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此时我已经差不多接受现实了。但瞧见杜奉予眼圈里也泛着水光,心里更来劲儿了,俩眼睛像水龙头似的哗哗地涌眼泪。要不是嘴里被塞了条软管,我都能咧嘴给他唱一出。 杜奉予匆忙拍了两下墙上的按钮,随后柔声安抚道:“一会大夫就来了,你看着我,别睡。” “……咋了旺旺?”一个苍老干哑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爷爷?我听见老头的声音顿时脸皮一红,收起眼泪装没事人。 “柯岚醒了!”杜奉予答道。 “啊?!老大!老大!”爷爷被杜奉予扶着,跌跌撞撞地扑到我床边大哭。 老头的嚷嚷声一起,地上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又有两个人影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其中一人是王海洋,另一个起身后则一直站在阴影里,我看不清他藏匿在暗处的面目,可那双在黑暗里依旧锐利的眸子却不陌生。 赵二爷……? 那晚,值班医生检查了我的情况后暂时没取出我口鼻中的管。我昏昏沉沉地被推来推去做检查,途中再次睡了过去。直到次日上午我真正清醒,医生才让护士撤去我脸上的管子,顺便对我说明了现在的状况。 因为坠落对头部造成的震荡,我当场陷入昏迷的状态,被送到医院时仍人事不省。好在经过检查,没发现大脑和内脏有出血,可我一直昏迷不醒,医生也不敢贸然让我出院。到今天为止,已经是我入院的第十二天了。 另外,我有根肋骨摔骨裂了。医生说骨裂也是骨折的一种。只不过我这是什么什么闭合性的,就是骨头没移位,只是上面裂了缝。比那些骨折移位的强,但呼吸和行动时的疼痛感依旧少不了。 往后数日,我都要用胸带固定胸腔,长期卧床且戒烟,因为包括起身躺平和咳嗽在内的,任何活动胸腔的行为都会牵拉患处,影响愈合。即便如此,想恢复正常生活最快也要三个月左右。至于骨头想恢复如初,恐怕要一年之久。 医生乐观地说,我昏迷那么久,至少熬过了愈合的第一个阶段。最疼的那几天已经睡过去了,而且因为睡得死没乱动,恢复得不错。再躺半个月,就可以适当活动活动了。 等医生离开病房,爷爷上前涕泪横流地握住我的手,他后怕道:“老大啊,你差点把我吓死啊你呀!你要是出事了,我也不活了!” 王海洋也白着一张脸顶着俩黑眼圈,站在老头身后飘飘悠悠的像个鬼一样。不知我昏迷这些天,他们几个过着啥日子,个个都憔悴得不行,反而让我有负罪感。 我拍拍老头的手,哑声问道:“二爷呢,他走了?” 昨晚那睡在地上的第三人,正是我之前提到过的老年人朋友,那个从小开天眼的野道士——赵二爷。 关于他,有一点得先解释清楚。 二爷在他家排行老二,三十年前独自从另一个村迁居至我们村居住。因为他个性桀骜不驯,又有奇异的本领,直到古稀之年仍是村里的狠角色。所以二爷是村人对他的尊称,我叫他二爷,并不代表我们俩之间有血缘关系。 老头点头道:“看你没事,今儿早上回去了。” 我哦了一声,又问:“你叫他来的?” 爷爷闻言耳朵一红,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我道:“嗯呢。” “……”看来不是。我将爷爷的心虚样儿看在眼里,虽疑惑二爷到来的缘由,却没再多问,安慰老头几句后,转而扫了眼房间角落里多出来的四个人。 可能是王海洋报的信,今早我一睁眼就发现王家另外四口人也到齐了。只不过我看见王海龙就气不打一出来,索性装没看见,一直将他们晾在那。 这会王海龙见我终于看向他,主动走上前赔笑道:“哥,那玉你放回去了吧……我最近都没做梦嘞。” 王海龙今天穿了件黑色长袖外套,拉锁直拉到顶,在三伏天热得满头大汗。 我冷冰冰地盯着他不说话。一时间,室内众人噤若寒蝉。只有杜奉予在床边事不关己地削苹果,用咔哧咔哧的声音持续破坏肃杀的氛围。 “……”我扭头看向从我睁眼,就在浪费苹果的杜奉予。 他的胡子已经收拾干净了,神态也平静如常。要不是那双眼睛里依旧布满血丝,我都怀疑昨晚捧着我脸哭的那个他是幻觉。至于他手里那苹果,已经让他削成十六面体了,削掉的苹果皮比我闭眼睛切的土豆片都厚。 我从他削掉的苹果皮里捡了两块塞嘴里,一咬咔嘣脆,就又抓了几片递给我爷。 杜奉予见状连忙举着自己刚削完的立方体想递给我,又想递给我爷,最后还是递给我道:“皮没洗,吃这个。” “皮没洗你也不能给我吃苹果核啊。”我揶揄道,说完又去瞧王海龙,一下发现对方反常的神色。 在我与杜奉予交流期间,王海龙一直沉默地立在不远处。我因着平躺的姿势才发现,这厮虽深低着头,眼睛却偷偷瞟向杜奉予,目光中满是畏惧与探究。 “看什么呢?”我冷不丁出声问道。 王海龙骤然回神,见杜奉予也闻声望向他,目光像被烫了一样移走了。他捏着拉到顶的衣服拉锁干笑道:“哥,那玉你肯定放回去了是吧?我最近都没做梦了。” “我都横在你面前了,你还关心那玉呢?”我不悦道。 “……”王海龙一窘,从衣兜里拿出一沓百元大钞放到我旁边,“这个是,咱们之前说好的一千块钱,哥你数数。然后那个……咳,哥你继续休息吧,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好了我一定请你吃饭。” 我没接茬,只冲冲杜奉予扬扬下巴,问王海龙:“他长得帅吗。” 