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并不是一个醉心权术的人,至少原本不是。直到政变那一天。弗朗西斯的母亲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她没有向君主检举长子和朋党的谋逆,只是在他的兄长试图用长剑刺向君主的时候把自己的小儿子推了过去。 弗朗西斯为此失去了一只眼睛,但他的兄长到底住手了,于是他没有丢掉性命。 君王总是自大的。人类奴隶怎么可能杀死混种贵族呢?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威,君主下令处死弗朗西斯的兄长及其同盟,在听闻其中一人逃跑之后并没有过分追究,说到底,这些脆弱的蝼蚁不是什么真正的威胁。 君主没有为此给弗朗西斯或者他的母亲赐下奖赏,不过他给了弗朗西斯第二个机会。他又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还觉得奴隶和贵族无异吗? 我不知道。弗朗西斯依旧说了真话。 君主展露了一点温和,他对他说,什么时候想清楚,你就什么时候再来找我吧。 夜间,就着住所里昏黄的灯火,弗朗西斯走进母亲的寝室。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他的计划,为什么要害他?他问她。 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来,我的傻孩子,他的能力还不足以杀死君主,即使他能杀死君主,代价也是他难以承受的。你、我、他,没有人能从中获利,最终捡便宜的只会是他的同谋或者你的某个兄弟。 你为什么为此生气呢?他们准备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他们本来的目标就是你。哪怕现在他信任你,他们真的成功了,你不会以为他的同谋会放过你吧?我是在保护你。母亲对他说。 时间对她来说不容情面,她鬓角眉梢露出老态,昏黄的光线都遮掩不住。弗朗西斯的母亲没有说她为自己必须在两个儿子间做出选择而心痛这样的话。她没有哭,也没有像弗朗西斯最初失去继承权时那样发火。 “弗兰科,”她一直都这样称呼他,“如果我只能有一个儿子,那一定是更可能握住权柄的那一个。” 弗朗西斯知道自己应该尽快想明白父亲的问题。或者说,哪怕想不明白,他也该尽快说出君主想听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弗朗西斯能够单手举起墨石铸金的王座,可他却无法让上下唇瓣在开合间说出应该说的话。 弗朗西斯不知道人类逆党中出逃的那一个人是不是他的兄长,但他知道母亲没有说谎。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弗朗西斯曾经以为自己是斗争中不可或缺的一环。不是的。他的兄弟们在以更快的速度消失。直到那一天,看着最终的继承人走向君主的宫殿,轮值清扫的弗朗西斯忽然生出一种恍惚来。争夺即将结束,新的政权即将开始,他曾以为自己会是王位上的凶兽,可现在他伫立在殿门外,心里竟然生出宁和。 就在这个时候,一颗头颅顺着黑色的石砖滚到了,头颅主人的面孔对弗朗西斯来说有些陌生,是他的某位兄弟。他没有胜出,那么活下来的就是他的父亲。弗朗西斯想,自己也许是他唯一的儿子了,在新的王子诞生之前…… 第二颗头颅打断了弗朗西斯的思绪,这次面孔不再陌生了。他的父亲,他的君主,似乎不可战胜的存在,到最后身首分离,只剩下一颗干朽的头。 过了很久,才有人从宫殿中出来,久到弗朗西斯以为那两颗头颅是厌倦了原本的肩颈,自己想跳到地上乘凉。与其说那人是提着剑,不如说他是拄着剑走出来的。他穿着宫中奴仆的制服,头发花白,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衰弱。 “弗兰科。”那沙哑的声音很陌生,他叫了他的名字,什么都没有再说。 直到老人衰朽到化为尘土,长剑“啷当”一声落在地上,弗朗西斯才醒悟。 这是他的兄长。 “他为最终能杀死国王谋划了很多年。他想杀死国王,我想成为国王,我并不清楚他是怎样看待我的,我不知道他是否把我当成兄弟,我也不知道他最后的牺牲是为了私情还是为了理想。不过他的确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王,奴隶和贵族都会哭,都会笑,都会爱,都会死。奴隶也可以拿起权力之剑,杀死国王。” 弗朗西斯看向我:“我王,你已经接过了权杖,它上面有这个国家数百年的欲望和期望,它承载着血肉白骨垒起来的交易。” 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甚至觉得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是我。权力选择了我,我其实没有选择。权利的臣属为什么肯放弃君主的位置?芬里尔在纷争中到底许诺出了什么?弗朗西斯的故事并没有闭环,但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很清楚我需要做什么。 “我们要消灭教廷。”我对他说,“控制魔法塔,占领人类的国度,就像他们曾经对我们做的那样。” 我看着水晶里排列整齐的尸体:“所塞迪洛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我是为了复仇而存在的。” 埃里克是隐忍的法师,他的爱那么卑微,至死想的都是保护亚瑟,他死了以后都还想要保护亚瑟。 我不一样。 我恨他。 ---- 这一章就很难写,希望效果没有很差qwq
