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千韶跟着急起来,并再次尝试操控梦中的莫违,却只在莫违心神恍惚时,挪动了他的一截手指。 莫违同样陷入困境。在震惊过后,莫违立即意识到,若青暝在此时死去,他是探子的事也许就能守住了。然此念才起,相伴的种种却如潮水般涌来,谴责着他的自私无情。 最后他辗转透过青真君,求得前往南域支援的名额,也因此察觉,他作为一名无根基的金丹修士,在九霄门内简直寸步难行。先前他并未体认到这点,是因为有青暝为他挡下了这些。 今后,或许再也没有了。 莫违赶至战场已是三日后。藏匿魔修的山头成了一座荒山,在两方激烈斗法后,山岭已变得童山濯濯,毫无生机,唯有山底洞窟留有些许灵气,伤者便被集中到了该处。 进入洞窟后,莫违发觉近百伤者被一一排列在地,但这模样更像是停席,而非准备救治。他多看了一眼,随即知道了原因──众多伤者或断臂、或破腹,各个模样凄惨,却被印着停止时间的恶咒印,使他们既非生、亦非死,停留在最痛苦的时刻。 魔修虽然寡不敌众,不得不抛弃根据地,却要各仙门付出惨痛代价,手段恶劣至极。 不过多时,莫违被领到了青暝身前。 薛千韶几乎跟着倒抽一口气。作为先锋军中修为最高者,青暝身上除了时间咒印,还加上了几个用以折磨他的恶咒印,且他的伤势本身就非常严重,与楚铭远推断的相差无几。 被称为「风雨剑」的青暝,右手遭齐根斩断,双腿则像被重物反复辗压过,看样子肯定是废了,腹部更被开肠破肚,丹田也遭受重创,经脉枯竭,没有丝毫灵力留存。 一旦解开时间咒印,青暝将毫无悬念地死去。 领莫违前来的元婴修士,尚且不忍直视于他,莫违却一瞬不瞬地凝望了许久,他的心绪从惊骇过渡到平静,最后低低道了声:「我能救。」 莫违顿了顿,不顾身边人压根没能反应过来,又道: 「此地所有修者身上的恶咒印,我都能解。」 -待续-感谢阅读,欢迎收藏留言
第75章 窥梦(下) # 与各仙门几番周旋后,莫违不分门派、不论修为高低,一一解开伤者身上的恶咒印,就此成名。 然而咒印虽能解,青暝的伤势却仍万分棘手。肉身伤势尚且有办法可想,受创的元婴却无药可救,修为要恢复如初,近乎不可能。 莫违向来不懂放弃,越是办不到,他越要完美达成。将正道方法尝试个遍之后,他转而翻查魔修典籍,并将目光投向恢复力强悍的魔族。 但他仅是外门出身的金丹长老,身份微妙,九霄门岂能容他只手遮天?青真君对他同样半信半疑,根本不会让他放手尝试。 莫违发觉自己迫切需要实力,与权力。他只得舍近求远,先修成元婴,并在此时拥有了足够修为,成功解开了自身的恶咒印;而他也成为了元婴长老之一,在九霄门内获取一席之地,培养起自己的势力。 在青真君默许下,他也开始收徒。起先,他收徒只是为了培养亲信,但在他钻研魔功典籍后,便发觉几名徒弟的灵根与资质,都非常适合用来试验魔功功效。 青暝身上不容闪失,他总得找人先试过。 他便让几名弟子,同时修炼魔功与九霄门功法,却只得到两种结果:走火入魔或爆体而亡。他并不气馁,一再改进,取得珍贵的魔髓玉之后,更试图让弟子脱胎换骨,透过功法与魔髓玉,让他们的体质趋向魔族。 他的弟子纷纷死于非命,终归还是引起了注意,宗门开始阻止他收徒,他只得再次舍近求远,透过打压异己与利益交换,使九霄门高层松口。 此后,他收了第十一名弟子──和青暝同样金水灵根的苏长宁。 不仅灵根相同,苏长宁的性格,也与青暝有相似处,同样是沉稳木讷,夹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气。但苏长宁年仅十四,再如何沉稳,也难以掩盖初登仙途后,渴望鹏程万里的心情。 苏长宁得知自己被选中,即将拜入元婴仙君座下之时,眼中透出了隐微的希冀。他接着恭敬地给师尊敬茶,完成拜师礼。 莫违也对他露出满意的笑。在他眼中,眼前的新徒弟,乃是得来不易的珍贵试验品。 观梦至此,薛千韶再次猛然过回神。在前半段记忆中,他几乎已经要同情起莫违的遭遇,可眼前这名连笑意都藏不好的少年,却如当头棒喝,让他想起了莫违是谁、都做过什么。 他有些不敢看下去了。 苏长宁筑基后,莫违对他的「锻炼」正式展开。寻常修者洗经伐髓,莫违却让他断经碎骨,再浸入药水中重塑经脉,改造为更适宜修魔的体质。 当双腿经脉骨骼被震断时,苏长宁哀求道:「师尊,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吗?弟子可以改!」 轮到双臂时,他仍道:「是弟子错了,放过弟子罢!」 到了脊柱时,他不再求饶,只不断嘶哑地痛嚎着。脊柱需一节节处理,旷日废时,他便在过程中逐渐哑了声,放弃了任何挣扎,只用布满血丝的双眼冷冷地瞪着莫违。 苏长宁眸中的最后一丝光明,如同残烛般摇曳不定,终究还是彻底熄灭了,只余下浓郁的绝望与恨意。 莫违对此却十分满意,他笑着道:「恨吗?这样也好,你要是无法生出心魔,对我而言反倒费事。」 此时的莫违已经几乎不会笑了。他被歉疚与挫败折磨太久,唯有投入试验,以及和青暝独处时,他才会牵动僵硬的脸,露出微笑来。 