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猜错。 许柏笙,果然是知道了。 沈辞冬不知道许柏笙会与许柏舟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许柏舟是被带去了哪里。 初时,她自信隐蔽得当,觉得许柏笙应该不知道她的存在。那不是小看也不是自大,而是在此之前,她的确可以说得上算是无遗漏。他不该知道的。 因为这个,她来到这儿。 后来,她又想,就算他真有猜想,可他没有证据,灵谷寺再怎么说也是外边,游人众多,她的身边还有许柏舟,应当不会出事。 却是现在才想起来,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也根本不用证据。哪怕他对她只是猜测,但一位上级的猜测,已经是足够的理由。而这个理由,足够他找人来抓她。 而许柏舟,他和许柏笙是亲兄弟,他会信谁,可想而知。 沈辞冬跟着那些人,慢慢走着,脸上没有半分不情愿。她还是那个样子,微微低着头,清清淡淡。温婉,柔美,也无害,十分配合。 只是,暗下里,她一直在找逃跑的机会。 沈辞冬心想,若真就这么跟着他们离开,会去到哪里、会发生什么,都不在她的预料范围之内。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跟着她的人一共有六个,他们没有挑人少的小路走,反而是走了人多的大路。在这样的路上,他们不可能动手,却也封住了她逃跑的机会。 毕竟,沈辞冬无法辨别,在这六个人之外,那些路人之中,还有哪些可能也是许柏笙暗地里安排的人。 或许,她的机会,只能是在车上。 但车厢狭小,身边人多,她真的逃得掉吗?哪怕她真的运气那么好,侥幸逃掉了,可那也就代表她暴露了。 值得吗? 沈辞冬一路都在想,却是一路上,都没想出个什么办法。 “到了。”这时候,那些人停在车前,为她打开车门,极有礼貌地说,“请。” 沈辞冬微微笑笑,弯腰就想进去,却不料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等等!” 是匆匆赶来的许柏舟,而在他身后,是黑着脸的许柏笙。 沈辞冬没有想到这么一遭,当时便有点儿呆,甚至,直到被他握住手腕拽离车前的时候,也还是呆的。 他怎么会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得太急,许柏舟还有些喘,哪怕是站定了,也仍是那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大哥,既然你还有事,那我们就先走了。”说完,许柏舟拉着沈辞冬就这么离开。 而许柏笙从头至尾都只是黑着脸,不搭话,也不晓得许柏舟是同他说了什么,又是怎么跑过来的。 或许许柏舟是救了她,可现在的沈辞冬真是有些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管不顾冲过来,带着她就走。 说实话,这样不仅不能解决许柏笙的疑惑,若再严重些,恐怕他还要把自己扯进来。 许柏舟是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他只是一个商户里的少爷,哪懂这些事情?而且,即便许柏笙的实力再强,他的上边也还有管着他的人,哪怕许柏舟是他的弟弟,事情大了,他也未必护得住许柏舟。 这个人做事,既不瞻前也不顾后,真是……很蠢。 “你……” 当沈辞冬坐上许柏舟的车,车子缓缓驶离灵谷寺,走过一段路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可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便听见许柏舟语带歉意。 “刚刚是不是吓着了?”他说,“我大哥多疑,委屈你了。” 他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无辜,在这之后,隐隐还有些愧疚。沈辞冬心底一阵怪异。 站在她自己的立场上,沈辞冬的确是应该感谢他的,可与此同时,她觉得他的这个举动简直可以说是莫名其妙了。 说实话,她没有见过这么蠢的人,不信家里人,信一个外人。 可她并没有表露出来。 沈辞冬只是扶了扶额头,顺着他的话:“没什么,总之我也没什么好调查的,我想,等弄明白了这场误会,自然也就没事了。” 这时候,外边下起了小雪。 往年里,这座城市的雪落得很晚,没想到,今年竟是这样早。 “我大哥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也不是查清楚就能够解决的。”他像是要教训她,说出来的话却很天真,“不过我信你。” 他说:“大哥今日准备不当才能被我钻了空子,却不知道日后情况会是如何。不过没有关系,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份信任来得叫她都觉得没法儿解释。 沈辞冬不由得一时惊愣。 其实,沈辞冬还是觉得他蠢,觉得他莫名。 她有自己惯性的思维方式,会这样想,实在正常。然而,在此之外,她也不由得有些小感动。很细微的感觉,也很轻,但它却是真实存在的。 在这样的乱世里,哪怕面上再怎么亲密,但谁不是只想着自己? 能得到一个人的真心,实在是很难得的。沈辞冬微微低了眼睛。只是可惜了,许柏舟的眼神不太好,并没有看清,她是不是值得的人。 “你信我?你为什么信我?” 若是以往,她大概不会问出这样的话,这样不符合“沈辞冬”的性子,她应该是柔弱温婉的,说话也轻轻细细,她是没有攻击性的女子,任谁看了都只想怜惜。 可她不知怎的,忽然就把自己扮演的那个角色给忘了似的。 她太震惊,也太奇怪,她很想知道。 