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亦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他只是喜欢看那光芒明灭,可若要这么做,他便不能彻底踏到薛千韶的底线。 他知道像薛千韶这样的人,都是看着忍让,时则执拗至极,一旦他真的做出太出格的事,薛千韶或许不会在明面上撕破脸,却也不会再给他丝毫机会了。所以他只能步步试探,偶尔出手逗弄,欣赏那抹星火因自己的搅扰而动摇的片刻。 隳星魔尊觉得,他对眼前这个甚合心意的人,似乎拥有自己都不敢置信的耐心。好似一个孩童得了自己喜欢的糖,舍不得吃,只敢不时舔舐一下解馋。 薛千韶却被他气得耳廓通红,干脆用力阖上双眼,眼不见为净。他身上布满细密的热汗,显然已难熬至极,没有心力和魔尊相争,于是忍了下去。 隳星魔尊见状,心上像是被抓挠了下,生出一丝隐密的愉悦,搁在薛千韶腰眼的手坏心地揉搓起来,借此感受着他因抗拒而微微挺腰、却反将自己送入敌方怀抱的窘态,轻笑道:「也要怪你自己。本座这样喜欢你,你却视而不见,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说罢,魔尊抚上了薛千韶的右脸,用拇指在他眼下摩娑片刻,随后便朝那处吻了上去──那个位置有一颗淡淡的痣,平日里不细瞧,并不容易留意到。 魔尊落吻的同时,一股与灵力截然不同的力量,骤然闯入薛千韶的经脉中,带来一阵撕裂筋骨的剧痛。若说魔尊的灵力是带针的水流,这股力量便连半点润泽也无,粗砺如岩,犹如混沌初开般未经打磨的霸悍。 薛千韶感觉得到危机迫近,可面对那股力量,他却全无还手之力,神识转瞬就被冲撞到九霄云外。他似乎忍不住痛嚎,又似乎没有,身体的感知离他那样远,那样不真实。 浑浑噩噩之际,他伏趴于一朵乌云上,朝下俯瞰,却瞧见了一幅慑人心魂的风景。 一整片连绵的焦土之上,几道伤疤似的灼目鲜红横流如河,向四面八方流溢成蛛网,似是岩浆,又似是亘古巨兽的鲜血,给人凶厉不祥的印象。 那鲜红水流在某处,汇聚成了飘散蒸气的血湖,血湖正中横躺一颗巨大的黑紫色心脏。那颗心脏一股一股跳动着,脉动强而有力,却只让它显得更加诡异,使人莫名骇然,不敢直视。 片刻后,这幅怪诞的景象猛然消散,薛千韶心神一松,就此坠入无底的梦境深渊。 -待续。欢迎收藏●订阅●留言!-
第21章 复得 # 苏佑一直到得了隳星魔尊召见后,方敢真正踏入客院正房。 他虽受魔尊重用,必要时甚至能随时以术法抵达魔尊身侧,但他听苏佐说,尊上新得了一位非比寻常的意中人,便决定还是谨慎为上,在门外足足候了三个时辰,得到许可后方进了屋。 以相貌而言,他与苏佐几乎如出一辙,只是苏佑气质沉稳,像是一抹沉默的暗影,当他不说话静静立着时,几乎显得有些阴沉。 苏佐偶尔会抱怨,认为尊上更宠信于他,有什么出远门的任务往往都交给苏佑去办,苏佑却觉得,苏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尊上给他的差事都比较费劲,苏佐那个只会打架的直肠子,大约连一件都办不成。 进屋后,苏佑恭敬对着隳星魔尊的方向行了礼,垂首道:「右护法苏佑,见过尊上。」 魔尊正在大床上歇着,身影被暗紫色纱幕笼罩,苏佑仅能知道,床上除了魔尊之外还有另一人,但他并不打算再靠近了。 