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心想,这说不定是一种M心态,隐形受虐狂。 嘴上说的却是:“那他挺了解你,还知道你想当班长。” 吃饱喝足,李子初放下筷子,最后总结陈词:“所以我说,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周五没有晚自习,下午大扫除后直接放学。 好巧不巧,第一周的值日生是第四组最后排的两名同学,也就是蒋楼和黎棠。 第一次在学校参加劳动的黎棠,面对各种打扫工具无从下手,蒋楼挑了一根拖把和两块抹布给他:“去洗手间打湿,我来扫地。” 黎棠听话地去了。洗拖把的时候手心刺痛了下,翻过来看,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扎了一根木刺,抠了几下弄不出来,索性先放着不管。 扛着湿答答的拖把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多了一个人。 是那天在天台给蒋楼递情诗的女生,隔壁(2)班的语文课代表,黎棠在办公室听过老师喊她名字,苏沁晗。 听见有人进来,苏沁晗撑着课桌回头,看黎棠一眼就转回去,当他不存在。 蒋楼也看过来,说:“还没扫完,你先休息一下。” 黎棠是被安排的那个,没资格挑剔,于是回到自己座位,趴了下来。 继续拔手上的木刺。然而那木刺仿佛有自己的脾气,经过一番折腾,手都抠红了,木刺反而扎得更深。 一碰就疼,伴随轻微的麻痒。黎棠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看着只冒一个尖尖在外面的木刺,手指戳一下,再戳一下。 有一下力道重了,痛感沿着感觉神经一路刺激到大脑皮层,黎棠猛一个机灵,这才清醒过来。 赶紧摸出手机分散注意力。 他把手机藏在桌肚的书包里层,安全的时候就拿出来偷玩。 也没什么好玩的,他对游戏不上瘾,点开国际学校班级群,曾经的同学在讨论的话题,他已经插不进嘴了。 私聊曹洋,那家伙不知道在干什么,半天没回他。 黎棠只好随便点开一个讲奇闻逸事的公众号。然而再精彩纷呈的故事,好像也没有那边的对话来得吸引人。 “怎么样,周末一起去玩?” “还玩,苏校长不管你?” “好好的干吗提我爸,烦死了。” “你也不想我再被喊到教导处问话。” “唉算了算了,我写的诗你看了吗?” “看了。” “那我要抽背了哦,最后一句是什么?” “我想想。” “怎么还要想啊……诶你先别扫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趴着的姿势实在催眠,黎棠听着听着竟然困了。 残存的一线意识他迷迷糊糊地想,最后一句是什么呢? “我爱你”,还是“请你和我在一起”? 醒来的时候天色微暗,黎棠豁然抬头,目及一道瘦高身影,才忽地放松下来。 他站起来,走向教室后方:“……怎么不叫醒我。” 蒋楼正在整理工具,闻言没抬头:“没多少活儿。” 苏沁晗已经走了,不知道是怎么被哄走的。黎棠几分局促地拨了拨睡乱的头发:“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蒋楼瞥一眼一旁的抹布:“讲台还没擦。” 黎棠怕他以为自己故意偷懒,麻溜拿起抹布往讲台跑。 边擦边往教室后面看,此时蒋楼背对讲台站着,黎棠发现他肩背宽阔,所以即便瘦削也不显得羸弱。 这样看,一只耳朵失聪这件事放在他身上,确实堪称天大的遗憾。 李子初说,自跟他开始做同学起,他左耳就听不见了,所以要么生来如此,要么是在初中之前…… 对了,当选英语课代表的事,还没向他道谢。 在从前的人际交往经历中,黎棠惯于与人等价交换,不擅长单方面接受别人的帮助,因此考虑得久了一些。 正欲开口时,被对方抢了先。 “你刚才做噩梦了。”蒋楼说。 并非疑问语气,黎棠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说梦话了?” “嗯。”蒋楼说,“你喊‘妈妈’。” 他转过来,目光直直看着黎棠:“喊了三声。” 妈妈,妈妈,妈妈。 …… 妈妈去哪里了,妈妈不要我了吗? …… 我的妈妈叫张昭月,哥哥你有没有见过她? 不合时宜的乱入的记忆,让黎棠猛然一怔,眼睛微微睁大。 傍晚黄昏,教室色温偏高的白炽灯下,蒋楼身上的矛盾感再度浮现——厌烦的疲倦,不解的躁郁,还有一些类似冷漠的情绪。 即便他面目平和,嘴角还噙着笑。 语气也淡淡的,隐约透着关心。 蒋楼问:“一直叫妈妈,是想她了吗?”
