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医护人员从水房外经过,颜祈看向他们,等对方身影消失才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局里跟您说了没,徐微与是我们未来很多实验的重要对象。他跟异种深度亲密接触,几乎被异变,出来以后身体精神濒临崩溃,现在还能活着完全是一个奇迹。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尽量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全程护送。” 这场景如果发生在童话故事里,就是牧羊人打开羊圈,对着外面垂涎欲滴的野狼说,“我这里有一只小羊,希望你能帮我把它护送到城邦。我相信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它。” 李忌没忍住,哑然失笑。 颜祈一愣。 沙哑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水房里,李忌越笑越厉害,弯下腰扶住瓷砖台边缘,简直像是犯了病一样。 颜祈轻轻皱眉,不懂他在干什么,之前消散的警惕顺从本能重新聚拢了起来。 但他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迟疑两秒以后,跟着笑了起来,“怎么,我的话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 徐微与那么信任你,把你当成救命稻草,像信任自己一样信任你,你居然把他亲手交给我? 你知道我会怎么对他吗? 李忌捂着肚子,侧头,自下而上看着他。凌乱微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但隐约带着些金绿色微光的瞳仁自缝隙处露了出来—— 后来的很多年里,颜祈每每想起这一幕都会品出一股难言的滋味。他当时怎么一点怀疑都没有?居然觉得那星金绿是窗外叶片并阳光折进来的光芒,半分没有怀疑李忌的身份。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认出来…… ——好。 青年在瓷砖上写道。 颜祈心里松了口气。 雨林里的那个巢穴还在往外扩张,他得过去组织收容控制,实在没时间管徐微与。要不是这样,他肯定亲自去北美。 “对了。”颜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信封递给李忌,看厚度,里面应该是四千元整,“这是我的礼金,麻烦您在葬礼上交给徐微与。” 白纸包正面端端正正写着【友人颜祈送李先生一程】,封口处用浆糊内收。这是华国沿海地区一些小城镇流传下来的礼仪。要是李老太爷还在,看到这一幕应该会觉得亲切。 …… 颜祈又听到了一声笑。 他面前的“医生”好像觉得他整个人就是个巨大的笑话一样,肩膀抖个不停。他的姿态明明应该让人觉很好玩,最后跟着一起笑出声来,但莫名的不安感阻止了身体的自然反应。 你会跟着一头像人但不是人的怪物一起笑吗? 好。 青年在瓷砖上勾画。 他当然会把这份礼金交给徐微与。 他当然会参加“李忌的葬礼”。 ——他甚至会给“礼金”,给徐微与一个,活着的李忌。 “……那麻烦您了。”颜祈笑着说道。 他这段时间忙,一直没有和这个“医生”进行正儿八经的沟通。东南亚大区人手不够,里里外外的事务都需要他出面调整安排。 徐微与又是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即使身上有原因不明的痕迹,在人前也是一副平静又自然的样子。加上他的身体情况确实在好转,综合之下,颜祈以为医生是个正常人。 哪想到比他之前打过交道的那些更莫名其妙。 他有点不知道自己把徐微与交给对方是对还是不对了。虽然刚才已经委婉地警告了,但看他这幅精神状态,真不一定听得懂他的警告。 …… 再去跟徐微与说一声吧。 同一刻,病房里。 徐微与对着阳光观察手指。他脸色好看了许多,但神情却有些晦暗不明。放在病床四周的仪器停了大半,连吊水用的金属支架都被挪到了角落里。医生来检查的时候跟颜祈一行人开玩笑,说要是世界上所有人都跟他似的,他们就得失业了。 但是……是我的错觉吗?徐微与皱眉握紧手指,几秒后张开。 他总觉得,身周包裹着一层碰不到的丝网。 这样的感觉他之前也有过。 在他被李忌骗进地底巢穴的时候。
第61章 希望是我想多了。 徐微与注视着自己的五根手指, 明媚的阳光将手指与手指间相连的那一小片薄薄的皮肉照得半透明,显出一种细腻的浅红。 “吱——” 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生锈的金属件发出一声鸣叫。徐微与皱眉, 但没回头。这家医院里,会不打招呼进他房间的人只有一个。 来人反手关门, 慢腾腾向他这边走来。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投在地上的影子也渐渐靠近,相交, 最终, 来人的阴影大面积地覆盖住了他的。 “坐这儿干嘛, 不热么?” 对方问道, 径直在他面前蹲下。 被遮挡住的阳光再次入眼,徐微与轻轻眯了眯眼睛。 “有什么事吗?” 青年仰头, 他身高腿长,即使蹲着也占据了很大一片空间,“你能不能对我放尊重点,我好歹救了你一命。” 徐微与静静和他对视。