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实在是不想再接话了,只一个劲维持礼貌的微笑。 经过北魔君刖岭叛变一事,隳星魔尊亟需试探剩下几位魔君的忠诚,而他们效忠的程度,得要做到「就是魔尊疯了,一言一行也仍要照办」的地步。薛千韶暂时和魔尊在一条船上,身份又十分微妙,隳星魔尊才会让他来主持搜查恶咒印术士的事。 换言之,打从魔尊将此事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起,恐怕就已经不指望能抓住咒印术士了,整件事不过是用以敲打几位魔君的由头而已。 魔尊的大戏唱了这样的开头,薛千韶亦心领神会,便替隳星魔尊试探几位魔君。此刻隳星魔尊也心如明镜,领了他这份人情。 魔尊瞥了眼两位魔君,又带着笑意睨了薛千韶一眼,薛千韶也平淡地望了一眼过去,在这短暂的眼神交会间,两人已把彼此意图都摸透了。 这一关,东、西两位魔君勉强及格,毕竟二人即使觉得薛千韶指示荒谬,仍然敷衍着完成了,也撑过了薛千韶的「刑罚」,并未因一时激愤,自恃实力高强就抗命。 隳星魔尊对两位魔君道:「二位爱卿忠心可表,起来罢,要是刖岭也有两位的明智,想必便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可惜了。」 两位魔君听见隳星魔尊提起「刖岭」时,皆不由自主一颤,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忙起身道:「谢尊上赞誉!」 薛千韶倒是从这话中品出了点别的。刖岭魔君虽已身死,但依照魔域的作风,魔尊岂能就这样放过他?可又是怎样的处置,才会让两位魔君一听见叛徒的名字便胆寒? 虽然想到了这点,薛千韶却也并不打算再深入追究了。在魔域知道得多了,对心神实在是不小的负担。 此时,隳星魔尊又信步闲庭地回过身,问:「本座还不知,摩迦和左护法收获何如?」 薛千韶道:「左护法寸步不离护我安全,没什么发现是自然的。」 闻言,隳星魔尊脚尖方向一转,朝着摩迦走去,问道:「那摩迦你呢?」 摩迦摩君道:「禀尊上,在下奉薛大人之命,在宫中看守护都大阵,那些帮衬的小兵很是尽责,有几人虽被怀疑是刖岭党羽,却都十分尽心,捕捉到了大阵上异常的魔气轨迹。属下也已按薛大人的交代,及时将造成大阵异动的魔气采集回来了,尊上和薛大人可要过目?」 隳星魔尊似是有些意外,他先瞄了薛千韶一眼,方道:「呈上来罢。」 趁此空档,薛千韶从储物戒中,翻找出了一柄像是手镜的仪器。 细看,那「手镜」并无镜面,古铜色把手被雕成布满细鳞的蛇身,而镜面该在的位置,却蟠踞着九颗张大了嘴、以无色宝石镶成眼珠的蛇首,而众多蛇眼之中,唯有正中央的蛇眼是诡异的青绿色,像是翠羽上沾了带泥的青苔,色泽混浊。 隳星魔尊自认见多识广,却也未曾见过此物,不由带了些好奇打量着,问道:「这个灵器是做什么用的?」 薛千韶回道:「没什么,只是为防我等人修对魔气不够敏锐,用以协助比对魔气的玩物。只要从蛇嘴注入魔气,蛇眼宝石便会随魔气特质,转变成不同的色彩,便于辨别魔气的主人。」 隳星魔尊起了些兴致,便道:「喔?竟还有这等宝物。方便让本座一试吗?」 薛千韶微微挑眉,不动声色道:「请。」 隳星魔尊便在其中一个蛇口中点了下,那蛇眼随即转成蓝紫中带点腥红的色泽,彷若带血点的菫青石。隳星魔尊续问道:「本座多问一句,中间这青眼的蛇,又是谁留下的魔气?可是薛掌门要寻的情郎吗?」 隳星魔尊最后一句放缓了语速,语气带酸,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薛千韶只觉恶寒,忙道:「这话是从何说起?那道魔气,是我大师兄中过的咒印里残留下来的,说是太鲲山的仇敌也不为过,魔尊阁下莫要开这个玩笑。」 「不是情郎,本座便安心了。」隳星魔尊狡黠一笑,接着才正色道:「那一会呈上来的魔气,也用此宝物一试罢?」 薛千韶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让他省了不少事,也就忽略了魔尊的胡说八道。片刻后,他便从魔侍手中接过盛装魔气的特殊器皿,往蛇嘴倒扣下去。 薛千韶屏息以待,不一会,蛇眼中像滴入了青色的墨水,缓缓染成青色,最后又注入了一点苔色的墨点,变得与中央的蛇眼一模一样。接着他又验了小十身上咒印的魔气,结果也如出一辙。他见状心中一沉,有了计较。 隳星魔尊俯身过来,悠哉道:「看来,此物成功还了本座清白,而太鲲山与本座怕是有了同样的仇家。」 薛千韶并未作答,只是悄悄拉开与隳星魔尊的距离,又屈指敲了敲中间的蛇首,让它吸纳另外两道相同的魔气,才收起了那个灵器,提起另一桩事:「既然魔尊阁下已清醒,这玉珮薛某也用不着了,奉还给魔尊阁下。」说罢,他便将那块来历不小的玉珮奉上。 隳星魔尊面色不变,却未伸手接过,只道:「薛掌门就这么急着与本座撇清干系吗?」 薛千韶微微低下头,忍下了狠瞪魔尊一眼的冲动,道:「此物不该是薛某所有,请阁下别为难区区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隳星魔尊这才接过玉珮,惋惜道:「既然你坚持,好罢,下回再送你个合适的。」 -待续。欢迎收藏●订阅●留言!-
