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中炊烟四起,一天之计在于晨。 江逾白在大堂二楼吃早点,蒸酥酪,南瓜盅,芝麻凉糕、虾仁小馄饨…… 以甜为主,也以甜为辅。 容舟扒拉了两下,愁眉苦脸,“大清早的,不腻吗?” 江逾白没理他,黎纤鼓着脸,像个圆乎乎的河豚。 邻桌客人在话家长里短。 满口烟味的老头压低声音,“哎,你们昨个晚上,听见惨叫声了没?” 他边说笑,边拿眼偷睨黎纤,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 而后,几人的视线便如浆糊般,黏着在黎纤脸颊,半晌也未移开。 直至一道寒凉的视线扫过去,他们察觉到骤降的气压。 旁桌的年轻公子曲指轻敲桌面,表情漠然,眼神晦暗,有种风雨欲来的危险。 ——原来是有主的啊。 几人不禁感叹,忙把低头缩肩如鹌鹑。 江逾白收回视线,落于黎纤周身。 只见面前人肤色瓷白,眼形似桃花瓣,长睫低垂,投下小片阴影。 头顶扎个揪揪,碧青发带的流苏穗,随着身体动作轻摇慢晃。 ——小不点,呆兮兮,被人看了都不知道。 & 啪! 醒木一拍,众人提神。 说书客的声音自楼上响开:“上回书,咱们说到……” “岑掌门剑出荡青州!策马扬帆……” “喂!老头,岑掌门的,你都讲几百来遍了。” 楼下的瘦得像竹竿的男人嚷道:“今日换个别的成不成!” 他边说,边往堂前砸了几锭银,碰到说书客的茶碗,叮铃咣当响。 “成,成。” 素衣长褂子的老头连连应道,“不知公子想听些什么?” 瘦竹竿笑道,“什么都肯讲?” 老头佝偻着背,“只要有打赏,老朽自是何事都能讲。” 瘦竹竿乐得快活,“那便给我说说,江逾白那废人渡劫失败,碎金丹,丢修为的糗事,如何?” 他调子上扬,像是淬毒的刺勾,蓄满挑衅意味。 “这……”老头讪讪道,“公子难为老朽了,老朽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懂得大人物们的糗事。” 竹竿挑眉,再次刻薄道,“既然你不懂,那就由我来讲。” 他抱臂斜倚栏,阴阳怪气道,“江逾白其人,少年时不知踩了哪门子狗屎运,平白得了绝佳灵脉和根骨,于是便自以为是,目中无人,后因渡劫失败,最后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楼上西北角,黎纤张口塞进颗小馄饨,含混问道,“白白,什么是废物?” ‘废物当事人’江逾白眨眨眼,显然被问住了,不知该拿怎么做解释。 容舟乐呵着接过话头,“废物嘛,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智障或者饭桶。” ——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智障…饭桶…” 黎纤讷讷地重复,脑中飞快消化新知识。 片刻后,他有些慌乱,心道:天哪,这就是我啊。 他左瞅瞅白白的碗,右瞅瞅容舟的碗。 最后低头瞅瞅自己的大盆,以及盆边四个碟五个盘。 妖怪鱼耷拉着眼皮,两根指绞啊绞,情急之下,就要张嘴吐出嘴里的虾仁小馄饨。 江逾白看出他意图,抬手堵住他的嘴,掌心贴着他唇,沾了些柔软温暖。 他教训鱼,“不准吐,好好吃饭。” “你不是废物,我也不是。” 清冽的嗓音插翅般飞入大堂,不偏不倚入了‘瘦竹竿’的耳。 竹竿凤目一嗔,扬声道,“总之,江逾白行事狂妄,自大傲慢,没被雷劈杀也算祖上有德……” 他喋喋不休,却不曾想被人打断。 后头有人拍拍他肩膀,劝阻道,“江少主一个修行人,跟咱无冤无仇,你如此讲话,未免太过分。” 黎阳百姓受归元剑派庇护多年,平日里茶余饭后八卦下修行者们的私事当乐子也就罢了,让他们口舌恶毒地去诋毁归元山的人,可是万万做不出的。 “就是,我听如意赌坊的德子说,前几日噬魂兽之祸就是江少主平息的。” 在旁看茶倒水的小二伸出根手指晃了晃;“救了咱黎阳城一百多号人呢!” 顿了顿,他又淬出口吐沫,“也不知哪个杂种将那些孽畜引了过来。” “杂种?” 瘦竹竿横眼看去,眸中温度发冷,他揪着小二衣领,“你说谁是杂种?” 小二被吓得哆嗦,硬着头皮道,“自然……是那放出凶兽害人的恶人。” 唰! 楼上飞出张符纸,燃着莹绿火芒,快速撞击瘦竹竿的手,灼得他手背一痛,每骤然放开了小二。 江逾白掸落指尖浮灰,抿了口清茶,神色不明。 容舟贱嗖嗖地朝他喊,“喂,丘寻越,你一个修行者欺负凡人,要不要脸啊!” 闻言,瘦竹竿眼神一凛,扬手撕掉人皮面具,脱掉灰衫麻衣。 失去伪装后,只见身着绯衣,面容昳丽的公子立于门前。 双方已然亮明身份,又因前日黎阳杀噬魂兽之仇,想必会有场打斗。 容舟贴心地清场子,“大家都别看热闹了,都各回各家吧。” 众人自是不想引火烧身,忙一窝蜂挤出门。 门闭合后,丘寻越率先开口,“你竟真敢接下我的挑战书?” 