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拗不过他们的盛情,只能无奈同意。 然而本就临近圣诞,正逢旅游旺季,周遭旅社早就全都住满。 江序提前预定好的那家温泉酒店,也因为有一个华人公司前来开会出差,而只剩了他本来订下的那个房间。 好在老板通情达理,表示可以帮他们多加几床被褥让他们四个大男人好挤在一个套间。 看着亚历克斯睁着他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江序只能更无奈地表示了同意:“我睡沙发,你们三个挤房间里的大床。” 毕竟他对于自己是Gay的这个身份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而且东方人向来矜持含蓄,亚历克斯可以做到毫无顾忌地在同性面前展露他完美的肌肉曲线,江序可做不到。 于是当那三个大男人高高兴兴地跳进了房间的私汤后,江序洗完澡,就换好衣服出了门。 他想自己一个人去看看富士山。 那时候的他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自然就更不懂得陆濯唱的那句“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是什么意思。 他只记得那时候的陆濯有一种无力浅淡的难过。 当时他并不懂得那种难过到底是什么。 可是现在想来,原来十八岁时候的陆濯就已经明白了,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凭借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只是他还是想去看看那座富士山,去看看他到底为什么不能被私有。 但雪天路滑,车本就难打,更何况临近傍晚,早就过了富士山最佳的观赏时间,酒店的班车也停止了营业。 江序只能站在酒店外的那个杂货铺前,一手撑着伞,一手不停地划着手机屏幕,尽可能地想联系一下本地的包车。 可是风雪越下越大,并没有司机愿意接单。 而江序手里那把本就饱经风雨的旧伞,更是一个不留神就被狂风吹翻了骨架,寒风顿时毫无阻挡地刮过了江序的脸颊,剌得他皮肤生疼,还被风雪迷住了眼。 江序手忙脚乱地刚准备重新理好自己的那破伞,一把宽大结实的黑伞就安静地出现在了他的头顶,瞬时替他遮挡住了他手里那把临阵脱逃的旧伞原本所不能挡住的狂风暴雪。 映着日式屋檐下橘黄的灯笼光芒,像昏天黑地里被骤然开辟出的一方温暖净土。 而撑着伞柄的那双手肌肤冷白,骨节分明,异常好看。 手能长得这么好看的人,长相也一定差不到哪儿去。 于是原本风雪折腾得狼狈不堪的江序,连忙转身朝对方露出了一个真诚感激的笑容:“谢了,帅哥,你人真……” “好”字还未落地,江序就顿在了原地。 因为在他转过头的那一刻,他对上了一双他熟悉不过的眼睛。 是狭长深邃的眼形,眉骨高挺,内双微薄,眼尾锋利上扬,瞳孔则是极深的黑。 猝不及防地一眼看来时,有种几近掠夺般的惊心动魄的利。 就像大漠冬日苍寒粗粝的雪。 是江序在同龄人中从未见过极富攻击性的好看眼睛。 以至于在迎上对方视线的那一刻,江序突然就忘记了自己接下去要说的话,只是怔在原地,好像让一切都回到了五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傍晚。 他以为那是他和陆濯的第一次相见,他一边和苏幕打着电话,吐槽着陆濯不靠谱,一边笑着夸了陆濯好帅。 这么多年他的审美好像都没有变过。 他依旧想说陆濯很帅。 只是那时候的少年身量已经完全长足,穿着一席黑色的长大衣,淡而沉稳地站在那里,肩平而宽,眉冷而淡,像是已经成长为能承受住经年的雪的模样。 而那双锋利淡漠的好看眼睛里,则多了一份岁月流转多年后,冲破一切时间与空间的桎梏,最终沉淀下来的汹涌又克制的思念与情深。 陆濯则垂下眼睫,遮住眸色,看着江序,温声问道:“出门怎么又忘了戴手套,就不怕冻疮好不了?” 那一刻,江序恍惚觉得,他与陆濯之间似乎并没有并没有分开的那五年。 因为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他和陆濯重逢的画面。 在不同的天气,不同的国度,不同的街道,说着不同的语言。 比如“好久不见”,比如“你还好吗”,比如“没想到会这么巧”。 他想了很多得体又礼貌的话,也想了很多迟来的深情的告白。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再次见面时,陆濯说的会是这样一句温柔的低语。 就好像只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他娇气又任性地从阁楼上蹦蹦跳跳而下的冬日傍晚。 陆濯也只不过是同往常一样,从他后面跟上,耐心又温柔地哄着他,纵着他,照顾着他。 他们依旧停留在十八岁他们正相爱的那一年。 只是他忘了,他和陆濯之间,从来没有过一个无忧无虑的冬天。 于是他就那样看着陆濯,喉头微紧,上下一滚,红着眼眶,说了句:“陆濯,没事的,那个冻疮不疼的。”