房内相当安静,所以他能听见魔尊淡淡地「嗯」了声,问道:「东西带来了?」 苏佑答是,魔尊便朝他招手,让他将东西拿近些。苏佑只得取出那个巴掌大的紫檀匣子,走近奉上。 魔尊接过紫檀匣子后,先是揭开看了一眼,又问:「查到什么了?详细说来。」 苏佑便道:「两百余年前,被大殷给并吞的小国不计其数,但尊上百年前,已让在下查清过一轮,只是当时因牵涉范围过大,不了了之。此次属下根据尊上的提点按图索骥,便查到灭亡的小国中,唯淮国有过薛姓大族。」 隳星魔尊有了些兴致,语调略为上扬地追问道:「有过?那薛姓大族是怎样的家族?如今又如何了?」 苏佑道:「淮国还在时,以秦、王、薛为三大姓,薛家祖上似是巨商起家,后来逐渐以文臣一脉为主、行商为次,还出过几名淮国王后,算是后族。只是两百余年前,殷国力强,侵吞各国领土,殷国曾打算与淮国结盟,共同瓜分邻近的其他小国,淮王颇为心动,却遭养母薛太后驳回,心生不满,便开始扶植武官为主的王氏……薛氏认为和殷结盟侵吞友邦,乃是不义之举,两家便在朝堂上僵持不下。」 隳星魔尊懒得听凡人无聊的政治斗争,打岔道:「结果如何?」 苏佑道:「薛氏灭门,无一活口。」 隳星魔尊沉吟片刻,缓缓道:「无一活口?」 苏佑道:「据闻是被买凶灭门,许是淮国附近的修真门派出手的。但无论如何,此事多半也是出于淮王授意,但淮王后又将薛氏家主追封为国公,堵了悠悠之口。再后来,淮国果然与殷国结盟,随即又被不断扩张的殷国所灭。」 隳星魔尊笑道:「阿右,你不会是要告诉本座,你只查到了这些罢?」 苏佑闻言心头一跳,努力镇定地道:「尊上,淮国是凡人国度,凡夫寿命不过数十年,两百年前的事,能查得真切的早已不多了。不过,当地倒有留下一些遗迹与酬神的剧目,属下已去瞧过了,尊上是否要一观?」 隳星魔尊问道:「喔?怎样的剧目?」 苏佑随即道:「民间传言道,当年薛氏遭逢灭门之灾时,有位小公子的尸骨未被寻获,只是小公子年纪尚幼,此事便被忽略了。那剧目便是说,薛小公子拜入道门,学成后下山,到大殷一展身手,最后成了驸马爷,将造成淮国和薛氏覆灭的卖国贼王氏除了,后被封为淮公治理当地。与此相关的遗迹便是『公爷庙』,当地居民私下也称那庙为『薛公祠』,就盖在薛府旧址边上。」 苏佑一口气说完,便听见纱幕后的魔尊意味不明哼笑了声,害得他大气不敢出。半晌才又试探地道:「民间剧目多半是野史,半真半假,很可能只是民间为薛氏打抱不平,才编造了如此的故事。不过,属下也去探过薛氏遗址,当地人觉得此地不祥,敬而远之,因而保留了下来,属下便去那断垣残壁中探询,寻到了疑似薛氏家纹的海棠图纹,尊上可要过目?」 隳星魔尊静默了一弹指,便道:「让本座瞧瞧。」 苏佑的右眼亦是魔尊所赐,能替魔尊探查外界。他当即将所见纹路呈给了魔尊,隳星魔尊一见,便低低笑了一声。 苏佑不明所以,谨慎地擡头偷看了一眼,隔着纱幕,他隐约看见魔尊擡起手,一下、一下抚过身旁熟睡之人的长发,像要把心绪捋顺一般。过了好半晌,隳星魔尊才缓缓道:「很好,这是本座要的。」 苏佑松了口气,低头暗想道:这回该是能蒙混过关了。 可他又忽然听见魔尊低声道:「该拿你怎么办好呢?」 他猛然擡起眼,只见纱幕随风轻摆,幕中人隐隐绰绰,魔尊仍抚着那人的发,半晌,指尖却多出了一团白光。那白光像一只白蝶般扑腾,却逃不脱魔尊的手掌心。