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洲距离幽恒山有千里之程,瞧方休今夜模样,定是取了妖丹再马不停蹄的赶到这里,一身狼狈,衣裳也没换。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白洐简素来冰冷沉凉的声线不自觉染上一丝怒意,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方嫣然,别告诉我,你为了我,去了方丈洲。” 方休转过身来,落进了一双雪眸之中:“师哥,依照蓝衣仙行事之性,定会让你此后再为妖丹之事奔波,只要你将相柳将妖丹给他,此事便翻篇了。” 话罢,掌间白光幻化,一颗妖丹逐渐凝于方休掌心。 雪眸落在方休掌心,一时之间,白洐简心下思绪翩跹流转,就算解决了今日的龙丹,来日也会有更多的事,所以对他而言,只有渡过天雷劫达到能与蓝衣仙抗衡的化神境,他才能彻底走出这座牢笼。 本来按照平日行事作风,白洐简定是要取笑眼前这人是个十足傻子的,然而今夜,看见如此狼狈的方休,原本呼之欲出的傻子二字第一次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再说出口的话依旧有些冰冷,却莫名带了几分柔软之意。 “不过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刑法,我没那么娇弱,为了一颗妖丹去方丈洲这种事,不要再有下次了。” “我不想师哥再受委屈,再无关紧要也不行。” 不同于白洐简,方休却是满脸认真,一双桃花眼越发潋滟,他深吸一口气,在心中演练过千百遍的话,终于能在此时此刻,光明正大的告诉眼前人。 “从前是我没能力,但是以后,我定会尽我所能,护师哥周全。” “我不吃软饭。” 话罢,白洐简长指一挑,径直解开了方休的腰带:“血污碍眼,换下来。” “嘶—” 结成血痂的伤口陡然与衣物分离,终于落了痛意,方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额间也滚出了细密的汗珠,绕是如此,他还是轻拢住快要滑落的衣裳,顺便止住了白洐简的手。 “师哥,我自己来吧。” 白洐简指尖微顿,对于他而言,反正迟早都会坦诚相见,不过就是当面脱个衣裳,并未有什么好遮掩的。从前在云灵巅也是这样,虽然两人有过同寝之日,但是方休无论沐浴还是其他,都要穿着一层薄薄的寝衣,天气就算再炎热,也不肯多露一分出来,就连上次在北境,他被传送到浴桶里,也是穿着寝衣。 如果说只是当着他的面这样,白洐简还可以勉强理解为害羞,但若是所有境况都这样,那就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此想来,白洐简心下不禁疑虑更甚,然而面上却是隐带戏谑调笑。 “师弟从不肯当着我的面赤身,是在害羞?” 柔光映衬之下,方休纯净的瞳孔和妖媚的眼型奇妙的融合成一种极美的风情,薄薄的唇,色淡如水。 美人就算落伤,也自成一派风情。 他许是不想解释,便顺着白洐简的话道:“师哥既然知道我害羞,便莫要再取笑我了。” 解释如此牵强,看来是真不打算与自己说些什么了,白洐简笑意顿散,戏谑意味瞬时转变成了莫名的烦躁,他几乎可以确定,方休有事瞒着他,他平生第一次有些想不通了,方休连逍遥铃重生体这等大事都未瞒他,怎么就偏偏脱个衣裳这等小事,如此别扭不成? 长袖拂过一旁的雪绣玉屏,白洐简声音微冷:“既是如此,那想必去玉屏后换下更合师弟心意。” 见他似乎不悦,方休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他想要解释些什么,白洐简也一直看着他,然而很快,方休却道:“多谢师哥。” 心道真是好一个方嫣然,白洐简感觉一口气堵在了喉间,他转身进了里间去,待到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瓶灵愈药膏,白洐简面无表情的将药塞进方休掌心,随后又转身进了里间去。 方休接过,看着白洐简的背影,心下不禁一声轻叹。 进入玉屏之后,方休褪去一身带血衣物,他的墨发全部束于头顶,横插着一根木簪,偶有两缕散乱的发丝缠进鬓间,烛光绰约之间,他身着长裤,露出劲健流畅的腰线,身材显得更加修长挺拔。 然而,如此高大完美的身体,身上却有着纵横交错的伤口,不止心口,肩膀,就连腹部,背间都有着陈年灼伤痕迹,虽然看着淡了许多,但是无法想象,他从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方休指尖抹过药膏凝于灵力之中,未曾想指尖才一触碰到肩膀上的伤口,一股钻心如火烧的灼痛瞬间席卷了他,方休闷哼出声,牙关紧咬,生生咽下了这股痛。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此时混合着血污,竟有种奇异破碎的美。 其实不止一次,方休都试着鼓起勇气去脱掉这层寝衣,可是每到关键时刻,他就会心生退缩,尤其是在白洐简面前,他发现自己根本克服不了。 白洐简如果看到这样不完美的他,又会是什么想法? 其实白洐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只是他一想到方休竟然也会对他有所隐瞒时,他竟然是有些……生气? 生气,他从前都不知道生气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何况,一个人的身体能有什么秘密?