第64章 回家 从前他说那句话是为了安慰陆濯。 可是现在却是真的觉得不疼。 不过是冬日里生的一个小小冻疮而已,放在陆濯的大衣兜里捂一捂就好了,又怎么比得过这漫长岁月里每一次钻心的绞痛和无力的痉挛。 他还想说很多话,比如问一问陆濯还好吗,比如问一问陆濯为什么在这儿,再比如问一问陆濯这些年有没有想过他。 可是话到嘴边,他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电影里那些久别重逢的人们总是会相顾无言。 因为想说,却不敢说,怕一旦开口,那些经年累积下来的疼痛思念和爱意就会撕破他努力伪装出来的成熟表象,汹涌而泄,直至一发不可收拾。 他只能红着眼,看向陆濯,发现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原来真的已经长成了成熟大人的模样,眉眼深邃冷峻,像远处积雪的高峰。 只是这样冷峻的眉眼怎么会也微微泛了红。 陆濯就那样微红着眼,伸出手,如同年少时一样,习惯性地拨了拨他的额发,说:“长高了。” “嗯。”江序抽了下鼻尖,说,“一米八了。” 言语里还有些小小的骄傲。 果然还是那个对身高有着执念的南雾第一大帅比江爱国啊。 陆濯轻笑:“嗯,快赶上我了。” 他们说着最稀松平常无关痛痒的话,江序却莫名地想哭。 明明这些年他都已经变得不爱哭了,怎么会一见着陆濯又不争气地被打回到从前。 他怕被陆濯看见自己通红的眼角和鼻尖,低着头,收着那把伞,说:“哪有,你比我高那么多。” 而且以前陆濯高,但身形还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削,并没有那样十足的压迫感,可如今的陆濯撑着伞往他跟前一站,他竟再也没被落上一点风雪。 江序还想说些什么,陆濯却先开了口:“你还戴着这枚戒指?” 江序动作微顿,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左手中指上。 他都差点快忘了,他的手上还有一枚戒指。 因为这么多年他几乎从来没有摘下过,慢慢地就好像变成了身体骨骼的一部分,以至于他竟然以为自己的伪装还完美无瑕,其实没想到早就被这样的细枝末节出卖了自己。 而陆濯撑着伞的那只手上,冷白修长的指节却显然空空荡荡。 江序顿时陷入了一种莫名的无措的窘迫和难堪,就好像一对已经分手的恋人,其中一个还念念不忘地想要复合,却发现另一个早就已经向前看了一样。 他慌张地想要编出一个合理得体又不至于给对方徒增愧疚和烦恼的解释,但可能是太久没有和别人拌过嘴,他一时间竟然慌乱地不知道从何开口, 直到突然听到清脆一声:“陆总,你怎么出来了,刚上菜,大家都还等着你呢?” 他才像骤然被解放出来一样,抬起了头。 来叫陆濯的是一个穿着正装和羽绒服的女孩子,竖着高马尾,素颜,很干练,一看就很聪明。 等她隔着陆濯的肩膀对上江序视线的时候,她先是惊艳地愣了一下,然后立马问:“陆总,这位漂亮小帅哥是谁?我们的新同事吗!” 陆濯还没有开口回答,江序就先连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只是他的……” 江序说到一半,就又卡住。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和陆濯的关系。 只说是以前的同学,好像又显得太冷漠。 可是如果说是前男友,未免又显得尴尬。 他好像既不想打扰陆濯现在的生活,但也贪心地不想只归于从前的一个“同学”或“朋友”,他抿着唇,重新低下了头。 只有陆濯撑着伞,回过头,淡淡应了句:“他叫江序,是从小和我关系最好的人。” 陆濯用的“从小”,却没带“从前”。 江序紧抿的唇泛白。 女孩则恍然大悟:“哦,发小啊!你们这是偶遇?那要不一起进来吃个饭?” 女孩邀请得热情。 江序赶紧就想拒绝。 但他架不住对方的又拖又拽和陆濯的纵容,于是最后莫名其妙地就坐进了那个包间。 包间里大概坐着十来个人,各个看上去都是一副年轻又聪明的样子,看见陆濯进来的时候,却又都很服气地笑着叫了声“陆总”。 年纪轻轻的,毕业还没到一年,怎么就当上“总”了。 江序被按着在陆濯的主座旁边坐下时,有些不适应地在心里小声嘟囔了句。 陆濯却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给他倒了杯热茶,说:“只是一个名头,公司不大,账上没钱,一穷二白。” 陆濯概括得淡然简洁。 旁边那个叫陈薇的女孩子却明显不同意:“陆总,你跟你发小还哭什么穷!” 说完,就转头对江序兴奋道:“我给你说,我们陆总可厉害了,当时可是带着三十万奖学金进的我们学校,一进校就玩命学习,大三的时候就提前修完了双学位,暑假直接拉着我们研究生的学长学姐做项目,就做了一个暑假,转手打包卖给大公司,直接现金分到手大几十万!” 陈薇言辞里丝毫不掩饰对陆濯的夸赞和崇拜:“而且几十万到账后也没有摆烂,直接带着我们创业,大四一年,加毕业半年,硬是做出了一个突破性的程序研发项目,到处都抢着要买,这次我们来日本,就是有个大公司看中这门技术专利,想要高价收购。要是成了,我们公司就算再业界站稳脚跟了,我们也都成初创团队了。所以你别看我们好多人其实年纪都比陆濯大三四岁,但我们都是心甘情愿地叫他一声陆总。” “就是。”一个带眼镜的男生笑道,“反正我进北大之前,一直觉得我是人中龙凤,但认识陆濯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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