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纤重重点头,小指微勾,“拉钩。” 江逾白没伸尾指,而是与他五指相扣,“黎纤,我说到做到。” 松林如碧绿波浪,腾叠起伏。 黎纤分波逐浪,足尖踏柏枝,落在一座小山丘顶。 小山丘旁上有个小土包。 黎纤拨开灌木枝杈,用手刨坑,速度快得飞起。 积雪下是岩石、岩石底是黄土,黄土里面埋着十余把剑。 弯钩状,刃处有锯齿,柄处有凹槽,槽内有灵珠。 是他万年前设计的,准备用来对付魔物。 这几件是他曾埋藏的试验品。 没想到,万年已逝,沧海桑田,这些东西竟未有半分生锈。 物随其主,如疾风劲草,若冰清玉粹。 黎纤逆着风,抱剑北飞。 子夜,月亮变得浑圆,着火般的艳红。 山脚血流漂杵,一片混乱, 有的修士被铿锵声激醒,迅速执起武器,加入战斗。 有的则继续‘迷糊’,一步步迈进寒渊,以身祭魔。 七星剑阵剑光灼眼。 六十四阵型不断变换,过程整齐而迅猛。 但少年们年岁太浅,实战经验稀少,更何况对手是魔。 他们如树苗般脆弱,不消几刻,便浑身是伤。 但也如树苗般坚韧,不管何时,也没人弃剑奔逃。 几只魔豁然展尾,冲击剑阵。 容舟出列,把师弟们挡在身后,魔尾巴倒刺勾住他手臂,登时撕掉大片皮肉。 天边,遥遥传来一声清喝: “容舟,接剑!” 重剑垂直下落,容舟本能出手接过。 苍木剑柄清香弥散,银刃熠熠生辉,有凛然的肃重感。 容舟提气调息,蕴全身之力,手起剑落。 薄刃扫过魔的尾巴,响起筋骨分离的咔嚓声。 与此同时,黎纤桃花剑横斩,一颗巨大头颅骨碌落地。 那魔断尾又断首,倒地抽搐两下,就再也没起来。 容舟先是惊喜,而后又是心梗。 “黎纤,怎么不和逾白远走高飞?” “为什么……要回来?” 山径站满的诸家前辈后辈,昨日还对着他喊打喊杀,今日却挨个等着被救。 哪有这样的道理? 狗东西们,根本不配! 容舟道:“你走吧,他们坏透了,他们不值得!” 黎纤眼眸晶亮,回道: “他们是坏的,但你是好的,师父是好的,人间是好的。” ——所以,我回来了。 他把武器分给惊雷峰众师兄弟,而后腾云,升至半空,去截杀有羽翅的翼魔。 望着云层中的纤薄身影,小师弟率先红了眼睛,“师兄,我之前还惧怕他是妖,担心他迫害我们。” 他哽咽着:“没想到他竟不计前嫌,跑来救我们性命。” 容舟用力拍他肩膀,道:“别哭,先赶跑魔物,保住性命,过后负荆请罪,给他赔礼道歉。” “嗯!” 小师弟使劲点头,抹了把脸。 泪珠子掉进雪地,变成满腔孤勇。 七星阵再度聚合,发出斑斓剑芒,如群星闪烁。 大风起兮,雪舞乾坤。 乌云层中,一只庞硕的鸾舟穿行,悬停于扶苍山尖。 鸾舟外壁渡金玉,与这墨天暗地格格不入。 船舱内旌旗猎猎,号角冲天。 甲板处,几位领头人衣衫华美,锦带翩跹。 毛领的雪狮纹被风吹得狰狞。 某位长老率先发言,声音如洪钟般浑厚: “扶苍山崩塌,寒渊破裂,魔物即将倾巢而出,尔等已是无力回天。” “老朽奉劝诸位尽快束手就擒,洗颈就戮!” 而后,他又戏瘾大发,做痛心疾首状: “不肖子孙丘寻越,无相宫养你育你,你竟吃里扒外,与敌人沆瀣一气,今日便也随他们祭了魔物吧。” 丘寻越冷笑两声:“亲传弟子已被你们生祭,我若不跑,只怕早晚沦为魔物盘中餐。” 他用左手捡起脚边的武器,“今日搏一搏,说不定能杀出条血路。” 丘氏长老瞋目竖眉,“自不量力!” 这老匹夫本想下令放箭,却被位居上首的男人拦住。 他不解:“家主动了恻隐之心?” 男人不答,只怏怏看向乌云中的红衣,眼中有涟漪: 他隔空传音:“书研,若你现在向我投降,念在往日旧情,我丘唯禅,以无相宫主身份保证,可以放过你……” 未待他说完,云中划出数道气流。 气流化冰刀,寒如骨髓,仿佛在说‘做你的春秋大梦‘。 丘唯禅闭了闭眼,转过身负手而立。 那位长老捋须轻笑,给身旁的儿子递了个眼色。 丘际接收到父亲的信号,登时大喜,大猩猩般挥舞旗帜。 扬声喊着:“放箭!放箭!!!” 弓手严阵以待·,听得号令,立刻拨动□□。 千万只箭矢齐发,射入云雾,射向大地。 密密麻麻,银光暴闪;所过之处,草木凋零。 毒箭危险逼近,岑书研腾出左手,欲念咒捏诀,布下防御结界,却被一只宽厚手掌阻碍。 檀香扑鼻,透过雾霭,隐隐看见对方清俊轮廓。 洁白广袖如云,轻轻一挥,有春风化雨的气度。 淬毒的箭失去力量,纷纷掉进大洋流。 “你怎地来了?” 