第一百三十章 奈特格·耶索城 银色的月辉中,金发的女人走在戒严的街道上。毋庸置疑地,她违反了宵禁——一个月前,黑暗能量覆盖了这座城市,从那时起,耶索城就开始实行宵禁——好在教会和城主府都已无力监管街道上的行动。 行进的路上,女人不时点起咒火对照手上的地图,在好友身死之后,她几乎没有回到过这里,对这座城市已经很陌生了。 她用咒火烧退了两波低等恶魔,它们的威胁不大,但很难缠。她走到安全屋的时候,比信里约好的时候迟了一刻钟。离他们上次见面其实没有那么久,黛安娜想,离他把多里安带回诺拉德城也不过就过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街道上,他说他要去银月府。 “黛安娜,我很快就回来。”年轻人冲她笑了笑。那时候的埃里克换了一张脸,面孔上没有了罗兰家的痕迹,但黛安娜很快就习惯了他的新面孔。 黛安娜推开门,狭小的屋子里,深色头发的年轻人坐在唯一的火源前头。他转过头,是黛安娜熟悉的容貌,可他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了。 “坐。”年轻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居高临下,“不用紧张。” 黛安娜在他对面坐下,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甚至不确定她面前的人真的是埃里克·罗兰。他摸了摸鼻子,是维多利亚最爱做的动作,气氛突然自然起来了。 黛安娜开口:“你一直没有联系诺拉德。恶魔之国从两个月前向外延伸,诺拉德不得不改换位置。” “这些我知道。” “诺拉德收到了第二次集结军的邀请,芬里尔……” 黛安娜口中近期的安排被埃里克打断了。 “维多利亚和比尔是死于献祭的。”埃里克指了指自己,“他们为了让我有机会跳进现在这具身体里,死在献祭里了。” 黛安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说这些的时候,埃里克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有那么一刻,黛安娜觉得自己也很平静。维多利亚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埃里克又说:“这不重要。” “这怎么可能不重要!”女人尖利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很久才安静下来。 “不要和芬里尔做交易。”埃里克无视了黛安娜的爆发,“如果可能,让多里安带着安娜和丽芙到安全的地方去……相对安全一点的地方,靠南边一点吧,弗托格拉姆那里差不多是安全的,黑暗能量来不及覆盖到那里。” 一丝恐慌突然漫上黛安娜的心头,埃里克有些平静过了头,他简直就像是在交代遗言一样。 “埃里克,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知道维多利亚现在不在了,无论你想做什么,巫师团会尽力支持你。”她强调道,“我会尽力支持你。” “谢谢你,黛安娜。我想我现在是世界上最不需要支持的了。他们总说,绝对的力量可以无视一切。我一直相信这句话。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我体内的黑暗能量从恶魔之国延伸到奈特格,能量所过之处皆是我的领土,皆有我的子民。我可以征服世界。我以为我可以征服世界。黛安娜,你说,如果你拥有绝对的力量,你会去做什么呢?我是说,如果不去征服世界,绝对的力量又有什么意义呢?” 黛安娜握紧了双手:“埃里克,你在说什么?” “我死了一次,灵魂跳进了我异母兄弟的身体里,这已经不是新闻了。然后我又死了一次……看表情你还不知道这个,是的,我为了救下我的情人,又一次陷入了死亡的陷阱,我并不是那种很难预测的人。这次我跳进了现在的身体,充满黑暗能量的魔王的身体。我拿到了绝对的力量,我能做我想做的一切。” 埃里克朝她笑了笑,他的笑容有些不自然,但这时候显然没人在意这个。 “最开始我是很亢奋的。我的能量和精力似乎无法耗尽,我只要不停地向外延伸力量,一切都会依照我的意志进行更改。我在改变世界,黛安娜,也许它没有变得那么好,但是它至少不会更坏了。我对死亡无动于衷,我觉得他们的死是必要的牺牲。我曾经想要停下来。十五天前,我突然想要停下来。” 埃里克看了看满脸戒备困惑的黛安娜,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我想要停下来的,他想,可是我已经停不下来了,王袍、权杖和冠冕都不再能束缚属于魔王的力量,我变成了一场疾驰的、无法停止的雪崩。充满了黑暗能量的世界其实是可以预见的,世界会按照魔王的一致定型,当然,会有人抗争,到处会充满毁灭和重生,一切都变了,一切都没变。 “也许世界可以变成我想要的样子,可代价太大了,黛安娜。停下来很难。我知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是说,办法一直都在预言里。请不要这样看着我……” “埃里克,冷静一点。”黛安娜靠在椅背上,满脑子都是听到维多利亚死讯的那个雨夜。死亡是没有预兆的,也不留让人更改的余地。 埃里克在哭。 在黛安娜的印象里,埃里克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她去拜访维多利亚的时候,他总是在屋子的角落里摆弄他的研究。维多利亚和比尔的葬礼上他没有哭。那时候他是悲伤的,毋庸置疑,十几岁的少年,苍白着面孔,条理清晰地列出了自己的计划。 此时的埃里克把脸埋进了双手里:“‘我’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了,黛安娜。我觉得一切荒诞极了,似乎只要我一开始没有喜欢上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黛安娜能够理解埃里克所说的每一个字,但它们组合起来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让她不由得怀疑他是不是在处理巫术材料的时候被某种原料毒坏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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