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隳星附上青暝的身,欲亲自动手杀了莫违时,薛千韶却以本命剑阻止了他……恐怕早在那时,薛千韶就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一直死撑着罢了。 ──然而,他却还是替自己杀了莫违。 恍惚间,隳星又想起几日前,薛千韶曾问过他:倘若那个代价是我呢? 他明知薛千韶从不开玩笑,当时却为何没能听进去呢?如今回想,恐怕薛千韶是因为算到了结果,才会做出如此探问,可即便如此,薛千韶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陪着他,走向早已知晓的结局。 他究竟是抱持怎样的心情,来度过这一切的?隳星不敢细想。 隳星喃喃道:「不值得,他当然不值得拿你来换……」 如今一一抚过薛千韶的伤,他只觉越来越心惊。杀害莫违的反震伤、修为流逝的经脉枯竭、婴身消散的创痛,以及本命剑毁的冲击,再加上神魂遭他凌迟的损伤……究竟该有多疼? 这些念头反复在隳星的心底浮现,许久之后,薛千韶的伤逐渐开始愈合,却反而轻微挣扎起来。隳星便紧紧拥住他,轻抚着他的背脊,哄孩子一般道:「别怕,不会有事,忍一下就好……」 隳星的嗓音有些发颤,因为他自己同样疼痛难当,经脉如同被细刀寸寸割着。他知道这是魔族的肉身在作祟,另一部份的他,反而十分享受此地纯净的力量,矛盾极了。 然而隳星却觉得,自己此刻再痛,都是该然的。 不知过了多久,在隳星也开始意识迷蒙之际,恍惚听见破苍穹发出了一声剑鸣。 它不但自行现身,还从薛千韶的储物戒中,招出了两样事物,带着它们一齐沉入水底。 隳星的视线模糊不清,只感知到那两样东西,似乎也有着兵器的锋锐,却不知它们确切的形貌。过了不久后,隳星身上也丢失了两样东西,正是从薛千韶那得来的一对破魔匕。 隳星虽然心存疑惑,但他的心神几乎都已放在薛千韶身上,剩下的一点精力,只够让他用来抵御刮骨般的疼,再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百日后,隳星带着薛千韶离开湖中之时,他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破苍穹依然精力十足,悬在空中要他留意岸边的两样东西。 隳星低头一望,只见到两柄焕然一新的剑,正在岸边被浪潮冲刷着。湖水退开之时,他瞧见其中一柄剑上刻着「歛华」;另一柄剑稍短了些,剑上镌刻着「道澜」。 正是万年之前,为魔皇而下凡的那位金仙所配的,仙剑道澜。 -待续-感谢阅读,欢迎收藏留言
第81章 韶光长伴(正文完) # 清风徐徐拂过,梦中人犹未觉。 他睡得并不好,时常半梦半觉,间或夹杂了似梦非梦的画面、无法理解的低语,甚至听见了自成韵律的风声,让他如闻天籁。 偶尔他也拥有些许感知。比如感觉自己浸于水中,水温宜人,浑身轻盈,细密而不恼人的酥痒在身上流窜着,耳边似乎有人在低唤着一个名字。 这令他感到安心,便又沉沉睡去。 一切都如清风来去,他仅是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他甚至不晓得、也未曾思考过自己是谁,仿佛他也是一缕无知无觉的风。 直到某一日,他终于清晰地感知到,有人正在对他说话。 那人像是在宣读什么一般,一字一顿,他只模模糊糊听见:「……十岁家毁,因果未断,而强行入道,拂逆天命,金丹天劫,降下大厉,两相抵消。」 「十四筑基,立诛一魔,替天行道,天道赞之,降下福泽,元婴劫免。」 「大魔降世,以身相殉,逆转天命,仙班嘉许,特令汝脱胎换骨,再续气数,重归人界……」 听到此处,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似是被无形力量猛然一推,重重坠落,再回过神时,他发觉自己已睁眼瞪着床帐好一会了,双眼开始发干。 薛千韶眨了眨眼,迷茫地坐起身,试图回想方才在梦中听闻的话,却已经记不清了。 他望向身下大床,正迟钝地思索着「这是哪」,忽然有人走进了他所在的石室。 那人身着太鲲山外门弟子的俐落服装,看着年纪尚轻,但薛千韶并不认得他。 小弟子径直朝床边而来,悠悠哉哉地换了矮柜上瓷瓶中的鲜花,接着才忽然转过了头,与薛千韶对上视线。 薛千韶跟他一起愣了一会,接着那小弟子饱受惊吓般,踉跄着连连后退,转身拔腿狂奔,一面喊道:「林师兄──」 薛千韶也被他吓住了,心想哪来的新弟子,见到人不知行礼便罢了,转身逃跑又是何故?他明明很和蔼。 思及此,薛千韶的记忆终于回笼。他讶然瞠目,将灵力运转了一周天,内视丹田,发觉自己的元婴竟似完好无损。 他暗自惊叹道:进明渊疗伤的方法,难道真的成了? 他又愣了片刻,终于打算起身下榻,可他才移动了些许,却触碰到了一件冰凉的硬物,转头一看,竟是收在鞘中的歛华剑。 他的指尖触及剑鞘之时,便感觉剑身颤栗着回应于他,显然歛华不但恢复如初,甚至还有了完整的剑灵……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薛千韶思索之际,却又有一人匆匆闯入石室,与他四目相对,那人一脸惊疑不定地呆愣了许久,才终于行礼道:「见过掌门师叔。」 来人正是林契,他似是刚要离开,又忽然被方才那小弟子唤了回来。 薛千韶正打算让他上前问些话时,林契却自行走近,比了一个三指朝天的手势,惊慌地问道:「掌门还认得我吗?这是几?」 薛千韶略感无语,沉默了一下。林契随即呼天喊地:「完了!果然傻了!