他摸摸下巴,做冥思苦想状,“也不知你渡劫失败后,是否还能御剑?” “不过倒也无妨,琼林大比的百丈台也没多高,你爬个三天两宿也就到了。” 如往日那般,他每个字眼都透着犀利、刻薄。 江逾白按住容舟将拔剑的手,不咸不淡道,“你怎知三天两宿,可曾爬过?” 容舟嬉笑着打配合,“他当然爬过,四年前他打赌会赢你,结果两息内便被打下台!” “评审长老都还没看清他的脸。” 丘寻越咬牙切齿,“江逾白,我今年要挖了你的金丹喂狗。” 江逾白坦荡荡,如实相告,“我还未结丹,你还需再等一阵。” 丘寻越气极:“你…你难不成很骄傲?” 容舟呛道,“不然呢?自杀吗?还是想你那般,输了就发疯?” 黎纤吞下最后的小馄饨,蹙眉眉,冲丘寻越叫道,“废物!” “我和白白不是废物,你是!” 容舟哈哈大笑,“好样的黎纤,真会学以致用,江逾白没白疼你。” 江逾白捏了把黎纤脸蛋,“不准学坏。” “切,”容舟道,“骂句废物,就算学坏了。楼下那位嘴巴歹毒着呢。” 果不其然,丘寻越麻骂声传来,“江逾白你这懦夫废物,自己打不过我,便要随身带两个狗腿子帮手吗?” 容舟被激怒,破口大骂,“你才狗腿子,你这个娘娘腔,私生女!” 丘寻越柳叶细眉丹凤眼,面容生得雌雄莫辨,也的确是幼时才被认祖归宗。 从小因相貌身份被骂私生女,长大后修为大涨,得了权势后,方才没人敢提。 此刻被容舟旧事重提,当众欺辱,再也忍不住,当即拔出本命灵器。 是把长剑,剑身轻薄,通体银白,好似一条云锦丝绸。 他高高举剑,自半空划出弧线,剑气纵横,激荡着空中气流,形成浓稠白雾。 剑如灵活的蛇,穿透雾气,径直袭击容舟。 容舟身为剑修,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极强,旋身侧移三尺半,离开危险区域。 可这货忘了,他身边还有个小黎纤。 看着飞驰的剑,黎纤眼珠短暂地闪了下蓝光。 剑气扑面而来,他记忆未恢复,想不起任何术法,只本能地抬手去挡。 谁知,没有预料中的疼痛,有人半路拦截了这把剑。 瞬息,烟雾散去,长剑的剑柄被江逾白握在手中。 他脸色不太好看,是从未有过的寒冽。 “丘寻越,你嫌命长了?” 剑尖即将触碰黎纤的瞬间,江逾白浑身威压骤放,犹如落了场泼天风雪。 他识海内油然增生戾气,肃杀般骇人,甚至下意识想捏断丘寻越的脖子。 此刻,丘寻越也满脸羞愧,本以为黎纤是同江、容一样的修行者,方才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离近之际,才惊觉他身上竟丁点灵力波动的迹象也没有。 ——万一硬生生地受了这一剑,岂不当场送命。 丘寻越愤愤道,“哼!我不屑于打他的。” “给你。” 江逾白从纳戒中取出了两袋灵石,“纯种噬魂兽的价钱。” 丘寻越吼道:“你杀了我七只噬魂兽,随意打发些灵石了事,未免欺人太甚。” “你真是给脸不要,你的妖兽残害城中百姓。理应该杀,赔你钱那是他江逾白大度。” 容舟斥道:“要换做是我,不但杀你的妖兽,我还要教训教训你。” 容舟蹦豆子似得怒怼,“你带凶兽来黎阳害人,你也该死。” 闻言,丘寻越气得目眦欲裂,“谁说我带凶兽来害人的!” “我只是带着噬魂兽来南境历练而已,那日在黎阳城落脚投宿,我原本把他们锁在后院,可谁知他们突然狂躁起来。” “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它们挣开了绳索四处逃窜,我不熟黎阳地势,这才让其吸食无辜者魂魄。” 丘寻越怒视容舟,“不是我指使的,你莫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若不是你们归元山的人将噬魂兽偷走,他们又怎么会伤人,你们自作自受。” 容舟不客气道,“噬魂兽不同于雪狼、猎驹,不能当坐骑战斗力一般,只有吸纳生魂的能力,你出门历练带着它们做什么?” “还有平日里你身边一帮狗腿谄媚讨好,今日怎么一个都没有?” 容舟大胆猜测道,“你表面说来南境历练,谁知是不是潜伏到这来,准备暗害我们归元剑修?” 丘寻越气得怒吼:“你也配被我暗害?我带着噬魂兽来南境,只是为了去碧落峰换药。”
第10章 十方无相宫位于北域,因气候寒凉多风雪,修士们大多饲养灵兽,用其皮毛御寒,以其血肉炼药。 然而,最好的丹修却不在北域,而在南境归元山碧落峰。 常曲有个怪习惯,寻常的丹药他不炼,专门挑着既罕见又困难的来炼。 譬如返魂丹、净煞丸。 所以,每年为除沉疴顽疾而来的病人,几乎破了碧落峰门槛。 本该是场惊天动地的打斗,谁知却成了这尴尬场面。 容舟不自在地摸鼻子,江逾白也一言不发。 他两个都心照不宣地等着丘寻越开口。 丘寻越脸色越发阴寒,“哼,你们以为我要可怜兮兮地求你们了吗?” “想都别想,那药我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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