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路往下走了好几行,之后向左拐,一直走到尽头,一块墓碑安安静静地立在树荫下。 上边写着墓主的名字,莫龄秋。 顾商面容淡漠,他身形挺拔修长,直直地站着。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的,管理人员每周都会清理一遍杂草与灰尘,如果无人管理,估计草长得比他的生命还茂盛。 哪知他站了还没一会,余光就见江堰的身影,后者先是走去停车那里,往车内张望了一下,之后一顿,换了个车窗看,然后又突然摸了摸车身,定了一会,猛地转头,面无表情地四处张望着。 顾商在的这个位置能看见江堰,江堰估计看不到他。 于是他没有犹豫地往外走。 江堰很快锁定了他。 天气热,江堰站在太阳下晒了好一会,额头冒了点汗,腿又长,一步跨三四阶楼梯地向他走来。 顾商只走了几步路,江堰就已经跨越了四分之三的路程来到他面前,狠狠地抱住了他。 只抱住还不够,还上下摸了摸,似乎在确认面前人是真的。 顾商笑了下:“活着。” 江堰一直憋着的气才骤然松了,他说:“以为我又看见幻觉了。” 不用问,顾商知道江堰什么意思,他安抚地摸了摸江堰的后脑,“只是到处逛逛。” 说得跟逛商场似的。 “你说了不乱跑的。”江堰控制不住力道,几近要将顾商摁进身体里,听见顾商吃痛的声音才连忙松开了点。 “对不起,”江堰说,“顾商,之前,对不起。” 顾商敏锐地察觉此刻江堰的情绪特别不对劲,直觉告诉他不能推开江堰,尤其是现在。 可是太阳又特别晒,折中之下,他只能说:“没有乱跑,去树荫底下抱,嗯?” 江堰明显没听进去。 顾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低头,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江堰的臂弯里。 好在江堰很快就调整过来了,他说:“走吧。” 顾商后颈热辣辣的,“不待了?” 江堰摇了摇头。 真是的……顾商在车上的小冰箱里掏出一瓶冰水按在自己的脸上,自己做什么那么惯着江堰。 沉思了一会,算了。 江堰在导航里输入了一个地址,顾商看了一眼,在泾南特别偏的一个角落,差点就要出泾南了。 泾南很大,虽然明面上是一线城市,但是繁华的也只有那几个区,其余都还是泾南人所称的郊区。 离开墓地之后,一路上,顾商明显感觉江堰浑身沉重的气息终于是散了,变回了平常的模样,愿意说话了。 “今天是不是冷落你了。”江堰道。 顾商无言,怎么觉得这话那么不对劲呢?像是帝王与妃子调情时说的话。 “舅妈一直说想回来看看,”江堰道,“但之前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谢谢你陪我,顾商。” 顾商哼笑,“是该好好谢,谢的方式由我定。” 行驶了四十分钟后,路开始变成了崎岖不平的泥路。 顾商皱了皱眉,总觉得窗外的景色有点熟悉……他活了三十几年,只去过一次乡下,在十七岁那年。 不过乡村都长得大差不差吧。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长大,”江堰说,“叫郏县村。” “停在路边?”顾商说。 江堰指了指前方,“就那里吧。” 顾商应了一声。 两人下了车,黄泥溅了黑色的车身和轮胎一身。 顾商跟着江堰往里走,越走越觉得奇怪。 太荒凉太破烂了,全都是泥巴和砖头堆成的房子,人也很少了,像是被废弃的空村,只能偶尔看到几个老人孤零零地坐在房前。 自从十三岁那年去城里后,江堰再没有回来过,此刻见到这番景色,也有些吃惊。 村子很小,江堰跟着记忆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一个小小的房前,还没千灯湖的洗手间大。 他一推,木门就倒在地上,掀起了一大片灰尘。 顾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呛咳起来。 江堰连忙道:“你别进来,我很快就好。” 顾商借着光往里看,只有一张床,一张椅子,几个铁碗叠在地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了。 他知道江堰以前的生活很差,但没想过能差到这种地步。 江堰的确很快,在里边待了一会,就撑着拐杖往外走。 顾商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江堰的侧脸。 江堰不懂,但还是用脸蹭了蹭顾商的手。 两人原路返回,左侧,顾商蓦地看到不远处,一栋白色的稍微现代化一点的建筑就在土坡下冒了头。 在一众黄泥屋中显得格格不入,衬托得这个地方越发诡异了。 见顾商看着某一个地方,江堰顺着看过去,他道:“要去看看吗?是我的小学。” 地上的泥土已经将顾商的运动鞋弄脏了,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说不去,但这次他却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嗯。” 他越走,就越觉得熟悉,心中不妙的预感也越来越大。 两人绕到前方,终于,看到学校上的六个大字时,顾商瞳孔猛地一缩。 对上了。 龄秋希望小学。 “这是方圆五里唯一一所小学,”江堰依稀记起,“当时好像有一百多个小孩。” 顾商没说话,只看着这栋白色的建筑。 似乎是想到什么厌恶的事情,江堰也皱了皱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办了,虽然不是很好,但好歹有书可以……” 龄秋希望四个字镶嵌在墙壁上,已经有点掉色。 “是我停掉的。”顾商说。
