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土地覆上薄薄一层白色,晚间有红霞照上薄雪,反出细密的光,有些扎眼睛。地上轮胎滑过留下的印记,许久才被小雪遮去。 一路都是安静的。 当沈辞冬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望了外边一眼,她忽然皱紧了眉头。她居然睡得这样熟,熟得连他将她带到了这么个陌生的地方都不知道。真是危险,如果许柏舟有什么别的心思,恐怕她都已经死几百次了。 车子停在一座宅子前边,这儿不偏,却也离出发地有些远,沈辞冬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边,按说她对地形熟悉,哪怕没有来过,稍加分析也该知道大概方位。然而,此时此刻,她竟没看得出这是哪里。 她只能看见不远处的许柏舟站在宅前,和一个人在说些什么,那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分明,可许柏舟的面上是难得的严肃。他时而皱眉,时而叹气,像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虽然,这地方,似乎并不适合谈心事。 不久,许柏舟回到车上,而在他脚步刚动的时候,沈辞冬已经恢复成原先熟睡的样子。 她佯装未醒,听着他发动了车子,也听见他终于放心似的长舒口气。 等车子再开不久,许柏舟停了,只是他没有唤醒她。 沈辞冬估摸着时间,过了会儿才假装悠悠转醒。 “我好像睡了很久。”她不好意思似的望着他,“这是到了哪儿?” 许柏舟答她:“这里是落星村附近,今天有些晚了,便先歇在这儿吧。” 沈辞冬轻轻勾了嘴角:“麻烦先生了。” “不会。” 他说着,停好车,下来为她开门。 落星村在古时候叫落星岗,既然有这么个名字,自然也有些符合它的美丽传说。只可惜,许柏舟并不了解,他之所以会往这儿开,不过是因为他求助的那人为他指的路要经过这儿。 换言之,在事情全部调查清楚之前,他们只有去到那儿才安全。而现在夜深,行路不便,他们只能在这儿住一晚,明日再启程。 许柏舟没有解释,沈辞冬也没有多问。 不管是安排住处的时候,还是安排吃食的时候,沈辞冬都只是乖顺地跟在他的身边,像是真的累着了,只想歇息。看着这样的她,许柏舟也会有些怀疑。 她真的和大哥说的一样吗?真的是那样吗? 然而,这个念头不过一闪就过去了。 照片和录音是不会骗人的,耳听眼见皆有所证。 一时间,耳边又浮现出大哥的那句话—— “她用作掩饰的身份是戏子,你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是戏子。可你以为,她真是只在台上演戏吗?我告诉你,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你所看见和你所知道的一切,没一件可当真!” 许柏舟忽然便觉心有些沉。 “先生在想什么?” 忽然被打断,许柏舟毫无防备望进她的眼底。依然是那样澄澈的眼睛,当她看着你的时候,便好像只看得进你一个人。 也许不合时宜,也许说来奇怪,可许柏舟忽然有些想笑。 他想笑,也就笑了笑。 沈辞冬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许柏舟想了想,“你看谁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沈辞冬越发不解:“哪样?” 许柏舟组织着言辞:“很认真,很专注,让人想一直这么被看着。” 沈辞冬一愣,弯着眼睛摇头:“先生说笑了。”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再简单的动作和表情,由她做出来,都让人移不开眼。 许柏舟在心里落了一声叹息。 从前听人说许家二少风流、最易被美色蛊惑,他只觉得委屈。对于女子,他是很易怜惜的,这点不假。可他不论男女,其实对谁都有礼,从不逾越。这一点,那些人怎么就看不见了? 但现在看来,也许那些人说得没错。 他还真是贪图美色,栽下去就出不来。若放在古时候,指不定他就是个昏君,整日沉迷在温柔乡里,干不成什么大事。 许柏舟一下感叹,一下又有些不知所以的开心。 见着沈辞冬在笑,他也跟着笑。 明明被骗了,却有些得意。他想,看吧,就算真是骗局,就算大哥所言非虚。可不论是谁,撞上这样的眼神,哪怕心知是假,估计也难逃掉。 美人关啊,总是很难过的。 尤其,他对这美人,还有情。 将一切安顿好了之后,许柏舟倒在床上,忽然有些疲乏。 近日商铺安稳,没什么需要他亲自处理的,因而闲了一些。他原本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如果可以,也希望能够再与她亲近些,却没想到竟是出了这样的事。 许柏舟顿了顿,摸出本子,将自己的心情记在上边。 同时记下的,还有他的烦忧。 按说,他们原先安排的行程,明日便该回去了,现在他不知该如何与她说明,也不懂这种事情要怎么旁敲侧击,那么,他该用什么办法,让她跟着他去那个安全的地方呢?他有些头疼。 如果沈辞冬真的只是在演戏,对他没有感情,那么,恐怕便也没有信任。 有谁会愿意跟着一个不信任的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许柏舟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他不是不为此难过的,毕竟那是他的心上人,被心上人欺骗,实在很不是滋味。 只是,在这之外,她的安危更重要些。