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吴果才忍不住分辨道:“其实救生衣不是我负责的,当时我准备好救生衣,就负责讲解游戏规则了,是让小朋友的家长们负责穿救生衣的,跟我没关系。” 夏镜这才明白吴果刚才说的话,这么看来的确不是她的责任。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郑姐却说,“你是这个活动的责任人之一,就是有关系的,何况在工作中要积极主动,也要承担责任,‘跟我没关系’这种话说明你的工作态度有问题。” 吴果绷着下颌不说话了。 “郑姐。”夏镜忽然开口:“这件事本来就不是吴果的责任,不应该怪她。” “我不是才说了吗,这件事她是有责任的。”郑姐板着脸,显然是不高兴了,“你们还没毕业,不懂正确的工作态度。” 不顾吴果瞧瞧对他摇头示意,夏镜还是说:“承担不属于自己的错误,这在哪里都是不正确的。” 郑姐被他气笑了,没想到吴果还没怎样,反而是看上去更沉稳的夏镜突然闹了这一出,她的语气愈加冰冷:“夏镜,吴果都没说什么,你来出什么头?你也不想想,那是人家自己的孩子,但凡出了点事儿,能不心疼吗,他的态度是激烈了一点,但你们也应该理解他。” 眼看着郑姐气得不轻,夏镜也就闭了嘴,不再说什么了。 这天回去后,他就辞了这份实习。 离开公司前,吴果和他道别,又是不舍又是惭愧,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夏镜丢了实习。夏镜摇摇头,说“跟你没关系”。 这其实不是安慰,他就是再天真无知也多少懂得一点人情世故。如果有一门“社会化程度考试”,徐磊和白宇之流约莫是一百分,贾依然杨斌这样的大概也有八九十,他想自己属于六十分的人。再不喜欢,也不是不能及格。 可是当时为什么突然爆发了呢? 回想起来,当时他脑子里冒出的问题是:凭什么有那么多理所应当? 如果参与活动的所有人都有责任,凭什么吴果就应该受责难?他想,如果是正式员工,小孩的父亲或许不会那么不依不饶。如果郑姐说得对,他们应该理解那位员工身为父母的心情,那吴果没有错却要被骂的心情谁来理解?他想,在场好像没有人理解。 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工作态度”和“人情世故”是不是多少有它的问题。 就好像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另一个问题——如果异性恋值得提倡,为什么同性恋就要作为见不得光的存在? 不过后来他放弃了思考这些,因为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 他一直以为自己这段时间没有见杜长闻,可以得到缓冲,现在却忽然发现,有些情绪一直积攒在心里,并没有消褪。 又过了几日,在一个多云的晴天,夏镜去了实验室。 虽然料想杜长闻不在,他还是站在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问:“杜老师?” 等待片刻,没有回应,他就轻轻拧开门,走进去。 屋里很安静,窗户忘了关,但今天闷闷的,没有风。 夏镜在书柜前站定,并不动手,只用目光睃趁,没看见那本诗集。他猜想杜长闻已经把它拿回家了。转身走到书桌前,那里放着杜长闻的电脑和记事本,后者用的时间久了,纸张边缘有轻微的磨损,旁边放着咖啡杯,内壁也有轻微的咖啡渍。 夏镜因为这些生活痕迹感到心动,不知道为什么,像个变态。 这样想着,他绕过去坐在杜长闻的椅子上,坐了很久,试图理清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但这当然是毫无结果的事情。 后来窗外起了风,周围空气渐渐变凉,夏镜才大梦初醒一般意识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光线不知何时变得黯淡。走到窗前一看,巨大的阴云囤在天边,似乎还在朝这个方向逐渐逼近,明明只是下午,整个天幕却都暗沉下去,风雨欲来。 刚这么想着,斜风就带着雨丝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细细的水痕。 最初,夏镜还以为这是夏季寻常的骤雨,可是后来阴云蔽日,风雨愈演愈烈,他才发觉不对。 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查了查,才知道这是台风。 其实台风来袭早有预告,不过他这几日待在宿舍谁也没接触,魏泽也因为实习搬去公司宿舍暂住,他一个人过得浑浑噩噩,以前又没遇见过台风,毫无预期,种种原因叠加,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 夏镜关了窗户,思考要怎么办,但没有得出结论。 他从实验室柜子里翻出一包杨斌留下的薯片和巧克力,算是解决了晚餐,吃完后,他回到屋里,继续坐在杜长闻的椅子上发呆。 到了后来,夜幕真的来临,风雨听上去更加骇人。 窗户和实验室外不知哪里的门一直哐哐作响,大风卷着雨水密集地砸在玻璃上,像鼓声从黑暗里传来,沉而闷。时而有难以分辨的东西撞向窗户,因为太暗,看不出是落叶断枝还是别的什么。 夏镜蜷在椅子里,耳中尽是乱响,有时觉得整栋房子都在摇撼,但时间久了,竟也渐渐适应。到了半夜,不知是习惯了还是风雨真的变小了,总算得以入睡。 清晨的时候他又醒来一次,缩在椅子里看了眼窗外,满眼只是青灰色的雨幕,像是处在什么无人之境里,辨识不出远处景象。夜里没睡好,他看了几眼,只觉得眼皮发沉,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这次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听见“咔”的一声,实验室的门开了。 他警觉地睁开眼,来不及思考什么,办公室的门也被人打开。 随后就见杜长闻拎着伞,穿着半湿的外套,皱眉看向他:“夏镜?你怎么在这里?” 夏镜还蜷缩在杜长闻的椅子上,半张了嘴,睡意未消,一个字也解释不出来。
