薛千韶原想回他这些花多无辜,何必如此。但又听见他提及了「三年」,这才想到,对自己而言只不过是沉睡了片刻,对隳星而言,却是漫无止境的等待,不由感到些许愧疚。 薛千韶低下头,转而道:「既有闲情在这看花,方才我醒了之后,为何不直接到洞府来?」 孤鸣境与山崖上的洞府相邻,只需神识一扫,就能知道彼此动静,是以薛千韶才有此一问。可话一出口,他立刻有些后悔,总觉得话中嗔怪的意味太重了。 隳星闻言终于侧过脸,望向他道:「我只是担心,或许你并不那么想见到我,不如在这候着就好。」 薛千韶心脏一纠,终于豁了出去上前一大步,僵硬地搂住了他,并将脸埋在他肩头低声道:「你是故意说这话戳我心窝的吗?我当时不是都说了……」 没成想,他都这般投怀送抱了,隳星仍不为所动,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问道:「说什么了?」 薛千韶抿了下唇,把心一横,道:「我是你的了。」 他的语调很轻,实际上却说得字字艰辛,面上烧出了一片绯霞。 接着,他感觉到隳星深深吸了口气,小心地伸手回拥着他,却始终带着一丝克制。 在薛千韶看来,隳星这般表现实在太反常了,使他心中不安更重。他从不晓得,要主动哄人竟然如此困难,但此刻,他愿意拿出更多勇气,便微微踮起了脚,闭目吻上了隳星的唇,而后生涩地尝试舔吻,舌尖仿佛尝到了一点藤花清苦的味道。 隳星的呼吸因而一滞,终于忍不住按住他的后颈与他亲密交吻,直要沉溺至窒息一般。 接触间的炽热温软捂化了寒霜,两颗滚烫的心终于贴到一起,渐渐引动了更深的欲念。然而隳星竟率先抽身,含笑着喟叹道:「方才我骗你了。」 薛千韶微微一愣,睁眼望向他。 隳星续道:「若你直接回太鲲山,我恐怕会去将你绑回魔域,闹得三界皆知……九霄门早已被我得罪透了,届时你可就做不了太鲲山掌门,只好做我夫人了。」 薛千韶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他总算是正常些了,一面接话道:「如此说来,那时我潜入天琼宇营救你的事,难道并未传开?」 隳星答道:「楚铭远把消息压了下来,青真君一脉则极力将我塑造成十恶不赦、三头六臂的怪物,好来掩盖他们的无能,所以确实没有传开。」他牵起薛千韶的手,将他带往廊下落座,一面挑眉笑道:「不过要是你希望,我也可以让你英雄救美的事迹,立刻在三界中广传……」 薛千韶被「英雄救美」的比喻弄得浑身不对劲,皱眉道:「不必。我只是在想,既然九霄门知道了,却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你我就算光明正大重启合作,似乎也无妨了。」 隳星半开玩笑道:「合作什么?你嫁进来,整个祁夜都是你的。若你需要,我也可以将魔域都拿下,只不过有点麻烦罢了。」 由于心有旁骛,薛千韶并未就「嫁」字与他起争执,转而问道:「这般有底气?难道你后来还是破境成功了?」 隳星点了点头,答道:「在明渊当中,我的神魂也被淬练了一回,心境澄净许多,修为涨了回去。后来我寻了一处无人的荒芜之境渡劫,成功晋升,不过这个消息并无多少人知晓。」 薛千韶闻言微讶道:「当真?那你如今算什么境界?」 隳星摇摇头道:「我也不甚确定。灵气能用、魔气同样能用,且道修还有『化神』境之称,魔修却没细分到这,似乎是近代无人修到此境界,称呼方式已经失传了。」他顿了顿,又道:「或许算是半仙半魔。」 薛千韶先是一愣,接着道:「那你能用什么功法修炼?按你这么说,能用的功法多半也失传了罢?」 隳星蓦然笑了起来,眼含期盼地望着薛千韶。 薛千韶初时还没意会过来,半晌脸上腾地一红,道:「……不行!」 隳星道:「我都还没开口……」 薛千韶撇开脸道:「你肯定又要提双修。这并非正经功法,用久了道心不晓得会不会出问题。」 隳星故意道:「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怎么就不行了?」 其实隳星也不是真的这样想,可看见薛千韶羞恼的模样后,隳星就是忍不住想逗他,于是隳星又凑近他耳畔,低声道:「不然,不双修,就只……好不好?我可是为你守身如玉了三年……」 薛千韶实在是听不得了,便霍然起身朝院外走,道:「时候不早,我该回山看看了。」 隳星连忙拉住他,讨好道:「开个玩笑也不成吗?别生气。」 薛千韶并非真的动怒,被他一拉便停下了脚步,顿了一顿,在藤花下僵硬地回过头。他能感觉到,隳星眼下看似轻佻,但也就只限于嘴上说说,行动间仿佛顾忌着什么,唯有他先主动,隳星才敢再向前一步。 思及此,薛千韶再次心绪复杂地,望向了隳星的手腕。 因为手臂擡起的缘故,隳星的宽袖再次滑了下去,露出的臂上满是咒印痕迹。 方才薛千韶从林契那得知,这样的咒印痕迹,几乎遍布了隳星全身。 原来在带薛千韶出了圣渊之后,隳星随即找上了林契,要求林契将他身上残存的天人咒印改写。 改写成什么呢? 隳星要求林契,将咒印改成能随时致死的恶咒,掌控权则必须在薛千韶手中。换言之,只要薛千韶对隳星动了杀心,咒印就会即刻生效,让隳星奉上自己的命。 