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悄悄握紧了拳,玉扳指又被压得陷进皮肉里。他努力让声音显得镇静,回道:「沈道澜,你先前声称自己受禁制胁迫,才替隳星魔尊送帐册来太鲲山,我大师兄好意替你解开禁制,却因此沾上一道逆转天时的咒印,后来险些因此送了命!太鲲山还未向你追究此事,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沈道澜无辜道:「沈某便是觉得对寒真君有所亏欠,又碰巧得知薛道友受困魔域,这才想前来弥补一二。如信中所言,沈某能助薛道友离开魔域,不知道友意下如何?」 一旁的阿左听到这话,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但未得薛千韶同意,他不能随意击杀这个姓沈的修士,只得忍了又忍。 薛千韶挑眉,问道:「你说亏欠我等,是承认那咒印真与你有关了?隳星魔尊似乎自始至终,都不晓得时间咒印之事,那么我大师兄当时击破的禁制,便是被你、或者你离开魔域途中遇见的人给动过手脚了?」 沈道澜面上有些讪讪,却只道:「实在万分抱歉,沈某有不能明白告知的苦衷,我只能告诉薛道友,隳星魔尊的人,确实不知时间咒印的事,那是高阶的上古咒印,就算是隳星的手下,多半也是无法绘制的。」 薛千韶见他措辞小心,像是刻意回避什么,不由瞇起眼,道:「那么时间咒印只可能是你动的手脚,或者你至少该见过下咒之人,是也不是?」 沈道澜汗如雨下,躬身道:「很抱歉,此事攸关性命,沈某不能作答。」他重新直起身子,带着歉意笑道:「薛道友先别执著于旧事了,当务之急还是远离魔域,避开这场祸事才是,让沈某带道友离开罢。」 薛千韶不为所动地驳道:「最迟再过两日,同门就会发觉我受困魔域,自会有人设法带我离开,我为何要信你一个言词闪躲的外人?」 沈道澜无奈地叹了口气,道:「都说太鲲山老祖善卜天机,七位弟子中唯有薛道友得了几分推演的本事,你难道不知晓,自己将有祸殃临头了?」 薛千韶身子微僵,并未作答。沈道澜高深莫测地续道:「如今牵涉还浅,薛道友尚有机会抽身,只怕日后深陷局中仍不自知,最终断送仙途,就不值当了。」 此话一出,薛千韶反而冷静下来,答道:「薛某资质平平,能有如今的修为已是大幸,本就不欲再多求什么。谢沈道友提醒,但薛某还有该做的事,也得守着两位小徒,无法领受沈道友好意。」 语毕,薛千韶顿了一息,接着才平静地吩咐道:「阿左,拿下他,要活口。」 阿左和沈道澜俱是一愣,但阿左早已蓄势待发,顷刻间就扑了上去,凭感觉擒住沈道澜。他的指甲化作玄铁般的黑色利爪,一手横在沈道澜颈边、一手探在他胸口,像是随时能将他的心脏掏出来。 沈道澜逃脱不及,只得无奈道:「薛道友这又是做什么?恩将仇报?」 薛千韶站起身,淡然道:「言重了,我与沈道友之间何来恩,又何来的仇?只不过沈道友牵涉太多事,关乎太鲲山、隳星魔尊和我自身,我无法轻信道友的话。薛某办不到让你说实话,但想来,魔尊阁下会有法子让你开口。」 沈道澜叹了口气,道:「薛道友这是又往泥淖踏了一步啊。」 薛千韶道:「天地为炉,万物为铜,何人不是身在泥淖中求生路。况且我与沈道友不过几面之缘,并无交情,你又为何肯冒着风险来助我?还是得问个明白,薛某方能安心。」 沈道澜道:「沈某来此,其实是因为和令师有不浅的渊源,但如今才说,薛道友怕也是不信的。