第26章 夏镜有很多种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来实验室,但是没有一种能解释他为什么在杜长闻的椅子上睡了一觉。尤其上次分开前,声称“无法面对”和“难过难堪”的人,也是他。 局促地从椅子上下来,他张了张嘴,给出一个不像样的答案:“我……来自习。” 说完也不敢看杜长闻,目光闪躲地飘向旁边。 有意无意的,杜长闻又一次放过了他,改问:“没去实习?” 两害相较取其轻,夏镜认为还是后一个问题好答些。 他先是说“实习我辞掉了”,继而给出很客观的理由:“总是做些零碎打杂的活,学不到什么东西,也没什么实际的意义。”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忘记当初吴果这样抱怨时,他是如何反驳的了。 说话的间隙,杜长闻已经放下伞,抽了纸巾擦干脸上和衣服上沾的水。示意夏镜坐在小沙发上:“你还是学生,如果这么短时间就在工作中找到成就感,你的同事领导又该做什么?” 夏镜原本就是找的借口,被杜长闻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倒是杜长闻在另一侧坐下后,打量他几眼,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话问得并不严厉,但十分肯定。夏镜心知瞒不过,也就放弃了糊弄过去的想法,将吴果那番遭遇和郑姐后来的话讲了一遍,末了声称自己看不过去,得罪了领导,也就不好待下去,索性辞职。 杜长闻没有打断他,等他讲述完毕才简短地做出评价:“胡闹。” 语气倒是不重。 夏镜看他一眼,心里想的是“你为什么关心”,说出口的却是:“我向来胡闹,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下,杜长闻也看出他在赌气了。 窗外还在下雨,日光和雨声经过一层窗户,都变得淡了。 杜长闻看着夏镜,他的面貌在这样的光影下显得清秀端正,因为抿着嘴生气的缘故,又或许因为本身的性情,看上去不像大多数学生那样活力张扬,也没那么孩子气。但无论如何,他始终只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而有些事情是只能在命运中领悟,无法用言语教会的。 “随你。” 杜长闻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夏镜反而迅速地看了杜长闻一眼,又不自在地动了动坐姿,问:“你来做什么?” “我记得窗户没关,过来看看。” 夏镜就说:“哦,我关了。” 杜长闻没管窗户,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总不能待在这里。” “回宿舍。”夏镜说,然后望了眼窗外,似乎想看看天气:“雨好像小了一点,我可以回去了。” “嗯,”杜长闻跟着夏镜的视线看了眼,在不清晰的雨声中说,“前几年有过一次台风,听说有个新闻部的学生外出拍照,被掉下来的树枝砸骨折。”他冷淡地问夏镜,“你确定要走回宿舍?” 海滨路街边栽种着高大的棕榈树,即使在没有台风的天气,也有不幸的路人被掉下来的枝叶砸伤过。 但是夏镜说:“不然还能怎么办。” “你可以先去我家,等雨停了再走。” “算了吧,”夏镜刚压下去的腔调又冒出来,“我以为你现在应该对我避之不及。” 不过杜长闻像是没了耐心,站起来说:“那是三流小说情节。”然后没等夏镜再说什么,率先往外走:“好了,走吧,我猜你早餐都没吃。” 夏镜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跟着走出去。 室外风雨的确比昨夜小了些,除了更浓的雾气和街边随处可见的断枝落叶之外,和寻常的雨天似乎没什么不同。杜长闻的家就在俪大校内,这时根本没有人外出,平日人头攒动的校园变得空荡荡的,立刻有点萧索。 但是夏镜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 自从刚才,他的并不诚心的拒绝被杜长闻无视,他就有点飘飘然了。 夏镜刻意落后两步,两人蹚着水一前一后走,鞋和衣服又沾上雨水,杜长闻回头看了几次夏镜,表情算不上好。夏镜想到他那并不严重的洁癖,猜想杜长闻现在大概很难受,这才加快脚步,和他并肩。 杜长闻的家是最早的一批教师楼,但位置极佳,处于学校外围地势最高的地方,依山而建,正对校外的沙滩与大海。 夏镜踏进门,还在玄关,就下意识看了眼,果然发现露台外是一片无遮挡的天幕,这意味着下方就应该是沙滩和大海。 “原来你家还是海景房。” 杜长闻一边换鞋,一边似笑非笑地告诉他:“别着急参观,洗个手,我给你做点吃的。” 夏镜有点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和小腿上的雨水,对着地板说:“我想洗个澡。” 杜长闻顿了顿,说:“也行。” 先去洗的是杜长闻,夏镜站在客厅也不找地方坐,四顾观察,看见沙发桌椅都是有些年头的中古款,有些是玫瑰木,有些只是榉木,混杂着倒不显得厚重,反而格外有生活气息。当初看杜长闻在实验室里那间屋子,夏镜就发现他喜欢旧物,此时一看家里布置,只道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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