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闻言思忖了片刻,答道:「那本就并非我一个外人该踏足的地方,你何过之有?」 阿左听他语气和缓,却没否认被惊着了的事,心底有些焦急,便又道:「其实并非所有魔族都如此嗜血,一般情况而言,吞噬同类能提升的修为极有限,多半是资质低劣的小兵才那样做,实力强盛者反而不屑为之。只是此等民间陋习,却很难就这么扭过来……」 薛千韶答道:「不必解释这个,我明白。」然而他答得略快了些,语气显得有点生硬。 阿左一听更急了,忙道:「尊上也并非不想禁绝,但实在……」 薛千韶擡起头平静地望着他,又道:「我是真的明白。不必多言。」 隳星魔尊的统御手段,与另外两位魔尊截然不同。他的疆土范围罕有变动,似乎是对扩张领地毫无兴趣,一直固守一隅。 其余两位魔尊的领地与此相反,时常起战祸,今天你攻下我一座城、明日我夺走你两个郡,都是常有的事。这也并非仅仅因两位魔尊穷兵黩武,而是因为魔族也好、魔修也罢,一旦以魔气作为力量根基,便容易因此改变心性,使其行事风格暴虐,而这样的暴虐总得要有出口。 在隳星魔尊治下,他的兵将没有太多机会对外征伐,但在魔域这种地方,武力军备却不能真的裁撤,想蓄兵又不酿成暴乱,就只能以其他方式疏导之,例如天狗宴。薛千韶虽然初见愕然,却很快能想明白这些关窍。 阿左本来还想多说,但当他望进薛千韶澄明坚定的双眸时,便彻底放下了心。他甚至因此有些感动……尊上这回,似乎终于看上一个不错的人。 阿左定了定心,忍不住道:「薛大人心如明镜,在下拜服。说来,在下也还未曾正式向薛大人介绍自己罢?阿左只是在下的绰号,在下是隳星魔尊座下左护法,得尊上赐名为苏佐,人字旁辅佐的佐。虽然在下不像诸位魔君一般有封地,却得尊上器重,几位魔君以为我只是受尊上爱宠,才得了护法之名,实际上只是在下负责的事务较为隐密,魔君们无法一一获悉。右护法苏佑也与我同样。」 薛千韶见他忽然多话起来,心中感到诧异,便带了几分防备,冷漠道:「我一名外客,实在不需知道这么多。」 阿左并不因此气馁,反而笑道:「薛大人别见怪,在下只是希望薛大人能住得安心些。不瞒您说,我和苏佑都与魔尊上同命,无法背弃尊上而独活,您身上也有与尊上性命相连的咒约,那么您至少能对我和苏佑安心些。」 薛千韶想起阿左先前自荐枕席的事,顿时又头痛起来,道:「……哪一种安心?你又在做说客了?此话休要再提。」 阿左张嘴愣了半晌,才发觉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忙又道:「其实,尊上并不是薛大人想的那样……」 说到一半,苏佐反而愣住了。是啊,尊上先前看上的是名伶也好,小倌也好,即便是普通的仙门弟子,尊上也会循序渐进、讲究水到渠成,哪怕只是一时兴致,也一定会先把人拐得心悦诚服再说,为何到薛掌门这里,尊上就突然改了方法,一下子就提出双修?这不是存心把人吓跑吗? 他这一走神,薛千韶便淡淡瞥了他一眼,阿左终于发现他无论再说什么,似乎都只会越描越黑,只好委屈地闭了嘴。 薛千韶见他安静了下来,心中悄悄松了口气。他接着撩开车帘,俯瞰灯火依稀的魔都祁夜。漆黑的天幕之下,都中屋舍栉比鳞次,远远便能望见最外围的一道灰色城墙,乍看也与人界的城郭并无二致。 隳星魔尊的宫殿,也并非话本里描述的「凶相毕露」、「阴森诡异」等模样。