岑书研略微皱眉,向对方传音。 江正初语气平静,“不放心逾白和黎纤。” 在桃岭时,他观察黎纤各种表现,已估量出黎纤身份。 而后,黎纤被众人拷上手链带走,儿子又魂身分离,行动不得。 真是形势大坏,危机起伏。 他摩挲着儿子的亲笔婚书,叹了几息。 当夜便驱了只小艇,潜进折吾海,摇桨北上。 “真是护短!” 岑书研斥道。 “彼此彼此。” 江正初回道。 一记尖锐号角打破两人交谈。 丘唯禅咬牙怒喝:“放燎原火种!杀死他!杀死他们!” 众将士得令,弓箭手急速撤回,百架投石机升上甲板。 登时,火种被投掷四面八方。 火花撞冰层,引起大地激烈的颤动。 诡异的乐声再次响起,魔音入耳,撩人心弦,索人性命。 伽蓝寺的禅师跃入洋流,北斗宗的卜者以头撞山…… 鲜活的生命极速消逝。 众人加速献祭,扶苍加速倾塌。 冰层蠕动,寒渊的出口越开越大,魔物也越来越多。 乌云锁天,赤月高照,九星连珠。 花木枯成灰,鲜血涌入江流。 一座人间炼狱。 许多修士见到此景,禁不住哀声哭泣,哀这人间可怜,哭这人心丑恶。 有人大哭,也有人大笑。 丘际仰天长笑,狗枝乱颤:“小畜生黎纤,老子今日必杀你报仇!” 他瘸着腿,背着弓,攀上了桅杆。 这桅杆有二十丈,视野极好,他眯着眼四处探看,只待找到人后,将其一箭毙命。 瞭望镜转了数圈,丘际终于找到了目标。 透过层层黑云,他看到黎纤在跟几只魔搏斗。 那些东西头长双角,背伸多翼,正怒吼着,一次次地向黎纤发起进攻。 桃花小剑释放数道灵流,分云薄雾,每次都精准击打到魔物的要害——眼珠。 有只魔大声高吼,闷头撞击黎纤。 弯角划向那截细白脖颈。 黎纤旋身后撤,敏锐地隐进乌云层。 上跳下跃,穿梭自在。 几只魔眼珠尽瞎,只能依靠嗅觉。 循着这抹桃花清甜,硕大身躯也在云雾中快速起伏。 丘际咧嘴大笑,瞄准目标,手指摸向弓弦。 他暗自祈祷,只愿黎纤能就此殒命。 最好命丧他手。 但天不遂他愿,鱼不遂他愿。 电光火石,兔起鹘落。 青色薄衫翻卷,碧色发带飘飞。 黎纤踏着云,扑杀而来。 他身后,跟着一大群魔物。 庞大的,暴躁的,瞎了眼珠的魔。 砰! 丘际的笑尚未褪去,便已身首异处。 血肉横飞,脑浆迸射。 噼啪!噼啪!噼啪! 桅杆弯折,船身断裂,这座雄伟的飞行法器彻底失去平衡。 巨大的冲力蔓延。 电闪雷鸣,山崩地拆。 刹那,鸾舟,翼魔,丘氏长老,以及黎纤全部直直坠落。 它们砸开冰面,掉进江流,激起泼天的水花。 无数火种被狂风刮起,点滴落于船木,星火燎原。 于是,冰河上起了一场火。 殷无涯提剑飞奔,喊得撕心裂肺:“黎纤!黎纤快上来!” 一条洋流波浪宽,两岸垂柳白如絮。 扶苍风景如画。 从前,这里是北地最秀美的灵地。 如今,浓雾压山,山锁江洋。 江上有泼天大火,无边滚烫;江底连通寒渊,封印大开,无尽魔物倾巢而出。 这是熔炉,是魔窟。 然而在上一瞬,黎纤掉了进去。 殷无眼头皮发麻,忍着胸口胀痛,释放全部神识,伸进江面,探查黎纤的位置。 惊雷峰的剑修随即赶来,仰着青稚面孔,几乎异口同声:“师父,我们能为他做什么?” “他潜进了寒渊,离地面约三千丈。” 神识归窍,殷无涯哑声道:“得把他拉上来。” 拉他上来。 完好无损地拉他上来。 他起身,左臂向东,五指张开,“来!” 一面赤星旗幡应声飘舞,逆风破云,稳稳落于他手中。 大旗被平铺冰面。 长八尺,宽六尺,下绘南境锦绣河山,上覆漫天繁星。 若遇春风,旗幡招展鼓动,景物便活了,水何澹澹,星子闪烁。 这法器挂在山头,就是徽章,是图腾。 此刻,也可以成为一张纸。 殷无涯割破了手指,道:“为师要绘一张瞬移符。” 可以越过千丈冰洋,万顷怒涛的瞬移符。 说罢,他俯下身,以指为笔,以血代墨,笔走龙蛇。 瞬移符,顾名思义:瞬息之间,可移若干里路。 殷无涯很久没画这种符了。 他第一次画是在许多年前。 岁寒,松柏大青,腊梅大红。 他捧着陶瓷罐,登离火主峰,给师父送梅子酒、 那日,师父难得不练剑,而是立在案前画符。 他瞧着新奇,伸着脖左看右瞧。 师父摸他脑袋瓜,笑着问‘兔崽子,想不想学?’ 他惊喜点头。 师父铺开一张宣纸,大掌握小爪,抬臂转腕,蘸墨提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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