她说:“或许你大哥说的是真的呢?” “不会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沈辞冬的面色越发怪异起来:“可……难道,比起你大哥,你更信我?” 他点点头,很是认真。 感情这两个字,说出来很轻,很多时候,大家都是拿它当借口,而不是理由。因为沉溺感情的人很多,真正陷进去的却很少,而在深陷之前,许多东西,是体会不到的。 有一句诗是这么说的,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如果不是亲眼看见、亲身经历极致的痛楚,没有谁会相信有人能够一夜之间,青丝化为白发,毕竟这不合常理。 可感情这种东西,本来就不合常理。 要是合,它就有得解释了。然而,偏偏谁都晓得,这东西是言语解释不清的。哪怕口才再好、思维再清晰,那也解释不清。 许柏舟说他不信大哥,而更信她,这句话当然是假的。 许柏笙是他的家人,哪怕自幼分隔两地,平日里见得也不多,处在截然不同的领域里,连话都说不上两句,但血浓于水,这不是轻易能改变的东西。 他不是不信大哥,相反,在看见许柏笙给他东西的时候,他便已经信了七八分,剩下二三,不过是一时不能接受罢了。是啊,许柏笙展示给他的东西那么有说服力,他想不信都不行。 也许感情上不能接受,理智却已经将整件事情仔细分析清楚。 所以,方才,许柏舟对沈辞冬说的那些,都是假话。 话是假的,心却未必不真。 因为,在知道自己被利用的同时,他也知道了另一件事。 沈辞冬被她的组织抛弃了。 她被抛弃,要说他大哥在这里边一点儿动作也没有做,他是不信的。他的确不懂政权纠纷,可他不是傻子,他会分析。 大哥从来果断,面对确定了的事情,更是干脆利落。他能在一日之内将事情彻底反转,也能在一夜之间让对手全盘崩溃。因为,在这一日一夜之前,他所做的准备,足够渗透全局。他就像一个渔夫,他会用很长的时间撒网,动作很细很慢,然而,收网的那一刻,他会麻利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弃子是无用的,因为无用,所以舍弃,而要舍弃,也有危险。她知道太多事了。 现在的沈辞冬,不能回去原来的地方,也不能落到他大哥手上。 不管哪边,都会是折磨。他担心她受不了。 多可笑啊,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许柏舟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担心她。他微微叹了口气,心想,大概真是栽了。 可如果那人是她,那他栽得很甘愿。 对于如今景况,沈辞冬并不清楚。 她只是深吸一口气,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 然后瞥一眼许柏舟——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再侧一些,隐约能看见他瘦削的下颌。 太蠢了,这个人太蠢了。不加分析,不加判断,甚至没弄清她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处在自以为的清明里,混混沌沌,就这样对一个并不熟识的人投入感情和信任,也不怕被人背后扎刀子,也不怕害死自己。 这样的许柏舟…… 真是蠢得她忽然有点儿不忍心继续利用下去。 “辞冬,怎么了?” 许柏舟在开车的间隙从镜子里看她,只一眼,很快又将注意力放回方向盘上。 而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 “没什么,大概是累了。”她柔柔婉婉,声音轻细,恢复成他最熟悉的沈辞冬,“先生,我先睡一会儿好吗?” “好。” 许柏舟应了一声,沈辞冬于是闭上眼睛。 其实她那么说不过是随口而已,只是找一个不用再和他说话的借口。 沈辞冬并不是真的想睡。 自从加入了组织之后,她的休息时间便越来越少,身体也慢慢习惯了这样的作息,长时间的绷紧,长时间的工作,长时间费尽心力扮演着另一个人…… 最初的时候,的确是很累的。后来慢慢却也习惯了。习惯了累乏,也习惯了紧绷,忘记放松是什么感觉,自己所需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她早就麻木了,麻木到感觉不到累。也警觉习惯了,哪怕在安全的地方也难睡熟。但这一刻,她昏昏沉沉,竟就这么睡了过去。 平心而论,方才的经历对她而言其实不算什么,或许叫人意外,也绝对说不上费尽了心神,绝对不可能让她因此就疲惫成这副模样。 在外边,一个不确定的地方,对着一个并不算熟悉的人,疲惫、放松、熟睡。 这不是个好现象。 后座的人睡歪了头,鬓边的一缕碎发落至眼尾,呼吸均匀而绵长。 许柏舟看了一眼,接着放慢了速度,将车开得更稳了一些。 他在思考。 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个地方,也不知道该不该将他所知道的,告诉沈辞冬。他不确定许柏笙说的那些话里,真假各占几分,起初没有起疑,可现在想想,他似乎并不能确定许柏笙的话全然属实。 或许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 许柏舟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也许,他该去见见那个人。 这一趟,他开了很久,外边越发冷了,可一路上,他除了停在路上,反身给沈辞冬盖一件衣服之外,便再没有休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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