越是看不着,白洐简心里的那股劲反而被勾的越起劲。 “师哥?” 正当白洐简心绪交缠不得解之际,换完衣裳的方休进了来。 白洐简的私人寝房极为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陈设,方休第一眼,就看见白洐简枕旁放着一个十分破旧的布娃娃。 对于此物,方休再熟悉不过,这是那年入云灵巅,他赠予白洐简的生辰礼物,不过,自己没记错的话,白洐简当时可是直接道了一句好丑,然后反手就将其丢进了山坡下,这个可怜的布娃娃就被其他同窗养的大黄狗给叼走了。 能在白洐简的房间里再看见此物,方休震惊之余,更多的就是欣喜。 “师哥,你竟然留住了这个布娃娃!” 见状,白洐简素来无澜的冰雪面容破天荒闪过一丝懊恼之意,然而很快他稳住情绪,又是一副十分不以为然的出尘绝俗模样。 “奈奈要玩。” 话罢,在方休看不见的地方,白洐简指尖灵光一闪,床边转瞬多了一抹雪白的影子。 “喵呜~” 方休用手里的布娃娃逗弄奈奈,然而奈奈一双水汪汪的湛蓝眼睛却是有些痴傻的望着他,丝毫不为所动。 见状,白洐简微微闭目,心道一句傻猫,面上沉声道了一句:奈奈。 话音未落,似乎感觉到某人潜藏的威胁之意,奈奈伸出小爪与方休手中的布偶戏耍起来。 方休此时穿着白洐简的衣裳,一身雪白,除去袖口短了一截,其余都还合身。 “今夜,回九华吗?” 白洐简心里想的是不回最好,只要同宿一张床,他便有办法褪下他的那层里衣。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是个什么性子,卑鄙无耻也好,下流肮脏也罢。 他现在就是想弄清楚方休身上所有的秘密,大的,小的,包括那层薄薄的寝衣之下。 听闻白洐简的话,方休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自然是要回的。” 显然这个答案在白洐简意料之中,他装作不以为然道:“也罢,天气愈发见冷,九华气候温暖,今日夜已深了,师弟还是早些回去。” 屋内漏了夜风,白洐简在冰泉之中浸了十日,原本冰冷的身体因此累积了更多的寒意。 忽然,方休耳畔落了两声压抑的重咳声。 白洐简体质天生特殊,加之体内有蓝衣仙设的冥欢丹,使得他体温异于常人。加之幽恒山也是常年寒凉,就连方休此时坐着的床榻,也是没有半点温度。 奈奈枕在布娃娃旁边缩成一团,喵呜喵呜的冲他直叫。 一人一猫,都是让人感觉可怜兮兮。 纠结再三,方休试探性道:“师哥,需要我帮忙吗?” ----
第二十三章 ==== 闻言,白洐简行至床旁,顺势坐在了方休旁边。 “师弟想怎么帮。” 方休心跳忽而有些微乱,他扫了一眼床榻,耳根红的更厉害。 看他轻解腰带,褪下外袍,白洐简嘴角勾起一抹笑,就在他以为自己计谋快要得逞时,只剩一层里衣的方休却道:“师哥,我帮你运气吧。” 白洐简:“…………” 最后,两人都只剩一层里衣,盘腿坐在床上,相对闭目。 方休所谓的帮他运气,就是利用自身体内的火属性帮他暖……身子。 不仅如此,还很贴心的连床都给暖了。 周身气息渐暖,这下,白洐简是真的咳不出声了。 他微微清嗓,试着佯装咳嗽两声,可是咳出来的这味儿…… 怎么有点让人感觉弱不禁风,娇柔造作。 就很不白洐简。 方休并未察觉异样,他见白洐简面色似有纠结之意,遂关切问道:“师哥可还感觉有什么不舒服? 白洐简墨发半束,琥珀色的瞳孔隐进光线里,因为脸色苍白,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之意。 “不瞒师弟,今夜甚奇,我感觉体内还是无半分暖意。” 话罢,白洐简手掌覆上了方休的手背,方休反握住他的手,微微摩挲。 虽说还是有些凉意,相比之前,却是缓了许多了。 白洐简轻叹一声:“幽恒常年寒凉,再经过冰泉十日,今夜恐怕也是无法入眠了。” 方休思索片刻,从贴身的藏物链内取下一颗暖珠,塞进了布娃娃中,随后,他又掏出针线缝缝补补。 白洐简:…… 方休这条藏物链还真是什么都有,为了能让白洐简睡个火热安稳的觉,什么家底都给使出来了。根本就未想到白洐简此时心里全是坦诚相见,相拥而眠。 白洐简就这样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方休长指一挑一穿,心下有些无言以对,想来,这还是他第一次陪人在床上认认真真做针线活。 他本以为自己是十分反感这些俗事的,可是当他看见方休做这些时,非但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霎时,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白洐简眉目更加沉凉冰冷了,他稳定心神,眸光落在了方休里衣的系带。 必须得想想正事了。 方休埋头专注于手中之事,并未察觉到眼前一人一猫的眼神交流。 白洐简微微颔首,朝正在舔小爪的奈奈使了个眼色。 奈奈偏头看着他,喵呜一声,继续舔爪。 白洐简手比在自己脖颈间,眸光冰凉又无情,做了一个咔嚓手势。 奈奈圆润的猫身顿时一颤,立马停止了舔爪。 布娃娃被方休加以改造,成了一个暖手袋,他绣工精巧,看起来十分可爱,不料,还未等入白洐简的手,奈奈已经很懂事的抢占先机,跳入了方休的怀抱,靠着布娃娃不肯松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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