这个人好像天生属于黑暗, 原本灿烂的日光投射到他这里,就像被黑洞侵蚀了一般, 丝毫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徐微与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迟疑,随后,他自己压下了这份顾虑。 “您有什么事吗?” 李忌哑笑。徐微与这段时间看多了他自顾自发疯的样子,没出声, 李忌也没有立刻停下,享受般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才从颜祈那儿拿的礼金, 用封面在徐微与腿侧轻轻拍了一下,“调查员让我把这个给你。” 徐微与扫过信封上的字, 心里大致明白了七七八八—— “……谢谢。”他淡声说道,伸手去拿。 但就在他的手指要触碰到信封时,面前人懒懒抓住了他的手腕。 徐微与很轻地蹙了一下眉,掀起眼皮,目光冰冷。 “——跟我说说这个李先生吧。”李忌说道。 如果将时间往回拨三个月,让一切回到雨林中的那个野庙,这个问题会再次在徐微与耳边响起。 那个时候,他一眼就认出了李忌,而织网等待猎物上门的异种却对两人的曾经一无所知,只觉得他可口,漫不经心又无关痛痒地跟郭大河打听他的过去,参不透自己心里麻麻的钝痛到底代表什么。 所以也没得到什么正经的答案。 即使后来恢复了记忆,徐微与也依旧没给他明确的回答。他总是在回避,十分说一分,一分显十分,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李忌那个时候也恼火过,他当时想你既然一直在不顾生命安全地找我,你明明这么爱我,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说一句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很难吗?你的舌头是被人下了毒所以说不了这句话吗? 后来正当不正当地逼了几次,见徐微与宁愿昏过去也不想说,到底心疼了。心想这个人就是骨头硬,嘴比骨头更硬,用手段没用,只能慢慢磨。 好在他有的是时间跟徐微与耗,七年都忍过来了,也不差下一个七年,下下个七年。他要是不好这口当初就换人了,何苦熬到现在。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愿意的,他活该。 ——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事,他应该会一直抱着这样的想法。 …… 徐微与抽回手,“抱歉,我不想和不熟悉的人谈论这个问题。” “你好像也没法和熟悉的人谈论这个问题吧。”李忌语气喑哑轻佻,“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徐微与抿唇,捏住白色信封的一角,不做声地用力——纸信封纹丝不动。 和非人生物比拼体力本来就是在犯蠢,徐微与忍了忍,松手站起身,打算出门。 李忌猝然暴起,正面将人按在床上。 夏季病床铺得薄,身体与被褥下的床板一砸,发出嘭一声闷响,不太痛,但激得人心里冒火。 “你到底想干什么?”过于亲密的距离让徐微与立刻张开了浑身的尖刺,如果他是什么长毛的小动物,此时就该炸着毛拱起背向人哈气了。 李忌眼底没有笑意,他拿起信封,将写字的那一面对着徐微与,“我想听听这个人的故事。” …… “我不想说。” “但我想听。” 徐微与喉咙发颤。如果可以,他真想拧断身上人的手臂。他到底有什么毛病?行为无礼行事冒犯,从头到尾都不像个正常人,好像跟他有仇一样。 李忌轻笑,“我听他们说,这位李先生是你老公,真的假的?他是怎么变成怪物的?” “他没有变成怪物。”徐微与冷声打断,“他到死都是人类。” 那个【李忌】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用它所理解的记忆欺骗他的异种而已,根本就不是李忌。 “哦?” 李忌另一只手也撑在了徐微与的肩侧,“接着说。” “我不想和你谈论这些。”徐微与一字一顿,你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请你现在,立刻放开我。” “我不放,你要怎么样?”李忌随意挑衅,“要叫你老公出来打我吗?” 从两人再次见面开始到现在,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带着令人不快的恶意。李忌是故意的,他就是不想让徐微与舒服。其行为逻辑基本和被忽视的小孩利用恶作剧让大人注意到他差不多。 徐微与碍于他明面上的身份一直忍着,不想给颜祈添麻烦。 但此时,李忌彻底越界了。 “滚!”徐微与重重推开对方,“别碰我。” 李忌单手按住他,“别这么激动,我只是关心一下我病人的心理健康而已。颜祈那群人天天说你意志消沉,得找医生给你看,但我觉得,心病还得心药医。如果你那个老公的死对你影响那么大,不如直接把他坟刨了算了。这样眼不见心不烦,你找不到地方哭,过两年也就忘了。” 徐微与瞳仁骤缩,心脏仿佛被一根带着倒刺的钩子横贯而过,又朝反方向狠狠拉了一下。 他想都没想,劈手扇了过去。 李忌抬手攥住,将那几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捏拢在一起,重重按在床上。 这么激动,搞得好像我们两感情很深一样。 怨恨咕嘟咕嘟地冒泡,每一颗都是一句混蛋透顶的鬼话。李忌嗤笑,正打算从其中随便挑几句出来刺激徐微与,冷不防看见一滴透明的液体从徐微与眼角划到了床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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