魔宫被一层层朱墙、宫宇、飞檐、雕栏隆重地包裹起来,反倒像一朵盛放的牡丹,华贵近乎奢靡。 薛千韶远远望去,此刻思考的却是魔宫看似森严,实则有无数漏洞──隳星魔尊似乎对自身实力过于自信,又将宫中戍守等权限下放,使得魔宫守备状况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乃至于一时不察,便有了今夜宫变那一出。 原本魔宫守备好或坏,都与薛千韶毫不相干,可他如今和两名徒弟一起困于魔域,又被休养中的魔尊「委以重任」,那么自今夜以后,就由不得魔宫风气再这样散漫下去了。 薛千韶缓缓将诸多思绪收拢,放下车帘,眸中重归沉静。 两个时辰后,东、西魔君已翻遍祁夜,却仍无功而返,便在魔宫大门外带着兵将列队,准备领受办事不力的责罚。 薛千韶令他们连夜大肆搜查,自然闹得都中鸡犬不宁,而两位魔君本就不服薛千韶,便抱持「要丢人就一起丢人」的心态,刻意将动静闹得更大了些。此时已至清晨,宵禁解除,果然有不少百姓聚到魔宫外凑热闹,想知道昨夜骚乱因何而起。 薛千韶身后跟着左护法和摩迦魔君,于宫门前负手而立。他神色严肃地对着众兵将责备道:「两位魔君阁下,我以隳星魔尊之名下令你等缉拿贼人,尔等却空手而归,按理,我该予以惩处,以儆效尤,两位服不服?」 两位魔君自是不服。但无论这位太鲲山掌门要如何惩处,总不会要了他们的命去。再说,薛千韶的身份导致他处境尴尬,要是罚得轻了,必不能服人;要是罚得稍重了,他毕竟又不是真的魔尊,反而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这么多魔都百姓看着呢,届时丢的也是尊上的颜面,尊上自不会让他好过,所以两位魔君也并不大担心,咬了咬牙便道:「我等愿领罚!」 薛千韶微瞇起眼,收起唇边一丝难察的笑意,道:「两位倒是爽快。那好,我也干脆些──跪下!」 -待续。欢迎收藏●订阅●留言!-
第12章 施刑 # 两位魔君闻言愕然擡起了头,薛千韶又低喝了一次:「都说了,跪下!」 两位魔君后槽牙都快咬崩了,却还是依言跪了下来,后头众兵将见状,也跟着跪倒一片,场面蔚为壮观。 薛千韶假作从容地上前。这等场面其实令他十分不自在,但他还是撑着那点表面的威严,边走边将灵剑出鞘,深深扎进两位魔君跟前的砖石当中。 西魔君首先沉不住气,擡起头质问道:「薛掌门要罚,至少要先说明白,一言不发便拔剑算什么?」 薛千韶不为所动,又道:「手伸出来,掌心朝上摊平并拢。别磨磨蹭蹭的。」 两位魔君不知他要玩什么把戏,难道是要削掉他们的手指?两人齐齐僵住了,谁也没先动作。 薛千韶复又道:「看来尔等还是心有不服?那么,便先见过此物。」说罢,他取出隳星魔尊给他的那块玉珮,这下两位魔君果真瞪大双眼,被震慑住了。 他们同时想道:尊上怎么会将魔髓玉,轻易交到了一名仙山掌门手上?难道当真鬼迷心窍了?那可是真能调度天地间魔脉的宝物! 两位魔君被惊得魂不守舍,愣愣地按薛千韶吩咐摊开双手。他们想着此刻被罚,至多就是断个几指,若薛千韶当真敢动用魔髓玉,他们恐怕就真的难逃一死了,只好依言领罚。 薛千韶却解下剑鞘握在手中,毫不迟疑地朝东魔君手心抽去,且他也并不「厚此薄彼」,又接着往西魔君手上抽了下去。这两下皆是扎实狠辣,将两位魔君的掌心抽出红痕,立刻就红肿坟起。 魔兵魔将全都惊呆了,一时鸦雀无声。