也罢,既然天意不可转圜,我便再告诉薛道友几件事。」他顿了一顿,又道:「薛道友身上,应该有块魔尊给的玉牌,薛道友可知它的来历?那乃是万年之前,属于魔皇的遗留物。」 薛千韶因不愿暴露关于玉牌的情报而没有作答,沈道澜却继续絮叨着:「魔皇的事迹几乎不可考,沈某却知道一些事实。万古以来,也只出过这么一位一统魔域的魔皇,在他身死后,他的血肉躯体重新化为魔域的魔脉,在天地间循环,而那块玉牌便是由魔皇的骨骼、精血所化的玉髓,道友晓得那代表什么吗?」 薛千韶早就知道玉牌来头必定不小,却也未曾料到,是这等关乎魔域命脉的宝物……思及此,他的背后不由渗出冷汗,心中又暗骂隳星一声,却坚定地答道:「沈道友所言的玉牌,薛某从来就未曾见过,再说薛某为何要晓得这些?」 沈道澜眨了眨眼,微笑道:「薛道友可要管好这位『阿左』,他正在用魔气勒住我的心脉,逼我不可再说下去呢?薛道友看他如此反应,还觉得那玉牌是无关紧要的物品吗?」 阿左身子一僵,道:「薛大人,别听他胡说──」 沈道澜扬声续道:「魔域强者为尊,拿了那玉髓好好修炼,自可称霸一方,哪个魔族不觊觎?就连这位阿左,恐怕都在听了我这话后难以抵挡诱惑。怀璧其罪啊,薛道友,魔尊给你这样的东西,怎可能怀着好意?隳星是魔尊中最不噬杀的一位,却也是心计最深的,薛道友想与虎谋皮,那只老虎却未必会遂你的意。」 薛千韶假作冷静地瞥了阿左一眼,却见他指尖微颤,似是暗中使劲在隐忍着什么。明知沈道澜有意挑拨离间,但他心底却还是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有了一丝动摇。 沈道澜又道:「沈某说了这许多,都已口干舌燥了,薛道友还是不愿随我走吗?须知道,仙魔殊途虽然是老话,却也不无道理的。」 薛千韶道:「无论修真或成魔,都是一念善恶,一样是人心。」 沈道澜:「薛道友当真如此想吗?那肯定是来魔域还不够久。薛道友可曾听闻过『天狗宴』?今夜祁夜魔都城西军营里,正在举办天狗宴大肆庆祝呢,薛道友可要瞧瞧?」 阿左忽地眉头紧锁,爆喝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对我军内事如此清楚?!」说话同时,阿左额上青筋暴突,口中狰狞獠牙露了出来,似是被激怒得现出了原身。 沈道澜哂笑道:「这有何难?想看自然就看得见。」 沈道澜话音一落,飞天辇便忽然腾空,一股劲风接着吹开所有布帘,让辇外的景象清晰呈现。外头不再是寂寂长街,而是一处悬挂无数白灯笼的广场,众魔的吆喝、欢呼之声,伴随令人作呕的血腥腐臭缓缓飘进轿中。 薛千韶本是警惕地向外瞥了一眼,视线却不由被定住了。 眼前之景恍如地狱。 部份魔族士兵拿着刀斧、刑具,在看似囚犯的魔族身上施为,其余士兵却持着杯盘碗盏将他们团团包围,不时从囚犯身上盛来一杯血、一块新鲜的肉,一面饮酒纵歌,好不热闹。 「这便是天狗宴。」沈道澜平静道,仿佛这副情景已不需要更多注解,也不需要语气渲染。 他停顿片刻又道:「那些囚犯皆是魔宫今夜揪出的叛徒,魔尊只下令要他们死,但魔族生性噬血好杀,吞食同类血肉又能增长自身力量,『天狗宴』便成了魔军对待叛徒的习俗。见过此情此景,薛道友难道还认为,道修和魔修只是功法之别?天性殊异,本就无法共存。而就连这位阿左都知晓天狗宴,隳星魔尊又岂会不知?薛道友真认为能和这样的人合作?」 薛千韶其实很想吐,无论是眼前情景,或者扑鼻的腥臭气味,都令他感觉非常不适。但他仍记得自己的处境,记得沈道澜在挑拨,所以他定了定神拉回视线,正好留意到阿左的神情。 阿左紧咬着唇,似乎对沈道澜所言感到愤慨,却又无法辩驳,眉梢却微微垂了下来,显露出几分委屈。 薛千韶顿了片刻,接着坚定地道:「是非善恶薛某自会判断,还是得请沈道友去见隳星魔尊一趟,与他当面对质,好辩明当初时间咒印的真相。」 -待续。欢迎收藏●订阅●留言!-