他对她的在乎程度,远远超过了他对自己。既然如此,那么,什么难过一类的情绪,也就不应在现在考虑了。 也不晓得想了多久,许柏舟迷迷糊糊枕着本子就要睡过去。 却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听见隔壁传来细微的动静。 那动静很轻,若是放在寻常,他必然不会留意。可现在不比寻常,他的整颗心都放在了沈辞冬那儿,于是他猛地一震,从床上弹起来,踮着脚便往门口走去。 他一面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一面却又放不下心。 直到他走到沈辞冬门口。 这是一间民宿,月光从西面打来,透过窗子,忠实地将屋内黑影投在门上。 许柏舟心下一紧,伸手就推开门—— “辞冬!” 然而屋内的女子身手矫捷,扛着一个汉子便往门口扔。如果许柏舟没有打开门,那汉子应该会被砸在门上,可惜,现在前门大敞,门口还站着他。 “唔……” 许柏舟被砸得一阵生疼,沈辞冬的脸色也忽然变得精彩。 可她来不及说些什么别的,因为她的身边,被撂倒的有很多,但还有一个人站着。她抬腿向那人踢去,却因为被许柏舟搅得分了心神而被他抓住破绽,钳住了脚踝一扯。 她的分神只是瞬间,可在这种时候,瞬间也能决定生死。 沈辞冬眼神一凛,借力跃起,膝盖狠狠磕上那人的下巴。然而那人不过擦一把脸就继续与她缠斗起来。沈辞冬再怎么也不是铁打的人,她是很厉害,但这么多人,她打下来,已经几近极限了。 就是这个时候,她看见侧面有黑影袭来,沈辞冬条件反射式往后撤去,接着,眼睁睁看着那个没防备的汉子被许柏舟踢中了某个不能言说的地方。 沈辞冬心想,肯定很疼。动作却是干脆利落,她以手做刀,狠狠劈向汉子后颈。 一声呜咽之后,汉子没了动静。接着,沈辞冬干脆地提着许柏舟的衣领就走。 他们算是幸运的,今日事出突然,那边能派出的人并不多。 若是多了,恐怕他们也就走不了了。 沈辞冬彻底抛弃了从前的伪装,她带着许柏舟一路逃窜,先是开车,后来弃车,两个人在雪地里不知道走了多远。他们走的尽是荒郊小路,都是留不下脚印的地方。 这对于许柏舟而言是完全陌生的经历,可沈辞冬却驾轻就熟。 她能轻易弄到食物,能一眼分辨得出,哪些野菜能吃,哪些不能。中间,许柏舟也不是没有表示过自己有人脉,可以保她平安,沈辞冬也考虑过,但那考虑的时间很短,短到他总觉得她是在耍他。 她仍是不愿全信于他的。 只是,这一点,许柏舟已经没有心思想了。 他其实有些受不了,他们这简直是在流浪。 几天了,一顿饱饭都没吃过,但凡听到脚步声都要躲。许柏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毕竟是大家少爷,吃穿用度,他自己不在乎,也会有人帮他讲究。 这个样子过活,他不习惯也不适应。 然而,看着沈辞冬,许柏舟默默又忍了下来。 这日,沈辞冬丢过几个馒头给他,那馒头冷硬,干裂得甚至开出条缝儿。 但许柏舟没说什么就给吃了。 “那些人要追的是我,和你没有关系,我说,你怎么就不肯回去?” 许柏舟能跟她这么几天,这完全是沈辞冬意料之外的事情,逃亡嘛,隐藏行踪就好了,其实不需要这么苦的,她这么做,只是想把人甩开而已。却没想到,什么方法都用过了,这人就是死跟着她,扯都扯不开。 她靠着一棵树单腿站着,一条腿屈起,踩在石块上,然后就这么弯腰探向他。 “你该知道的,你看错人了,我和你以为的那个沈辞冬不一样。”自那一夜之后,她便放弃了伪装,转而开始用最本真的模样面对他,“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艰难地咽下馒头,许柏舟慢慢抬起头:“什么?”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样子,许柏笙早告诉你了吧?”她冲他扬了扬下巴,“不然,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惊讶?” 这个问题,她已经问过他很多遍了。 或者说,她几乎是隔一会儿就问一遍。 许柏舟并不认为她是真的好奇这个,他觉得,她可能只是在找话说。很奇怪,他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 而能够反复提及一个自己不在意的问题,背后的原因,大概只可能是因为她在乎自己问的人。许柏舟这么想着,有些高兴,可高兴过后,他又觉得,自己可能只是想多了。 不过,不论如何,他在她心里应该也不是一点儿位置也没有的。 一定要举例佐证,那么,她没有丢下他便是最好的证明。 的确,他缠她很紧,看她也很紧。可人是活的,沈辞冬不是那种弱到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女子,她如果真要甩开他,很简单,把他打晕就好了,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不仅没有这么做,甚至都没有意识到。 这实在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你到底准不准备回答我?” 许柏舟叹一口气,沙着嗓子,终于答了她:“嗯,大哥说过。” 听到这个回答,沈辞冬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 “那……那你既然知道了,干吗还留在我身边,干吗还说那些话?你应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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