第4章 你知道我是谁 好一会儿,黎棠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否认道,“我的家离学校很近,妈妈就在家里等我。” 所以我不需要做梦。 然而回闪的记忆片段余韵犹在,连同当时的忐忑和恐惧。黎棠深吸一口气,依稀知道刚才的话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蒋楼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又好像并不相信。 回到座位,拎起书包,蒋楼没走后门出去,径直走向讲台。 经过黎棠身旁时,他丢下轻飘飘的一句:“那就早点回去。” 没有晚自习的夜晚,黎棠在客厅里连电视打单机游戏,时而往楼上瞟一眼,看张昭月有没有出来。 期间阿姨给他送来水果,同他聊了几句。 “我出去买菜的时候,听说叙城一中附近经常有社会青年徘徊,你上学的时候要小心。” 这位新来的阿姨是黎棠的父亲黎远山安排的,想必黎远山叮嘱过什么,黎棠经常觉得阿姨对自己关心过头。 随口应下,又听阿姨问:“看你早餐吃得不多,是不是不合口味,要不要调整一下菜单?” 黎棠刚想说自己喜欢面包牛奶,忽地想到张昭月唯爱中式早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不用,我本来就吃得少。” 想了想,又说:“周六周末不上课,如果我妈醒了,你就给我打个电话。” 在黎棠的观念里,依恋母亲是本能,不算想家。 开学后的第一个休息日,为巩固合群人设,黎棠接受了周东泽的邀请,去他家店里玩。 是一间咖啡馆,小城市比不上首都繁华时髦,类似的店首都的街上走五十米必有一家,而开在这处老城区的街道旁,过分文艺的招牌夹在水果熟食五金店中间,便显得格格不入。 开业刚满一个月,店里人流量尚可。除了黎棠和李子初,周东泽还请了其他几位同学,包括近来和蒋楼玩得很好的霍熙辰。 霍熙辰却是一副厌烦的表情,刚落座就让周东泽赶紧上咖啡,说喝完就走。 周东泽揶揄:“走去哪儿?别又是要去追隔壁班那个妹子吧?” 霍熙辰哼一声:“苏沁晗在追蒋楼,我才不跟兄弟抢女人。” 听到熟悉的名字,黎棠竖起耳朵。 “那你着什么急?”周东泽笑说,“反正你也不想回家,不如在这里多玩会儿。” 关于霍熙辰复杂的家庭情况,众人都有所耳闻。 虽然,他们不知道的事还有很多。 霍熙辰几乎是凶狠地瞪一眼黎棠身旁坐着的人,端起桌上的柠檬水一饮而尽,趁大家都在闲聊,小声咕哝:“还不如回家呢。” 黎棠也有此意。 不过来都来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走,实在很没礼貌。 只好坐着刷手机,时而看一眼时间,猜测妈妈什么时候会醒。 后半场有隔壁班的几位同学加入。 其中有苏沁晗。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霍熙辰刚还理直气壮说不跟兄弟抢,这会儿见到喜欢的女孩又红了脸,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别扭地背过身,喝咖啡的都变得小口,极尽斯文。 冷不丁听到身旁传来的笑声,正在给周东泽讲英语题的黎棠偏过头,李子初掩饰般地抿了抿嘴:“不好意思,一时没忍住。” 正要问他什么事那么好笑,苏沁晗当着所有人的面问霍熙辰:“蒋楼怎么不在这儿?” 霍熙辰露出心碎一地的表情,垮着脸道:“喊他了,他说没空。” “他在忙什么?” “我哪儿知道。” 隔壁班的一个男生插嘴道:“可能打工去了吧,他不是父母双亡,一个人住吗?” 又有人参与进来:“可是他每年都拿奖学金,哪还需要打工啊。” 奖学金这个词对黎棠来说遥远而陌生。 不过理解起来没什么难度。就中学阶段而言,所谓的奖学金多半是教育局或政府给予成绩优秀但经济困难的学生的一种助学补贴。 成绩优秀,经济困难——两个大前提,黎棠一条都不占,自是与奖学金无缘。 他和常人一样,听说这件事的第一反应是,蒋楼很优秀,普遍意义上无人质疑的那种优秀。紧接着便是恍然,原来他的家庭构成是这样的。 父母双亡,也就是说,家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那么昨天傍晚在教室,提到“妈妈”和“回家”时,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散场的时候,天空飘起细雨。 这地方不好打车,黎棠给司机打了个电话,站在店门外的屋檐下等待。 等了一会儿,咖啡馆的门被推开,迎宾铃“叮咚”一响,一个人在他身侧站定。 苏沁晗指尖夹着一支细烟,很浅地吸一口:“你是蒋楼的同桌?” 她对黎棠说话时,和对蒋楼是截然不同的状态,现在的她即便依然傲慢骄矜,至少是松弛自然的。这大概就是无感与喜欢之间的区别。 黎棠点头。 他以为女孩会像爱情剧里那样拜托他看住蒋楼,或者借着近水楼台帮她打探消息,结果苏沁晗从包里摸出手机,调出二维码:“我们加个微信。” 黎棠每新加一个好友,做的第一件事都是看ta的朋友圈。 或许要装给她那当校长的爹看,苏沁晗的朋友圈意外的干净。 没有烟酒,没有叛逆,发的也都是些日常,今天和小姐妹一起做了指甲,好想看去午夜场电影之类的。 只有一条特别,发的是一本书,莎士比亚的诗集,配的内容是:你喜欢诗人,那我就成为诗人好啦。 可是,蒋楼平时并不读诗,多半也不爱抽烟。 周一晨读,黎棠趁蒋楼趴桌上睡觉,大着胆子凑过去嗅了嗅,没有烟味。 有这么一瞬间,黎棠产生了给苏沁晗发条微信的冲动,建议她追人之前先检查一下手头的情报是否属实,别再做无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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