我就说神魂肯定还有暗伤,偏那魔尊不信!真的完了!」 薛千韶终于开口道:「林师侄,镇静一点。我想问你这是何处,还有我究竟是如何痊愈的?」 林契听见他开口,才愣愣地道:「没傻,真的没傻……小命保住了……」 薛千韶冷眼看着他,觉得他比较像是傻了的那一个。 林契缓了一会,才答道:「这是太鲲山在山崖上新辟的洞府,专门供您休养使用。至于您如何痊愈的……我只知道,魔尊亲自带您进了圣渊,百日之后又带您一道回山,那时您的神魂和修为,就已恢复如初了。我也相当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法,能连消散的元婴都修复……」 薛千韶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浮了上来,让他知道自己的婴身并非被修复,而是某人在明渊里透过长时间的双修,重新替他缔结而成的…… 思及此,薛千韶有些心神不宁,而就在此时,方才转头就跑的那名小弟子,从石室的门框边悄悄探出了头。 小弟子发觉薛千韶已瞧见他了,这才僵硬地走了出来,对他一礼道:「见过掌门!」 林契随口介绍道:「这位师弟,是当初右护法带来的那个孩子,您休养期间,都是他负责洒扫洞府,他方才见您醒来了,才特意去把我给追回来。」 薛千韶见他一脸局促不安,年纪看着也不大,却已是筑基期修为,这才想起右护法曾说过,这孩子身上有水系天灵根。想来他在太鲲山中应当是身份有些尴尬,无人收他为徒,便被安排来这里打杂,却自行靠着天资努力至筑基。 薛千韶心道,这孩子也算被他连累,今后便随他回洛芷院,加以指导弥补罢。 他将这番意思告诉了小弟子,顺道问了他的名字。小弟子喜得面色通红,并回答自己叫念明,连连拜谢。 薛千韶接着对林契道:「你应该是要回师尊那?赶紧回去罢,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稍晚会自行回到洛芷院。」 念明闻言有些不解,殷勤地问道:「掌门既然好不容易醒了,怎么不急着回去呢?师兄们都很想念您,时常来访呢。」 薛千韶还未回答,林契便搭上了念明的肩,道:「念明师弟,这种事情做弟子的可管不着。你都知道几位师兄时常来访,怎么不想想,最常到访的人是谁?……你不如先去收拾东西,一会准备跟着去洛芷院,莫要打扰掌门。」 念明忽地脸上一红,似乎领悟了什么,连连颔首道:「林师兄提点得是。」接着他便又是一礼道:「弟子先去收拾包袱了,绝不会打扰掌门和魔尊大人。」 薛千韶不知他究竟想通了什么,却觉得很想解释一番,又怕越描越黑,只得闭口不言,心中说不出的憋屈。 他正有些纠结,却听见林契忽道:「对了掌门,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禀报,但我左思右想,还是让您知道较好……」 林契说完此事,便也退下了。 薛千韶望向床边刚换上的鲜花,沉思了好一会,等了又等,最后还是起身,于储物戒中翻出衣衫换上,携歛华剑出了石室。 行走间,他发觉自己的步伐较以往轻盈,对灵气和气机的感应,似乎也更细致敏锐,有点像当年筑基后感受到的落差。想来暗渊可孕育真魔,自己借明渊疗伤,有些意外成效也不足为奇。 他心头正有犹豫不定之事,不由有些想给自己推算一下,可当他一瞥见自己飘散的白发,想起了前尘种种,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师尊说得没错,卦不可尽信,今后还是不再算了罢。 石室外,一条短隧道横于眼前,右方传来了太鲲山的气息,左方则是孤鸣境。 薛千韶移步朝左方去。熹微晨光洒落,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不由加快了脚步,让步伐跟上渐快的心跳。 孤鸣境中,草木沾露,叶尖微微下垂。花木似乎刚过了花期,樱树上结着青嫩樱桃,石板路旁的杜鹃丛,也只剩下零星几朵残花,比起冬日萧索,又是另一番难以言喻的寥落。 薛千韶一路沿着石板路前行,来到湖边小筑的院子里。此时日头还不高,北面的庭院仍有部份隐于阴影中,半明半暗,衬得檐角垂下的浅紫藤萝花分外鲜明。 花影间有一人侧身而立。他的白发在颈后松松束起,玄黑锦袍几乎曳地,袍袖卷起了两折,似乎是因为正在整理花木才卷起袖子,因此露出了里头的银白中衣,以及一截咒印加身的手臂。 院中白粉蝶被薛千韶惊动,纷纷展翅起飞,仿佛无声地喧闹着,但那人却仍一动不动,恍若对他的到来毫无察觉。 薛千韶微微蹙起眉,望向他臂上那些咒印,于三步之外迟疑地止步,一时失语。 他总觉得隳星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像是被寒溪长久洗练般,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了下来,两人间似乎产生了某种隔阂,令他已经想好的话变得难以倾吐。 半晌,隳星却先低声开口道:「今年藤萝花开了。」 薛千韶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随风轻摆的藤萝花,隳星又续道:「我原本想着,或许这花种好之后,你便会醒来了,正好可以看花开。结果种了三年,花开了……若今年花谢时你还未醒,我就得将它们毁去重种了,幸好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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