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 祂见过太多次的死亡。 挣扎着的人,哀嚎着的人,不甘心的人……他们全都变成了一块块死肉。 与海水一样的冰冷。 雪林……也会变成这样吗? 祂不喜欢这样。 “不准。”祂说,“我不准。” 阿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头覆盖上了脖颈上的痕迹。 一下又一下。 动作笨拙,模仿着亲吻的动作。 这有些超出了雪林的意料之外——现在,他在被一个怪物亲了。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的头皮有些发麻,连脚趾都缩紧了。 他在做什么? 怪物又在做什么? 秒针一格一格地走动着。 阿诺终于停下了动作,依旧有种没满足的空虚感,不过还好,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已经消失了。 雪林感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像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随时都可能掉入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一个喜欢扮演游戏的怪物,他真的能继续和祂玩下去吗? 接下来,他会不会被拆吃入腹? 可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 不,也许还是有的。 念头一闪而过,只是太快了,雪林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诺。”他转移了话题,“你之前怎么突然不见了?” 阿诺还是没能完全掌握人类的语言,说得有些艰难:“不能,一直在。” “为什么?” 阿诺不好描述,说得磕磕绊绊的。 雪林大致听懂了。 在岸上,这个怪物的能力受到了限制,不能一直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只能藏在黑暗里面。 他的眼睫一颤,试探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阿诺指了指。 雪林低头看去,皮肤上传来了一阵酥麻,手腕上出现了一条触手。 触手浑身漆黑,表皮上布着吸盘,还可以看见一圈细密的牙齿,让人下意识地生出对深海生物的恐惧。 雪林忍住把它甩开的冲动:“这是你留下的?” 阿诺点了点头。 雪林:“……” 雪林假装自己是个瞎子:“挺可爱的。” 触手似乎听懂这是在夸它,兴奋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尖转,最后首尾相衔,透着一股傻兮兮的味道。 雪林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触手应该是怪物的一部分,怪物能够靠着触手找到他。 在不知不觉间,他与怪物形成了隐秘、紧密的联系。 这很危险。 怪物或许会因为新奇的扮演体验放过他一次两次,可只要有一点失误,都足以让他走向深渊。 但同样的,怪物或许能暂时成为他的助力。 雪林斟酌着开口:“这里很危险,我有点担心……我怕死,阿诺,你能保护我吗?” 阿诺对上了期许的目光。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透着蜂蜜般的光泽。 那双眼睛里只有祂的存在,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羊,满心满意地依赖着祂。 祂生出了一种另类的满足。 于是许下了承诺:“你可以,唤我的名。” - 钟声敲过一下。 黑暗如同潮水退去。 阿诺消失了,但手腕上缠着的触手还在,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别致的手镯。 雪林尽量无视触手的存在,摸了摸脖子。 上面的红痕还在,带来一股灼烧的刺痛,久久不散。 从刚才的交流可以看出,阿诺可以靠着触手找到他的位置,但却不能知道消失得时候他做了什么。 他思索了片刻,转身走到了床前,手伸到床下一阵摸索,成功地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是项链上的吊坠。 也是引发危机的罪魁祸首。 雪林握着吊坠,抬手举到了眼前。 透过光,吊坠的形状呈扇形,边缘锋利,上面的纹路扭曲,折射着五彩的光芒。 这是一片鱼鳞。 凑到鼻尖轻轻一嗅,没闻到鱼类特有的腥味。 这件东西是贝利公爵的长子——他的便宜哥哥哥给他的,并且怪物阿诺对它的反应也很大。 暂时不知道用处是什么,他决定先收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 雪林将鱼鳞贴身放好,打开了门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其中亨利仗着人高马大,显然已经成为少年中的领头羊,恶狠狠地说:“杰克,你在做什么?” 被他质问的杰克手足无措:“不是我弄的……” 雪林看去。 在杰克的身后,装饰用的铠甲散落了一地,地毯上散落着一团团的血迹,痕迹蜿蜒,一直消失在了墙壁中。 就像是突然出现,又凭空消失的。 仔细一闻,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但这些少年都是在弗兰港的贫民窟里,早就适应了这种味道,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杰克努力想要撇清关系:“真的不是我,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有个人往这边走,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我要去告诉嬷嬷!”