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急,衣摆沾了几滴晨间露水,道袍底的波纹被洇湿小片。 鸦青水纹袍是归元象征,此人是江逾白师弟,惊雷峰峰主殷无崖的二徒弟——容舟。 江逾白抬眼看他,捉摸小会,忽地想起什么般,开口提醒,“容舟,前天的灵石该归我。 容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灵石?” 岑书研也在旁发问,“逾白,他为什么突然给你发挑战书?” “是不是在黎阳城起了冲突?” 此时已近正午,晨时的薄雾散了个干净,偶有清风穿花而过,使得屋内馥郁芬芳,沁人心脾。 江逾白吸了口梨花香,耸耸肩,“还能发生什么,看来黎阳城内的几只噬魂兽属于十方无相宫。” &&& 归元剑派纵横修仙界多年,历代家主掌门虽性格迥异,但大都以诛邪除恶庇护天下为己任。 故而万千年来,依附于此的大小世家浩如烟海、多如牛毛。 黎阳古城薛家便是其中之一。 薛氏是炼器大族,且与毗邻归元,受护城大阵庇佑,风平浪静安稳多年。 然七日前,城中有许多百姓突然痴傻,目光呆滞,行为迟钝,连最基本的吃饭喝水也无法完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城主薛胜本丝毫不在意,直至自家稚子遭了灾祸,才火急火燎地跑去归元敲钟求助。 归元剑派等级不森严、考核不严苛。 但跟其他仙门宗派差不多,也有些条条框框的明文规矩。 归元五峰,各司其职,除了摆弄灵器法宝,灵丹妙药的碧落峰弟子,其余都是日日挥剑三千次的剑修。 既是归元剑修,就要挑起诛清天下邪魔的大任。 所以,四峰每七日进行轮换,分别派遣弟子处理山下的求助讯息。 当然,完成任务的弟子可抽取求助人所给予报酬的三成,做为下山的慰问补贴。 那日正值惊雷峰主殷无涯生辰,江逾白特地从书宫申请了年休,御剑回家给师父过生日。 太乙书宫处于漪澜大陆的中间地带,回归元山来来回回需三日。 为了不耽搁书宫课程,江逾白御着无妄,一刻不歇地在当天赶回了惊雷峰。 师父殷无涯平日里虽嘴贱了些,但人缘甚好,各峰只留了几个看守童子,其余长老弟子均前来送贺礼凑热闹。 当时,整个惊雷峰吵吵嚷嚷、酒气熏天。 殷无涯更是打赌赌输,穿了身女子的红纱罗裙,坐于主位与众弟子闹做一团。 江逾白前脚进门,后脚就被几个交情颇深的师弟拉过去灌酒,谁知酒未入肚,屁股也没坐热,山下监察台的紫薇钟声就沉闷散开,敲断了雅兴。 江逾白扫视众人,“这次轮到你们谁下山?” 江少主虽是归元弟子,但因远去中州读书四载,故而已被轮值表除名。 旁边正准备倒酒的师弟,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吐字不清道,“容容…舟,是容舟师兄,对!到容师兄了!” 这师弟舌头都大了,差点折了膝盖,跪到地上。 旁边的容舟没比他好到哪去,跟个憨批似的‘哭哭啼啼’,“人家今日累了,人家不想干活,能不能饶了人家啊!” 结果,自然是被江逾白嫌恶地踢了两脚。 江逾白又扬眸扫了其他师弟。 不是东倒西歪,就是撒泼打滚,竟是没有一个好着的。 他抽出容舟腰牌,又补两脚,“我替你跑一趟。” 惊雷峰的弟子们向来‘相处和睦,感情深厚’。 “哥,给我带些小食!” “师兄,给我带几叠话本!” “师兄,给我带个姑娘回来!” 江逾白就是在阖家欢乐的氛围中出了门。 他并未让小童将求助之人领进山,而是抽出无妄直奔山下。 山风清亮,草木清冽萦绕鼻尖,身上还沾染着几分薄酒醇。 几个闪现后,八角飞檐凉亭映入眼帘。 “大师兄!大师兄!怎么是您来了。” 撞钟的小师弟见是江逾白过来,兴奋道,“这是我们少主,厉害的不得了!” 与此同时,江逾白收剑入鞘,将顺手拿的竹叶青扔给小师弟。 “晚间起风了,值夜时喝点酒暖暖身子。” 他在小师弟脑袋上胡乱揉两把。 随即转头正色道:“不知薛城主深夜上山所为何事,可是家中出了变故?” 凉亭里的老头原本急得犹如热锅蚂蚁,可一看下来的是江逾白,脸上竟浮现了几分古怪, 江逾白只当作不见继续道,“深夜拜山,想必是城中有急,您在此拖拉半刻,城中事务便被耽搁半刻。” 闻言,老头支吾道,“方才听这位小仙君说…今日下山的是你们的容舟小道友,怎地成江少主了?” 小弟狠狠喝道,“这话什么意思!我们大师兄可比所有师兄弟都强!” 江逾白倒也不在意,反而‘不识趣’道,“容舟今日身体不适,我替他去。” “这……可是,江少主的修为……” “可是什么?你刚才还急得要命,现在怎么这般墨迹!你要是没那么急,就让我大师兄回山上歇着,等容舟病好了你再来!” 小师弟十分不满,他素日与江逾白交好,最见不得外人这般怠慢轻视他大师兄。 被怒骂过后,薛城主咬咬牙,豁出去般,“那就请江少主随我去家中瞧一瞧。” 