第13章 算天命 # 薛千韶虽然心中还有些不快,但他好不容易甩脱了这块烫手山芋,不用再担忧会因「怀璧」而遭逢横祸,便懒得计较隳星魔尊又说了什么,反暗自松了口气。 他接着擡起头,望向石像般杵在一旁的摩迦魔君,道:「摩迦魔君与看守大阵的士兵也算有功,就留给魔尊阁下封赏了。」 隳星魔尊似笑非笑,道:「薛掌门用人真是不拘一格,那些士兵被怀疑是刖岭残党,尚有污点在身,自是不敢不尽心,果然抓住机会戴罪立功了……薛掌门有心保他们一条命,本座自不会拂了这番好意。」 薛千韶眉头一挑,道:「哪里的话,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阿左听见二人对话,突然打了个寒颤,把头埋得更低。细想来,东、西魔君在几个时辰前,待薛千韶不大有礼,现在便与其下属集体受罚,脸丢得满魔都都是。 与之相对的,摩迦魔君待薛千韶还算客气,便没有受波及,反而立了功。 而他自己……要不是方才在飞天辇上,已向薛千韶坦承告罪过了,此刻还真不晓得会被怎么整,如此一想,阿左便有些后怕。 阿左突然深刻体悟到,人族修士果然都心计很深,太吓人了呜呜呜。 在阿左深刻自省的这顿功夫,薛千韶又和魔尊说了几句话,便告退要歇息了。魔尊一脸恋恋不舍,说要送一送他,薛千韶「客气」地不受,魔尊只好喊来苏佐,让他用飞天辇送薛千韶回客院。 阿左领命送薛千韶入辇中后,正要跟着坐进去,却又被隳星魔尊唤住:「你要控制飞天辇,不便进去和客人挤座位罢?坐在辇前就好,别打扰贵客。」 阿左心想:其实里头空间很够的啊?却也不敢违拗魔尊的意思,依言像个车夫似地,坐在辇外操控行进方向。 薛千韶倒是因此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一松懈下来,灵力亏空引发的酸疼,便打骨髓里沁了出来,化作止不住的颤抖。 魔域中灵气稀薄,灵力补注不易,他这几日为防万一,总不敢轻易动用灵力,尽可能将自己维持在最佳状态。直到抵御沈道澜逃跑前那一击,使他灵力剧损之后,他才真正晓得道修在魔域中究竟有多吃亏。 他抱紧自己的双臂,缓慢调息,终于在回到客院前,将青白的脸色调整了过来,再次端出一派沉稳的模样。 说起来,方才急着离开无暇深想,但或许隳星魔尊亦是留意到了什么,才没让阿左进轿,刻意给他留了喘息空间? 可能吗? 此念一起,便如石子投入心湖,且惊且疑,晃漾不绝。 直到飞天辇停下之时,薛千韶仍有些出神,阿左便提醒道:「薛大人,到客院了。」 薛千韶这才揭开门帘走出,一面吩咐道:「那便没你的事了,退下罢。」 阿左擡起头,本想替尊上招待贵客,但魔尊却忽然在他脑中提了个醒,那感觉就像头上被轻敲了下,只得生硬改口道:「是。」 薛千韶自是朝厢房而去,一踏入门槛,徐卓便迎了上来,略显忧虑地问道:「师尊,弟子已听闻恶咒术士出逃的事,师尊此行可都安好?」 薛千韶摇了摇头,道:「无事,只是费了些心神,需要歇一会。」 徐卓道:「那么要弟子替您护法吗?」 薛千韶本想点头,但又想起自己状态不佳,怕是瞒不过徐卓,反令他担心,便道:「不必,别让闲杂人等进来便好。」想来有了他刚才那一出,魔宫上下必对他有几分忌惮,一时半刻里,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 和徐卓吩咐过后,他便走进其中一间房间,阖上门,盘坐于蒲团之上,手握一颗上品灵石入定行功。 短短一日内,他被逼着接二连三出手,再加之魔域中灵气稀薄,难以补充灵力,已让他灵脉空虚,困倦至极。 这一日内,突发事态接踵而来,他不是没有处理过此种状况,然而魔域终究不是他的主场,处处被掣肘,步步小心,即使不提灵力的亏空,他也很需要好好歇息,整理思绪。 从他决定与魔尊面晤的那一刻起,事态便如离弦之箭,再没有回头路。而隳星诡异的态度,又将这池混水搅得更浊,薛千韶要是稍微松懈一点,恐怕早已如堕烟海,任人宰割了。 幸好,他现在还算捋得清。 话说从头,他到魔域来的根本因由,是因为二师兄甚霄尘挑衅隳星魔尊,砸了主殿和魔尊的修炼禁地。 隳星魔尊不知是打不过,或只是抓不住甚霄尘,便直接向太鲲山求偿。而魔尊大约是想抓人质做为担保,曾派手下前来掳走太鲲山弟子,只是运气不佳,恰巧撞上他大师兄和七师弟,没讨到好,反而让薛千韶有了和他讨价还价的把柄。 这一来二去,隳星便说他不要灵石或金银赔偿,反而提出想和太鲲山合作,将魔域物产运至人界,让太鲲山协助出售,换取人界和妖界的灵物,从中抽成。 薛千韶自然知道这是相当好的商机。魔域并非物产不丰,恰恰相反,魔域里有许多令修士垂涎不已的宝物,然而,魔域是魔修的地盘,往往动荡不安,就算报偿丰厚,总会有商队甘于冒险,却也极易有去无回,血本无归。 作为三大魔尊之一的隳星自己找上门来,要与太鲲山合作,便能担保通路的稳定,若是谈成了,可不仅仅是「利润颇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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