这般大事,林契自然不敢随便承应,然而当着魔尊的面,他却更加不敢拒绝,只得阳奉阴违,造出了一个看似凶悍、实则无用的咒印,并在方才立刻将此事禀报薛千韶。 薛千韶心道,隳星无非是因为在失控时重伤了他,因而后悔莫及,唯恐这样的事再发生一回,才会做出这般疯狂的决定。但这于薛千韶而言太过沉重了,他并不愿、也不需要用这种枷锁来困住隳星。 他原想和隳星就此事好好谈一谈,见面后却迟迟开不了口。又转念一想,咒印并非真的能伤及隳星,林契也说了,这咒印虚有其表,只要薛千韶愿意,立刻就能解除。 相较之下,隳星的心结才更需要时间来纾解。若这个并无实质效用的咒印,能够令隳星感到安心些,解咒之事其实也不必急于一时。 一步一步来罢,薛千韶在心中叹道。 薛千韶在转瞬间下了决定,并微微歛眸掩去形迹,反握住了隳星的手,略为生硬地道:「还坐着做什么?陪我回去拜见师尊。」 他如此一提,隳星倒真的愣住了,脸上笑容僵固。 薛千韶见他这般反应,生怕是自己太唐突,便放低了声道:「不是你说要结为道侣,对我负责的吗?」 三年前,同样的廊下,隳星曾对薛千韶提起结道之事,他本以为十拿九稳,却遭薛千韶拒绝了。后来又经历种种波折、三年生离,隳星虽然是没机会再提,其实也不敢再提了。 这三年当中,隳星一直反复在想,若薛千韶当年没遇见他,或许就会直接被封璐仙君接走,稳稳当当踏上仙途。 若三年前他们未曾重逢,薛千韶亦不会遭他诸般设计,闹得道心不稳、本命剑损毁;更不会为了从天琼宇救他,被拖累得命悬一线,如今才醒过来。 或许薛千韶当初说得没错,他们并不适合。尤其在经历这一切后,隳星确实不知道,自己该要如何去爱他了。 所以他只敢玩笑般地试探,不敢真正再提起结道的事,但薛千韶却对他说:随我回去见师尊。 薛千韶说出这话时,垂落在他身周的藤花随风轻摆,光影浮动,映在丝缎般的华发上。 隳星再细看后才发觉,薛千韶看似理直气壮,可那双澄净如初的黑眸却有些闪烁,牵着他的手也正微微发颤。 可隳星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坚定的一双手了。是薛千韶把他拖出了仇恨的泥淖,将他的心洗练洁澈,使他重新觅得宁静与春暖。 藤萝花只能为他而开,正如自己也只要为他而活。 就算这双手要将自己推落地狱,他也会含笑坠下去,何况只是跟他回家? 世间所有韶光,都在这了。 **《何处觅残春》正文完!感谢阅读!**
第82章 番外:驯夫记(一)微限 薛千韶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在他领着隳星去见拜见师尊、确认道侣关系之后,人还未回到自己院中,就听说七师弟带着大师兄云游去了,彻底撂挑子不干。 究竟是谁带谁跑,这事不好说,可大师兄作为太鲲山唯一的化神修者,若非有要事,向来鲜少外出,这回怎么就走得这般果断? 这已经够古怪了,但他接着听闻,向来行踪飘忽的二师兄,竟在山下市镇协助巡访,夜里就会回山,难道二师兄也转了性了? 薛千韶一头雾水,总觉得一睡三年,似乎错过了许多事。 两人到洛芷院时,便见到了等在门口的三名弟子。除他们之外,还有几名杂役弟子进进出出,正在将印鉴、历年帐册等一一送返,看上去有些热闹。 三名弟子见了薛千韶,立刻欢喜地迎了上来,簇拥着他往正堂而去。奇的是,他们三人直面魔尊时,竟然未露半分惧色,反而将他当作空气一般,全然无视。 会在院门口迎接,自然是早已接获薛千韶回来的消息,不可能不知道魔尊也在他身边,然而他们却如此表现,让薛千韶感到有些好笑又无奈,只得用眼神示意隳星跟上来。 进了正堂后,他自己坐上了主位,又让隳星坐到他身边。三位弟子见状,脸色皆微妙地变了。 弟子们互相交换眼神,接着由在场排行最长的三弟子,领着另两人一齐下拜,郑重开口道:「弟子恭贺师尊出关!师尊身负重伤,于洞府休养的这三年里,弟子们皆悬心不已、思念万分,如今见师尊康复如初,心头大石终于可以放下了!」 薛千韶听他这话虽然语气诚恳,却又刻意在隳星面前,强调他昔年负伤之事,挑拨之意昭然若揭,可见几位弟子心中对隳星果然是有气的。 他只得先宽慰弟子们几句,才朗声道:「今后见到隳星魔尊,待他须如待我,万不可慢待。这话不仅是说给你们几个听,也得让其他不在场的师兄弟们都知晓,明白吗?」 弟子们闻言惊得擡起头,那三弟子强自镇定,又问道:「虽然师尊如此说,但魔尊终究并非太鲲山的人,这名不正言不顺,只怕还是会有诸多不便……」 薛千韶轻咳了声,道:「何来名不正言不顺?我与他已是合籍道侣,今后他便是你们的──」 他正有些迟疑,隳星便笑着接言道:「师娘。」 薛千韶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道:「……嗯,没错,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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