一片静默之中,唯有薛千韶厉声道:「尔等并非我门下徒弟,我留点颜面,没让你们蹲马步受刑,一人两百下。」 两位魔君先是感到荒谬可笑,接着缓缓从一下一下的抽打中,品出这个惩罚的屈辱性──堂堂魔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乖顺地跪着让一个金丹后期的小小道修打手心?太难看了! 偏生薛千韶认真无比,竟也绷得住脸皮,在这片尴尬又紧绷的静默之中,一板一眼地打完那两百下。 罚完之后,薛千韶随即站直了身,负手道:「主帅罚完,兵将的责任也不可免,便列队绕着魔宫蛙跳百圈,小惩大诫,然后便散了,各自回去修……岗位上自省过失罢。」薛千韶一时嘴快,差点说成让他们回去修炼,毕竟平日里,他也是这般训弟子的。 薛千韶说罢,众兵将们仍像反应不过来似的僵在原地,他只好一个眼刀钉住几名魔将,扬声质问道:「怎么?不会蛙跳,还是不会带兵列队了?」 这下众兵将才终于有了动作,执行起这个荒谬的惩罚。于是魔宫墙外,顿时多了无数蹦跳的大青蛙,让围观的百姓都看傻了。 薛千韶松了口气,想起刚才自己将两名实力深厚的魔君,当作犯了事的小弟子在打,后知后觉地心底发凉。他想了想,便取出两个瓷瓶,置于两名魔君面前,道:「这是药,擦完便退下自省罢。」 两名魔君听罢更觉屈辱。他们好歹是魔族,被这样不带灵力地抽打个百来下,难道还会伤着?这是侮辱! 是他们小看了这个仙山掌门,折辱人的手段忒多!偏又罚得太轻,以魔族眼光衡量,这根本称不上什么惩罚,要找尊上告暗状都不好意思! 就在两名魔君惦记隳星魔尊时,一阵开怀的笑声却自宫墙上传来。待笑声停息之后,那人便朗声道:「真是好一幅绝景,本座从未想过能够如此,真当绝妙。」 认出魔尊的声音后,薛千韶心中才松懈了些的那根弦,瞬间又绷紧了。下一刻,薛千韶感觉到一股微弱气流掠过颈边,便留了个心眼将身子一偏,果不其然,随后便有东西轻轻擦过他的耳际,正是隳星魔尊总不肯安份的手。 那只手被轻巧避开后,便有些错愕地微微一顿,又转而像什么也没发生般,往薛千韶肩上搭了过去。 「见过尊上。」 两名魔君不及起身,又随即因隳星魔尊的驾临,改而在原地叩首一拜。薛千韶本来想闪避,毕竟这样的大礼不该是对着他的,然而,魔尊却压着他的肩,让他跟着领受两位魔君的行礼。 薛千韶只好侧身避开,朝隳星魔尊略一拱手,招呼道:「魔尊阁下。」 隳星魔尊换了一套衣衫,外袍与氅衣皆是清一色的玄底银纹,一头雪发披散其上,虽然这回他的衣襟是整齐的,看上去仍十分不羁。至于他露出一小截的中衣和里衬,却是界于靛色与紫檀色间的酱紫,乍看低调,细看却有些炫目,让人不由自主想看清那究竟是什么色彩。 ──好嘛,倒是从明骚转为闷骚了。薛千韶有些走神,不合时宜地在心中如此腹诽。 隳星魔尊微笑道:「薛掌门何必如此多礼?本座还要感谢你这番悉心布置,令本座心情甚好。」 薛千韶顺着他的话谦虚道:「哪里,忙活了一夜,也未见那术士踪影,是薛某无才。」 隳星魔尊道:「本座令他们待你如待本座,你有什么不是,便是本座的不是。若非薛掌门,本座平日里倒埋没了两位魔君的一片忠心,薛掌门又何必自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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