漫漫长夜里,他无数次对青暝的躯体笑着道:「觉得我残忍?觉得魔功污秽不堪?你要是能醒来阻止,我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个份上,都是你的错。」 在他心中,弟子的苦痛与青暝的康复,仿佛被悬于挂起的丝带两端,一起必有一落。他相信良药苦口,试验也是同样道理,于是他施加在弟子身上的手段越发狠戾,不愿承认自己早已偏离初衷。 苏长宁结成金丹后,莫违的试验却陷入了瓶颈。苏长宁虽熬过种种试验,却未曾真正生出心魔,这意味他的修为无法再进一步,更别说是修成元婴了。 青暝不能连元婴修为也没有,莫违心道。若苏长宁修为无法再精进,便可说是前功尽弃了。 莫违一度放松对苏长宁的管控,潜心寻找关于心魔的典籍,再一一于苏长宁身上炮制,强制种下心魔。 一番苦心后,苏长宁的修为提到了金丹中期,这已是莫违座下弟子,所能抵达的修为巅峰。欣喜之余,莫违又意识到了新的困境。 九霄门弟子成功结婴后,会被授予元婴长老之位。然而该名弟子需得经受考核,要是被查出修炼功法不正,不仅莫违作为师长会被问责,青派势力也会大受打击。 青派人为保住颜面,很可能将他舍弃,若如此发展下去,青暝的躯体被青真君收去,便是必然的结果。 莫违绝不容许多年经营化为泡影。 此时,他替青暝收的徒弟、他的义子冯项,却前来告诉他一桩事。冯项从一名外门弟子处听来,得知苏长宁每回离开门派,都必至凡域的青楼中去看他的亲姐,然而修者本该断绝尘缘,冯项希望莫违能惩戒于他。 惩戒?莫违嘴角一勾。苏长宁心太硬,心魔对他的影响一直有限,可若他的亲姐因他惨死,他还能够无动于衷吗? 若是苏长宁因此入魔,便会被九霄门除名,之后只要能活捉他,试验起来就更加无所顾忌了,岂非一举两得? 为达目的,莫违将目光转向冯项。冯项对他极为依赖,一直以来也与苏长宁不睦,只需利用这两点,便能导向他要的结果。 他一面布局,一面抓紧时间,再次调整苏长宁的修炼方式。 苏长宁的修为越高,莫违也越难拿捏他了,如今唯有让苏长宁身受重伤,才能够逼他吸纳魔髓玉,再次强化他的体质。 于是莫违封了苏长宁一半的修为,亲自动手。 剑锋穿透苏长宁的手臂、双腿、腹部,到了这个份上,他已倒地不支,莫违却犹嫌不足,硬是踩住了他的胸口,准备往肋下再补一剑。 可这回,剑尖却悬在空中,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拉锯着一般,轻颤起来。 苏长宁涣散的眸中,逐渐透出一丝困惑。一滴水落到他的脖颈处,往一旁滑落,接着又是一滴、再一滴。 薛千韶颤抖着收起剑,接着缓慢地跪倒下来,在他身侧无声落泪。薛千韶知道眼前只是记忆之梦,也知晓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却依然难抑悲痛。 苏长宁此时的样貌,自然是初见他那时的模样,无论时间和年岁都对得上。然而苏长宁身上却遍体鳞伤,鲜血淋漓,双眸仿佛被绝望填满,又像是已经习惯了,便睁着眼继续作噩梦,静待苦痛离去。 薛千韶想要触碰他,甚至想抱着他痛哭,可苏长宁身上伤处太多了,薛千韶不敢挪动他。 提及莫违加诸于他的苦痛时,隳星总以寥寥数语带过,未曾多提半句。如今薛千韶才明白,穷尽所有言语,也无法描述这些场面的残酷。 薛千韶难以想像,当年他是如何拖着反复受创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御剑到红鸾院来看望槐香与自己。毕竟每一回他前来时,看上去都和此刻同样心如止水。 他忽然领悟到,有些恨或许能随时间淡去,有些却如附骨之蛆,只会啃噬一个人的心神,使背负者永无宁日。唯有报复与死亡,才可能带来救赎。 宁静的恨意如涓涓细流,一点一滴淹满了薛千韶的心。他修道至今两百余载,首次这般强烈而坚定地,渴望亲手杀死一个人。 杀意终于引领他离开梦境,眼前景物随风而散,只剩下一条漆黑的长廊,尽处有光。 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向光而去。薛千韶一见,立刻追了上去,可那个人仍以缓慢而平稳的步伐远去。 在追赶不及的绝望之中,薛千韶终于唤了声:「等我……拜托你等等我啊……!」 可是才开了口,薛千韶便发觉,自己在梦中竟然发不出声。 那人若有所感,脚步一顿,回过了头。他雪白的长发在空中飞散,深幽的赤眸无比冰冷,仿佛没有一丝活气。 他随即又转过头继续前行,嘴角勾起自嘲的笑,低声道:「想多了,他怎么可能为我而来……」 语毕,隳星魔尊踏入了光中,身影消散。薛千韶瞠目而视,却只见那白光越渐强盛,最后将他也吞噬了进去,熟悉的剧痛自神魂蔓延至躯体。 他终于醒了过来。却已泪流满面,双眸被杀意和痛苦浸透。 ◆ 白瓷瓶坠地,砸到另一个滚落地面的瓷瓶上头,两相碰撞之后又分开来,釉面各自碎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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