第11章 整饬 # 事已至此,沈道澜只得轻叹一口气,以较为慎重的口气道:「果然天意难违,那就请薛道友多保重了。」 这话一听就不对,阿左和薛千韶立时紧绷起来。 哪怕二人已万分戒备,却仍不及抵挡沈道澜身周刮起的劲风。阿左首当其冲,衣衫与肤上转瞬布满无数刮痕,薛千韶连忙将剑身出鞘三寸,以剑气抵御,稍微缓了一口气后,他才辨认出沈道澜身上涌出的风,竟也同样是剑气! 沈道澜的剑气如瀚海巨浪,相较之下,薛千韶的剑气不过是一片水泽,只能勘勘护住自身,压根无余力反击。 ──难道沈道澜也是剑修?薛千韶心中惊讶,他从未听闻类似的传言,再者,沈道澜身上也并未配剑,但他露的这一手已是宗师等级,若他不是专门修剑,又要作何解释? 阿左即便身为魔族,也难以负隅顽抗,撑了数息时间后,他还是被凶悍的剑气撞开了。沈道澜则趁势挣脱,化作一道青色剑光闪出辇轿,不知所踪。 阿左立刻转身追击,然而他却发现沈道澜的气息丝毫没有留下,根本追无可追。 薛千韶道:「不必追了。」 阿左回过头,他面上狰狞神色已经退尽,眨着眼问道:「薛大人无事罢?」 薛千韶扶着壁面缓缓坐了回去,并未吭声,然而他耳边坠着的一颗湛蓝珠子,却劈啪一声突然迸裂开,残片飞溅。 薛千韶皱着眉将那耳坠取了下来。这是去年生辰,六师弟炼来送他护身的灵器,和额间的眉心坠是一套,按理可以挡下元婴修士的致命一击,但刚才沈道澜一出手,竟就毁了一个。 薛千韶满心疑虑,迟了一会方答道:「无事。」 阿左小心翼翼地瞧着,发觉薛千韶另一边的耳坠微颤,按在坐椅上的手也似是有些脱力,却也没敢多问,只将一切默默看进眼底。半晌,他才低声告罪:「是在下无能,没能抓住那人修……」 薛千韶正了正神色,若有所思地道:「我现在倒要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修了。」 方才的剑气太过奇异,即便真的修炼至人剑合一的境界,恐怕都无法这般毫无人味。只是薛千韶自认修剑天赋有限,虽能隐约有感,却无法证实这点。换作他大师兄或七师弟在此,或许便能瞧出端倪来罢。 阿左不能理解他的疑虑,又才办事不力,不敢吭声。 薛千韶又沉思了半晌,直到一阵带着腥臭味的风吹了进来,他才醒过神来,道:「回去魔宫等候结果罢。」 听到薛千韶要回去了,阿左悄悄松了口气,连连称是,随即操控飞天辇重新升空。返程的路上,薛千韶一直十分沉默,阿左悄悄观察了一段路,却觉得薛千韶的面色却还算平静,所以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方才那天狗宴,是不是惊到贵客了?待客不周是在下的不是,还请薛大人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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