言毕,就见俊眉朗目的公子丢下只木鸳,淡淡地下命令,“上来,站稳。” 等薛城主好不容易站稳后,江逾白又懒洋洋道,“若是掉下来了,依我的本事,可能抓不住你。” 这句话可把这胆小惜命的老头吓得够呛。 薛城主登时变了脸,一路都在翻着花恭维江逾白,犹如表演才艺的鹦鹉。 “江少主您可谓是年少成才,冠绝整个修真界。” “想当年你年方十岁便能炼气入体,十二岁就结了金丹。十三岁便能与一众圣人论法辨道,十四岁修补离火八岐剑谱,十五岁登顶琼林榜首后便步入渡劫期,十六岁,呃……” “十六岁……” 江逾白瞥他一眼,自己接过话头,“十六岁我便折了剑,化了金丹,变成一个普通人,然后又从头再来。” 他的语调太过平缓,仿佛这般大起大落的经历并不属于自己。 薛城主硬着头皮找补,“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怎地不降给你?”江逾白打断道。 被这么一噎,薛胜有些讪讪然,终是闭上了嘴。 江逾白十六岁之前是块璀璨璞玉,被整个修真界冠上个气运之子的名号。 他有个好家世、好师父、好皮囊、好资质。 修真界的皎皎少年郎并不少。 今天伽蓝寺佛修里能出个倒背百本佛经的神童,明日太和谷医修里就能出个能炼制回魂丹的天才。 有些仙门宗族为了证明自家也有龙驹凤雏,从小便把孩子放在灵气充足处养着,并定期投喂灵丹妙药,孩子蹒跚学步时,便开始拔刀持剑比比划划。 可谓是名品相压,争妍斗奇。 但自从自江逾白入道后,所有的名品极品便都算为凡品俗品。 他好似是为了修仙而生的。 拿剑后便不停地进阶,有的修行者半辈子都无法结出金丹,江逾白两年时间内就做到了。 六年时间里人们从羡慕嫉妒到恐慌惊愕。 原因无他,江逾白的修行速度太快了。 北域有些魔修为提高修为会寻找炉鼎,进行阴阳双修,更有甚者直接抓捕活人与灵兽,食其血肉。 进步神速的江逾白自然也被怀疑上了。 归元剑派被其余仙门宗族组成的联盟明里暗里地搜寻了数次,可是除了在惊雷峰峰主的房中找到了几件色彩艳丽的罗裙外,竟是半点特殊物件也没发现。 四年前,琼林大比,江逾白独自败退众修士。 薄暮降临时,清风挟细雨,江少主独去桃花下舞剑。 长剑如惊鸿蛟龙,剑势浩荡而缥缈,在众人惊讶声中,江逾白也从大乘境踏进了渡劫期。 这年,整个修真界终于默契了。 无论是魔修、医修、佛修、剑修、器修,都在等着真仙的诞生。 ——自上古洪荒时期后第一位真仙。 他们每个人都比江逾白更期待那道天雷。 有生之年能够见证真仙飞升,简直比自己修为提升、寿数延长还要兴奋。 渡劫期的修士在机缘到来时,会迎来一道天雷劫。 天雷至,不死则仙。顾名思义,就是劈不死能当神仙。 由于江逾白在几年间种种惊人进步,几乎所有人都笃定天雷过后,江逾白必成真仙。 当然也有那么一星半点儿的认为泰极生否、乐极生悲,保不准会天妒英才。 为此众修行者还难得的开了一场局来赌他的生死,几乎人人都压了注。 & 狂风怒吼,大雨淋漓。 离火主峰内空空如也,唯江逾白一人独立于院中,等待那道属于他的天雷。 离火峰下早就挤满了大队人马,等着膜拜这个时代的第一位真仙。 轰隆! 天光大作,惊雷乍起。 业火滚滚而至。 好似长了眼睛般直冲离火峰袭去。 天边惊现红光,灼灼刺眼,江逾白没有兴奋没有恐慌,表情无波动,事不关己的漠然模样。 只是在光波袭来时,将全部灵力注入剑中,提剑相迎。 剑芒对撞天雷,激起火树银花,摩擦出刺耳锐响。 巨大的冲击力引起星火四射,长剑被火烧焦。 天雷灌体后,热流融化了他的金丹,使得灵脉皱缩,灵力消散。 昏死前最后一刻,江逾白心道:看来神仙是做不成了,那些压他死的估计会赚得盆满钵满。
第5章 天道真是比西津渡码头的小瘪三还要混上半分。 江逾白没做成真仙,但也没死。 他昏睡数日,醒来后就变成了此番局面: 金丹没了,灵脉断了,灵力散了,就连神兵无妄剑也被烧出许多裂纹。 那些时日,山中长老师弟们天天轮留陪着他。 就连他那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爹,也频频下山看望他数次,所有人的眼里都写满了惋惜和难过。 唯独当事人云淡风轻,照样练剑喝酒、读书修行。 &&& “江少主,我们已经到达黎阳城内,可以下来了。” 薛城主小心翼翼地提醒。 江逾白横眸,遥遥望去,便见天边漂浮层薄雾。 是灰黑色的,像是张蚕丝结的网。 江逾白立于城主府的九重廊檐顶,像是一柄修长俊挺的竹 他从纳戒中抽出数张黄符,用二指捏紧,引起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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