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的冷汗从吕西安的太阳穴一路流进领子里,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阿尔方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他用手擦着额头。 “您没有和别人分享过您的猜想吧?”阿尔方斯问道。 “没有。”吕西安连忙摇头。 “幸好您先来找了我。”阿尔方斯看上去也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样,如果您也想要做投机生意,我可以帮您安排。” “您指的是……” “我愿意借给您十万法郎。”阿尔方斯说道。 吕西安吓了一跳,“这么多?” “您是个谨慎的人,您的谨慎让我们的大生意不至于毁于一旦,所以我愿意借给您钱,收百分之七的利息。我们通过一些和我们家族有长期合作关系的经纪人,或者是一些我们手里握有把柄的经纪人分散买入突尼斯债券,伪装成是散户在下单,目前为止还没有惊动任何人。” “除了您鼓吹战争的文章,我们还在散播一些关于突尼斯局势严重的新闻,目的在于让公债跌得更多,这样我们还能够再以更低的价格吃进一些,我会让经纪人用一个尽可能低的价格替您买十万法郎的债券,当然是用假名,等到价格合适,他会帮您把债券处理掉,到那时我把扣掉本金和利息的收益用现金给您,您看这样如何?” “太谢谢您了……”吕西安真诚地说道,今晚听到的这一切已经让他有些昏头转向了,“我不知道应当如何报答您……” “您的感谢就够了。”阿尔方斯回答道,“也许有一天,我也需要您的帮助呢?” 吕西安注意到对方的眼里闪过一道亮光,他暗自祈祷阿尔方斯所要的报答是他能付得起的,在这世界上,最昂贵的东西就是人情了,而阿尔方斯刚刚让他欠下了一个巨大的人情。 侍者端着两份油封鸭,给两位客人上菜。 阿尔方斯拿起餐刀,切开盘子里的菜肴,在这一瞬间,吕西安突然感到自己就像是盘子里的鸭子,正在被贪婪的食客大卸八块。
第14章 将军 第二天清晨,吕西安醒来的很早。 他匆匆洗漱完毕,刮了胡子,当他穿好衣服下楼时,路灯工人还没有来得及熄灭街上的煤气灯。 吕西安大步穿过卢梭广场,走向广场对面的报亭,空气有些寒冷且潮湿,天空中阴云密布,看上去就快要下雨了。 报亭刚刚开门,两个搬运工正按照报亭的女老板的指示,从货运马车上卸下成捆用防水油布包裹着的报纸。 “巴罗瓦先生!”看到自己的老主顾的身影,卖报纸的女人热情地招呼道,“今天您来的可真早!” “早上好,夫人。”吕西安朝对方压了压帽檐作为致意,“来一份《今日法兰西报》。” 卖报女人从柜台上还没来的及开封的几个大纸包里找到一个,解开了包扎用的绳子,将防水油布扯开,掏出一张报纸,“这是刚刚新送来的。” 吕西安掏出几个苏的硬币递给对方,接过报纸来。 他用胳膊夹着报纸,走到广场上,找了一张长椅,迫不及待地坐下,将报纸展开。 报纸的头版头条是“突尼斯国王请求法国援助 内阁迟疑不决”, 他从这里一路向下看,第一版的文章标题几乎全部都是关于突尼斯局势的。 吕西安的心脏像是打鼓一样地怦怦直跳着,他用颤抖的手指捏住报纸的边缘,翻到了第二版。 他一眼就看到了,在第二版的最上方,用大号的铅字印刷出来的标题:《北非的反法阴谋》,而标题的正下方则是作者的名字——吕西安·巴罗瓦。整篇文章占据了第二版最好的位置,就像是放在橱窗正中央的商品,让任何翻到这一版的人都不会错过。 吕西安呼吸急促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大口地喘着气,在广场上的砂石小径上大步走着,那些树枝上的云雀和池子里的鸭子都用它们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当吕西安终于冷静下来时,他一路小跑着再次回到了刚才那个报刊亭前。 “请您把所有的《今日法兰西报》都给我包起来。”他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卖报的女人被吕西安的样子吓了一跳,“可是,巴罗瓦先生,这足足有五十份呀!” “我全要了。”吕西安掏出一张五法郎的钞票,塞给对方。 卖报的女人将所有的《今日法兰西报》摞在一起,用一根细绳捆起来,交给吕西安。 吕西安将报纸抱起来,一路小跑着朝自己的住宅奔去。当他进门时,门口的门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个抱着一大捆报纸傻笑的房客。 回到房间里,吕西安把一捆报纸一股脑地扔到沙发上,他看到自己的衬衣上沾上了些黑色的油墨,但他却丝毫也不在乎。 他坐在了这捆报纸的旁边,轻柔地抚摸着这一捆报纸,仿佛这是他的孩子一般。而后他又轻柔地捧起一份报纸,轻轻展开,开始阅读起来第二版上他的那篇文章。 “近几天来,发生在突尼斯的一切令整个文明社会震惊……”他轻声阅读着这篇文章,每一个单词读上去似乎都如此的美妙。整篇文章与他昨天呈交给德·拉罗舍尔伯爵时候完全一样,一个单词都没有增减或是修改,伯爵和伊伦伯格必定对这篇文章非常满意。 他坐在长椅上翻来覆去地阅读着自己的文章,一直到快九点,而后他换了衣服,乘坐出租马车去英国咖啡馆吃早餐。在等待早餐上桌和吃早餐的时候,他一直不由自主地在统计咖啡馆大堂里阅读《今日法兰西报》的人的数量,恨不得亲自跑到他们面前,让他们千万仔细读一读第二版。 