亨利的小弟脑子转得很快。 其他人沉默不语,没阻止也没赞成。 在场的人头脑再简单,也明白一个道理——要是有人惹了嬷嬷不高兴,说不定自己继承遗产的机会就大一些。 雪林没在意那边孩童式的诬陷闹剧,悄无声息地靠到了墙壁边上,屈指轻扣。 回响的声音有些奇怪。 墙壁……是空心的。 在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墙纸有些发霉,那是长年累月被湿气侵蚀而留下来的痕迹。 雪林想要掀开墙纸看一看,可身后传来的骚动让他停下了动作。 黑衣嬷嬷站在了走廊入口。皱着眉头看着一群闹哄哄的人。 少年们神情不安,只有亨利抢先一步去告状。 “嬷嬷,杰克打翻了盔甲。他还说谎,说看见了有人影往这边走,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一条死路!”亨利得意洋洋,“这样品格低劣的人,肯定不会是公爵的孩子!” 嬷嬷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我想,你们需要在礼仪上做一些培训。” …… 课堂上。 嬷嬷拿着厚厚的一本书走到了讲堂上。 底下的人以为嬷嬷会教一些关于礼仪上面的知识,告诉他们贵族的言行举止。 没想到,她翻开其中一页,问:“你们会杀鱼吗?” 下面的人都愣住了。 要说读书写字,他们没几个会的。但他们从小在海边长大,吃鱼杀鱼是一件熟练的事情。 亨利举起了手,想要第一个出头:“嬷嬷,我会!” 嬷嬷点了点头,用粗哑的嗓音说:“鱼,是一种很狡猾的生物。” “它们黏滑,难以控制。要杀鱼,必须精准地插入它们的脊柱,沿着骨头一路滑下,分开皮和肉,掏出内脏,不能让它们有逃脱的机会。” “注意,千万不要沾上它们的血,那是肮脏污秽的……” 嬷嬷的描述太过于生动。 明明是很正常的杀鱼,却被说得血淋淋的,让人不寒而栗。 嬷嬷森森道:“你们学会了吗?” “……学会了。” 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书籍就要出去,在路过课桌的时候停留了片刻。 “亨利。” 亨利没想到嬷嬷还记得他的名字,一脸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嬷嬷!” 嬷嬷说:“跟我来,公爵要见你。”
第08章 笔记 亨利就像是一只斗胜了的公鸡,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没被点名的人瞬间变得眼红,发出了不甘心的质问: “公爵为什么要见他?” “难道他就是公爵的私生子?” 没有人能给他们答案。 亨利轻蔑地看了一眼落败者们,很快就跟着嬷嬷消失在了门后。 雪林的目光微微一凝。 擅长撒谎的人,通常也精通识别谎言。 刚才从嬷嬷的神情举止可以看出,叫亨利出去明显是临时起意。口中说的公爵要见他,很大可能只有一个借口。 他有一种预感。 嬷嬷不太希望他们这群人里面有领头羊,所以才单独叫亨利出去。为了分化,甚至离间。 扫了一眼周围,大多数人都不服气,还有人若有所思,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 大家都有别样的心思,没有人再在意嬷嬷教授的杀鱼技巧。课堂里的人纷纷散去。 说是“课堂”,但其实这是一个小书房,空置了许久,只留下了老旧的壁橱和一些桌椅。 雪林站了起来,也准备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矮柜。 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 他一向相信这种莫名的灵感,这曾经给他带来过好运。于是脚步一转,走到了书柜前。 书柜的门紧紧合着,还上了锁。 不过这难不倒他,手指一曲,将拔下的发丝插-入黄铜锁里,捻着发丝轻轻一转,没过多久,就听见咔嚓一声,门缓缓打开。 尘封已久的灰尘飘了出来。 雪林伸手一挥,等到灰尘散去,就看见阴影处放着一本书。 书籍入手的时候有些沉重,封面精致,是皮制的,摩挲的时候有一种细腻的感觉。看上面的纹路,不是牛皮,倒像是……鱼皮。 很少会有人用鱼皮做书的封面。 这本书应该是落在这里很久了,纸页泛黄潮湿,还好上面的字迹还能看清。 这是一本自传,作者是贝利家族的开创者。 雪林冷不丁地想起便宜哥哥对他说的话——你应该会对贝利家族的历史感兴趣的。 这是对他的提醒吗?亦或是某种警告?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应该看一看这本书。 雪林坐到了桌前,翻开了第一页。 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在他面前展开。 在贝利家族的祖先的自述中,一开始他其实是一艘海盗船上的杂役,连水手都算不上,平时只能做做擦甲板的苦力活,丝毫不起眼。 转折点发生在某一次海战,海盗们征服了一艘贸易船,收获了一批奴隶以及丰厚的战利品。 其中有一件神秘的战利品吸引了他的目光,在冲动之下,贝利一世偷偷拿走了这件“物品”。然后接下来的一路,他就像是开了挂一样,夺走了海盗船长的位置,并且在与防卫军的谈判中成功洗白,得到了官方编制。 雪林翻过好几页。 自传里用大量的篇幅表述了贝利一世是怎么好运的得到赏识,被国王亲授爵位。 但对那件最重要的“战利品”他总是避而不谈。 他跳过了大部分的内容,翻到了结局。 后面几篇内容大概是贝利一世的子孙代为补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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