王海龙这会已经完全不敢看杜奉予了,只连连点头道:“帅,帅……” “跟那个领导比呢?”我追问。 王海龙想了一秒,忽然反应过来,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向我。 我扶着隐痛不断的肋骨,对王海龙阴阳怪气道:“你早说你跟墓主是老熟人呀,我何苦为了你家施舍我这几个钱半夜折腾成这样?” 王海龙他爹看出我没有放过王海龙的意思,眉头一皱道:“钱都给你了,你还想咋的?” “我不想咋的——”我话头一顿,扭头打发杜奉予和爷爷道,“你俩出去溜达一圈。” “怎么了?”杜奉予略微意外,不明白我忽然赶人的意思。 “给我整点饭,我快饿死了。人家大夫都说了我得补充营养,你就拿苹果皮喂我,要杀人灭口啊?” 即便医生说最疼的几天已经睡过去,这肋骨骨折要遭的罪也还没完。 跟上下肢骨折不一样,肋骨骨折不是打上石膏骨头就能保持静止了。只要人呼吸不断,胸腔一直运动,骨折处的疼痛就不会停。从我睁眼到现在,因疼痛积压的躁怒早已憋到临界口,只想支开杜奉予和老头冲王海龙发泄。以至于说到最后口不择言,让那个词从嘴里蹦了出来。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见杜奉予坐那一动不动,捏着苹果的指节发白,心说不妙。 本来以杜奉予的性格,我估计爷爷和王家人应该还不知道我摔伤其实是他推的。要是因为我说漏嘴,或者杜奉予被我的话激得情绪崩溃当场招供,从而让王家人知道了真相,一会我就不好再张嘴要钱了。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29章 掉魂02:六只手印 = 想到这,我迅速从还热乎的一千块钱里抽出两张塞给杜奉予,换了一副体贴的面孔安抚道:“……去吧,给我爷买俩肘子,再买点你自己爱吃的。” 杜奉予看了一眼我的表情,发现十分真挚,才稳住情绪,点点头拿着两张纸币起身带爷爷离开。 我暗自松了口气,等他二人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又回头试探王家五口道:“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我跟你家老幺那二位‘朋友’在地底下打了个照面,我也不能伤成这样——” 闻言,王海龙低头不语。他爹妈看看他又看看我,也没说话。 他们还不知道真相。 我顿时理直气壮地发作起来:“你王海龙左一趟右一趟的,知道躲着那俩盗墓贼偷偷摸摸在人家墓里摸东西。然后你不告诉我,我傻呵呵的还以为地底下就一口烂棺材,哪成想那地方跟迷宫似的,里面还有俩持枪凶徒,差点让人打成筛子。” “……” “再说,你要直接告诉我那棺材藏在哪,我进去可能半个钟头就办完事出来了,用得着在里面一圈一圈的找吗?” 王海龙见再也藏不住,终于开口求饶道:“岚哥,我也没想到他们还在地底下。我知道错了,但我之前太害怕了,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你都敢趴车底跟踪盗墓贼了,去古墓像串门似的,你这是当特务的人才啊,你还会害怕呢?”我嗤笑道:“……你是害怕我去报警吧?我告诉你,虽然我也进过古墓了,但老子两袖清风不怕查。不像你,报警估计够蹲几年的!” 王海龙他爹终于寻思过味儿来,扯过王海龙的胳膊怒道:“你都干啥了?!” 王海龙梗着脖子不吱声。 我语气一转,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不过呢,我也是看着他们哥俩儿长大的。这么多年的交情在,当然也不想海龙去坐牢了。所以……” 王海龙他爹闻言松了口气,一直绷着的脸都露出点感激的笑意,追问道:“所以?” “所以我也不多要,封口费加抚恤金,四千块钱。王海龙和他媳妇给我押这,你们老两口现在就回去拿钱吧?” “呜……呜呜……” 唉。 老王夫妇俩跟我讨价还价失败,恨铁不成钢的回家取钱。王海洋则去镇上书店帮我买酉阳杂俎。杜奉予和爷爷还没回来,病房里只剩我面对呆愣的王海龙和他哭哭啼啼的媳妇。 那幽怨的哭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我实在受不了,就将床头柜上杜奉予削完的小苹果递给王海龙他媳妇关怀道:“弟妹啊,别哭了。来吃个苹果。” 然而人家并不搭理我,反而哭得更厉害了。我只得自己啃了口苹果,指指王海龙教育道:“你得去哄哄啊,怎么不会心疼人呢?” 王海龙却忽然给我来了句:“岚哥,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大哥!” 我差点让那口苹果呛死,捂着肋骨疼得上不来气儿,好一会才缓过来,抬手就把苹果冲王海龙砸过去了,骂道:“你他妈有事直说,别睁眼放瞎屁!” 王海龙几步凑到我床前央求道:“岚哥,你高抬贵手行不行?四千真的太多了!咱爸这辈子为了拉扯我和我哥——” “谁爸?”我一愣,“你爸是头套啊,你拿来就往我头上套?嫌多你就去坐牢,蹲个两三年再出来,就当给你家挣钱了。你给我弄成这样不长点记性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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