苏佑愣了一会,才意识到尊上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而是望着身边的人自言自语。 魔尊的心情似乎极为愉悦,可苏佑却忽然想起了,以往被魔尊错认的那些倒楣鬼,也想起那些倒楣鬼如何恃宠而骄,将魔宫上下闹得鸡犬不宁,最后遭尊上厌弃,心生一息怜悯。踌躇片刻后,他才小心地问道:「尊上,属下无能,此番探查的收获并不多,您又为何敢肯定他就是──」 话未道尽,隳星魔尊却在纱幕彼端冷冷瞪了他一眼,那双血眸中透出的凶光,顿时让苏佑不敢再说下去了。 魔尊移开视线,看向指间捻着的那道白光,道:「本座说他是,他就是了。」 苏佑听着魔尊冷硬的语气,顿觉不寒而栗。他怎么觉得,尊上的意思是,无论薛掌门究竟是不是他找了许久的人,尊上都打算认定他是,再不成,尊上甚至打算透过某种方式,让对方「承认」这点。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隳星魔尊将白光按回那人额心,让白光重新融合进去,消逝无踪。接着魔尊又对苏佑问道:「聚厄会主人多年来都受我扶持,本座这次和他要的东西,他答应奉上了没有?」 苏佑立刻答道:「他似乎很为难,只说其中一样能直接奉与尊上,另一样则需要尊上亲自去取,他才能放心给。」 「这才几年,翅膀就硬了。」隳星魔尊平淡地道,言语中却暗含不悦。他接着又道:「也罢,我本就是要去一趟的。届时郭誓要是还不肯交出来,本座也有得是办法拿到手……待他转醒后,便启程前往化外地,你先去备着罢。」 苏佑答是,随后便退出了房间。 见属下离开后,隳星魔尊低下头,看向枕在自己膝上的薛千韶,勾起了笑。 此刻的他长发未束,满头青丝在床上凌乱地铺散,眉间微蹙,身上仅着一件素色的服贴里衣。以习武之人而言,他的身段有些过於单薄,此刻便因这一身而展露无遗。 如隳星魔尊先前所言,薛千韶并不太像是用剑的人,无论是俊雅眉目或身上的气度,他都更该是个沐雪焚香、吟诗弹琴的公子,可他的手中却有着持剑的厚茧,显然习剑也相当勤奋,只是苦于天赋不足,未能登峰造极。 隳星魔尊伸手抚向他右眼下淡淡的痣。据说有泪痣的人生性爱哭、多愁善感,但在这个人身上,却只与他倔强的眼神相衬。 只是在那双眼阖上后,隳星魔尊不知怎么的,反倒没了平时逗弄他的兴致,就好似一出戏没了观众、没了对手。 隳星魔尊接着抚平了他的眉心,面带微笑低声道:「世上竟有这等记忆封印,太鲲山老祖究竟是何许人也……不过无妨,本座会让你都记起来的。」 说罢,他揭开方才苏佑带来的紫檀匣子,将里头静静躺着的一枚耳坠取出,轻柔地替薛千韶戴上,随后方满意地一笑。 ◆ 薛千韶作了许多梦。虽然准确而言,那些所谓的梦,更像是被遗忘的、年少的他特意前来诉苦,逼着他重温无数细琐记忆。 他沿记忆长河溯游而上,时而漫步,时而奔走,偶尔也因某种自己都不明白的原因而驻足,比如此刻。 记忆中,他因双足脱力而狼狈跪地,哽咽着一面说话、一面流泪,有个身影沉默地护在他身前,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将他拥入怀中。 ──他什么时候,曾在别人怀里哭成这个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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