第64章 “噩梦。” 天上恰好有只鸟低空飞过,低到江堰能听见它振翅拍打的声响。 他表情发怔,耳朵同声带宛如分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什么?” 不是,主要是太无厘头了,顾商怎么会同这种偏远村子里有关系? 就像上学时听到同学说自己是世界首富的儿子一样奇怪。 顾商道:“莫龄秋,是我妈,这是她建的。” 江堰被定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按照这么算,顾商是他的恩人,顾商的妈妈也是他的恩人。 这就是缘分吗……? 江堰心想,他同顾商的缘分,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打下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龄秋希望小学在他七岁的时候开始建,九岁建好招生,他也因此第一次摸到课本。 那时候顾商多大? 江堰算了算,十五岁,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时候顾商的模样。 身体抽条修长,透露出疏离冷淡,在一众小皮猴中脱颖而出,那张青涩的脸上肯定常年挂着不耐烦与矜傲。 想看。 顾商这种小公子,一定有成堆的相册吧。 江堰问:“那为什么停掉了?” 轮到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顾商的心情不怎么好了。 “江堰,”他听见顾商喊他,“你资料上说你并不是生活在这个村。” 江堰知道顾商肯定是查过他的,他没太多惊讶,“这是舅妈的家乡,我爸妈去世、舅舅离开后,舅妈就把我带回了这里。” 顾商点了点头,“先走吧。” 江堰皱了皱眉,跟在顾商身后,顾商明显不愿意说。 两人驱车回了千灯湖,即便如此,吃完晚饭,顾商的兴致仍然不高。 江堰洗好一盘樱桃放在桌子上,问:“看电影吗?” 七楼装了个特别大的电视,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长度。 顾商第一眼见就喜欢得不得了,他说:“行,看什么?” 两人开始翻找当季电影,然后,看到了几年前江堰拍的,现在正在热播。 江堰:“我不想看……” 话音刚落,顾商点开了那部片子。 江堰:“……” 这部片江堰是主角,讲的是一个底层青年企图依靠自己双手挣更多的钱,不料被拐进了传销组织,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发觉母亲病重,最后为了钱去当传销头子,彻底沦落为坏人。 顾商听着电视上传出来的哭声,无言:“你怎么天天演这种惨得要死的电影。” 和喜欢的人一起看自己演的电影,这到底是什么社死事件,有种公开播放黑历史的感觉。 江堰极力避开目光,一点都不想落到电视上,他说:“现在流行这种能展示社会现象的电影,主角越惨印象越深刻,粉丝越死忠。” 顾商不知道剧情,一开始看得挺认真,还要时不时去看江堰的表情,觉得好玩:“演得还挺好。” 直到剧情渐入高潮,顾商看到江堰噗通一声跪地,哭着吼出那一句“妈”的时候,他闭了闭眼,忽然不想看了,一抬手,果断地关了电视。 他光脚碰到了地毯———江堰看他不爱穿鞋,特地买的。 手腕被人握住了。 顾商回头。 江堰的手很热,“顾商,能和我说说吗?” 顾商不大想说,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些事,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岑青也不知其中细节。 猝不及防的,江堰的手从他的手腕上滑下来,牵住了他的手,手心相贴,食指抵着他的虎口。 人类的手掌灵活而坚硬,唯有虎口没有骨头,全是软 肉。 顾商眉心一跳,一股酥麻从手流窜到四肢,让整个人都细细地颤了下,他下意识想甩开,但失败了。 他低头,看见了那只明显比他深了一个肤色的手不算用力却又不容置疑地握着他的,大而修长,温暖而干燥。 江堰微微抬起头看他,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在顾商的印象中,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也是他第一次和别人牵手,怎么是这种感觉…… 两种属于不同人的温度在手心交汇,他极度不适应,紧贴的手心好像生出了几只蚂蚁,又痒又痛,顺着手掌的纹路攀爬,好像出了汗。 明明两个人做 爱都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可这一刻,仿佛手才是他的性 器官,还是他从未用过、开发过的性 器官。 江堰还要说:“我难过的时候你会安慰我,你难过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我没有难过。”顾商梗着脖子,想再次收回手,他甩了甩,明摆着要江堰松手,江堰却当看不见。 全然忘了他大有几百种攻击手段达到目的,只一味地防守挣脱。 “告诉我吧,顾商。”江堰拿起顾商的手,用唇摩挲着后者的手背。 “唔!”顾商突然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他坐回到沙发上,用力往后到了角落,他说,“你先松手!” 江堰一愣,他没听过顾商这样叫,床上也没听过,像是雪人撒娇时发出的声音,很小很短,是幻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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