下午一点,吕西安回到外交部大楼,当他穿过走廊的时候,无数的目光从两边办公室敞开的门里打量着他,而当他看回去时,那些人立即垂下头,假装忙于桌上的工作。 一个相熟的同事在吕西安的办公室门前等待着他,一见到吕西安的身影,他立即迎上前来,手里还拿着一份《今日法兰西报》。 “您如今可是大名人了!”同事将报纸翻到第二版,用手指指着上面吕西安·巴罗瓦的名字。 “啊,您看了这篇文章。”吕西安心里大喜,可表面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不光是我看到了,许多人都看到了。今天上午内阁总理在议会接受每周的质询,一位保守派的议员就引用您文章里的句子,把总理批驳的灰头土脸,现在恐怕每个议员都读过您的文章了!” 他朝着吕西安挤了挤眼睛,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您可是要一炮而红了!” 说完,他就拿着报纸离开了。 吕西安感到无数的热血正涌进他大脑的血管,他连忙大步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将房门关上,在自己因为激动而昏倒之前及时坐下。 他坐在写字台前,从写字台上的名片盒子里抽出一张名片来,用大拇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烫金字的“吕西安·巴罗瓦”,这个名字昨天还默默无闻,而今晚内阁总理在上床之前,恐怕都要诅咒几句这个名字才能够睡得着。 一切发生的都是这样快,快的他有些晕头转向。吕西安在欢欣鼓舞之余,心底里也泛起一丝若隐若现的恐惧,他感到自己如同驾驶着一叶扁舟,被一股巨大的潮水托举着一路前行,周围的一切甚至都因为这极快的速度而显得模糊了。可倘若某天这股潮流逆转,那么他也会在一瞬间被拍的粉身碎骨。 得好好利用一番如今的机会才好,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之后是隔壁开门的声音,德·拉罗舍尔伯爵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吕西安将名片放回盒子里,准备迎接来自老板的召唤。 果然,没过多久,就传来了隔壁房间拉铃的声音。 吕西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推开连接两个房间的小门,进入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大办公室。 德·拉罗舍尔伯爵已经在写字台前坐下,他面前的桌面上同样摊开着一份《今日法兰西报》,报纸翻开到第二版。 “您的文章比我预料的引发了更大的轰动。”他示意吕西安坐下,“内阁总理今天因为您的这篇文章,被指责是在向德国卑躬屈膝,他为了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再坐一段时间,只能追随舆论的潮流,向突尼斯派出一支远征军。” “那么总理阁下恐怕很生气吧?”吕西安有些忐忑。 “恐怕是的,他既生我的气,又生您的气,生所有人的气。”德·拉罗舍尔伯爵不屑地冷笑了一声,“不过这也就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可他毕竟是总理,而您还在政府里任职……” “我在政府里任职了这些时间,已经经历过二十多个内阁了,他们来来去去,就像流行的时装,每个季度就更换一次。”德·拉罗舍尔伯爵说道,“我不为他服务,您也不为他服务,政府就是个乡村集市,各个派别负责自己的摊位,而内阁总理不过是个看场子的罢了。” “那么我就放心了。”吕西安挤出一个笑容。 “我以为您会更高兴些。”德·拉罗舍尔伯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吕西安,“这一篇文章算是为您打出了名声,所有人都听说了您的名字,很快就会有各方势力前来拉拢您……我想您很快就不再需要屈居于我的秘书这样一份低级的工作了。” 吕西安感到自己身上的肌肉开始绷紧,他咬了咬嘴唇,“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如果那个时候到来,我不会成为您前行路上的绊脚石的。”德·拉罗舍尔伯爵将报纸折叠起来,“我只是需要您提前通知我,以让我有时间寻找接替者。” “所以您是打算解雇我吗?”吕西安眯了眯眼睛,他感到怒火快让他的胸腔炸开了。难道他不是按照伯爵老爷的要求才写的这篇文章吗?如今又何必来说这些怪话。 “如果您自己没有要走的打算,我不会赶您走的,但我想我们都知道,当机会来临时,您毫不犹豫就会抓住它。”德·拉罗舍尔伯爵平静地说道,“与其到时候闹的不愉快,我还是希望先把话说清楚为好。” 吕西安冷淡地鞠躬。 “您已经说的足够清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还有工作要做。” “还有一件事。”德·拉罗舍尔伯爵拦住了他,“您住在哪里?” “卢梭广场六号。”吕西安诧异地看着伯爵,“怎么了?” “您六点钟先下班回家一趟,换上礼服,我七点钟去接您。” “去哪里?”吕西安有些意外。 “去莫里斯·伊伦伯格的府邸。”德·拉罗舍尔伯爵说起这个名字的语调别扭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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