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兰津轻轻拍拍系好的领结,“好啦。” “要是十年前我还不会系领带呢。”他搂住傅舟延,两条手臂挂在男人的脖子上,仰头接住这枚吻。 那你是怎么学会的?傅舟延想问,是谁教你的呢,你也给别人打过领带吗——最重要的是,你到底跑哪去了。 气氛就这样突然凝滞起来,彼此都不再说话了。 好久郁兰津才轻声问道,“你和沈亭……除了她,这些年你还有过其他人么?” 见傅舟延不回答,他轻轻笑了一下,然后松开了拥抱。 郁兰津再次回到了傅舟延的身边,他很少出门,担心对傅舟延有不好的影响,只每日独自等待傅舟延的车开进院子里,然后两个人吃郁兰津做的晚餐。 这么多年过去,傅舟延已不大会吃辣,郁兰津也对北方菜十分陌生,最适合彼此口味的竟然是牛排或意面,说不出来的滑稽。 他们几乎每晚都会做爱,也许郁兰津对过去仍有所保留,但身体不会。 傅舟延很熟悉他的身体,每一次抚摸和亲吻都让郁兰津颤栗,而肉体上的赤裸同样给予了傅舟延的安全感,仿佛自己确实是真切地拥有对方。 没有任何人会打扰他们,傅舟延开始以为日子能够就这么走去天长地久,可却偶然发现郁兰津在吃避孕药,空掉的药盒没有防备地扔在卫生间的垃圾桶里,如同某种暗示。 傅舟延默了默,将用过的废纸扔进去,盖住了爱人的秘密。 这天傅舟延少见地很晚才回来,当月亮被遮住的时候,天黑得透不出一丝光来。 他提前给郁兰津报备,说自己今晚加班,让他今晚先睡,不用等。 郁兰津没有异议,晚餐时给傅舟延的办公室打电话,接起来说话的却是一位秘书,被告知傅舟延早就下班回家了。 挂了电话郁兰津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浑身都没有力气了,瘫倒在沙发上,傅舟延的谎言和迟归让自己连日的疑虑终于爆发,一想到此刻傅舟延不知道正在哪张床上度过夜晚,不多会儿眼泪便静静地从盖在脸上的手掌下面淌出来。 凌晨的时候傅舟延终于推开房间的门。 郁兰津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听到对方轻手轻脚洗漱的声音,直到身边的床陷下去一块,郁兰津转过来。 “吃晚饭了吗?” 傅舟延被他吓了一跳,“你还没睡啊?”见他点点头,傅舟延凑过去亲他,“快睡吧,今天好累。” “不做吗?” 冷不丁又是一问,傅舟延觉察出些不对劲来,在被窝里摸到郁兰津的手握着,终于说:“我看到你吃的药了。” 郁兰津悚然一惊,哽着问道:“什、什么药?” 还能有什么药?傅舟延想,但他此时只觉得是人在道破密辛后反射性的否定,于是又亲他,抚摸郁兰津白生生的脸:“我今天做了个小手术。” 傅舟延去结扎了,但这样的自己根本不值得他的长久。 郁兰津一下子哭起来,脑袋埋下去不让傅舟延看自己难堪的哭脸:“对不起,对不起,舟延……真的对不起。” “我爱你,兰津,你记得吗?”不管怎么都没办法将郁兰津捞出来,傅舟延只好隔着被子抱住他,“我爱你。” 黑暗里没有回应,但哭声渐小,傅舟延睁着眼一直等候着,但对方只轻声传来一句,“对不起。” 在国外最初的那几年,因为语言的壁垒,郁兰津总是向不同的人说着对不起。 他找了很多份兼职,跑腿、送餐、端盘子、代抄作业,绞尽脑汁地赚钱养活自己;李女士给过他一笔足够过上优渥生活的钱,但在第一次缴纳学费后便再也没动过。 他从来没这么忙过,累得要命,每天回到破烂的地下室倒头就睡,无暇顾及其它;偶尔想到以前,好像昨天才发生过,又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但他怀孕了。 傅舟延的气味在回忆里有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没钱做手术,只好药流,郁兰津在路边药店买回来东西,坐在马桶上等待和傅舟延的最后一丝联系断掉。 流了太多血,郁兰津痛得泪都哭不出来,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恨不得直接去死更痛快。 他不记得是怎么爬出浴室的,但是醒来后看到血淋淋的床单只能咬着牙撤下来换掉,因为自己已经没有多余的床单。 郁兰津本以为随着这个孩子的离去,往日种种也会随之离他而去,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无数记忆在噩梦里日积月累般越加清晰。 他记得那是傅舟延走后的第十七天,他和闫程去镇上赶集。 人很多,摩肩擦踵中郁兰津很快与闫程走散了。在无意或有意的推攘下,他被几个十来岁的青年堵在了一个小巷子里。 郁兰津认识他们,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甚至同在教室里当过同窗,但没过几天便再也没来过学校,成了村里游手好闲的流氓。 为首的叼着不知从哪里卷的劣质香烟,呛人的烟雾直往郁兰津脸上喷。 “听说你被新来的那个老师搞了?”男孩儿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怎么样,爽不?” 这人从没怎么仔细看过郁兰津,今天见了,才发现他颇为标致的五官:“怪不得——妈的,长得跟个女的似的。” 郁兰津怕得简直快打起摆子来,退到无路可退,鼓起胆子威胁道:“钱桂,你别过来!你,你要是再进一步,明天我就让爷爷找你妈去!” “找我妈?”钱桂笑得直哆嗦,“你那点事以为谁不知道啊?我妈没怪你个骚货勾引人都算你走运了,还找我妈呢。” 跟在他后面的几个混混听了也跟着嘻嘻笑了。 钱桂掐住郁兰津的脸左右打量,像挑选牲畜:“我操,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长得这么骚呢……没被傅舟延日松吧?” 见郁兰津不说话,只一双眼睛恨得几乎快滴出血来瞪着他,钱桂反倒觉得更带劲儿了:“松了就松了吧,老子就喜欢操婊子。” 下一秒他就被郁兰津一口咬在手上,捂着血糊拉碴的牙印大叫起来,怒火钻心,狠狠地往郁兰津脸上抽了一巴掌。 “把这婊子摁住了,裤子给我扒了!” 郁兰津不停地挣扎,一脚不知道踹到了谁的脸,有人想来捂住他的嘴,被鼻血沾了满手,郁兰津大声的呼叫从发黄的手指间挣脱:“救命!救命!闫程!” 但没有用,怎么喊都没人听见,自己还是被剥光了,露出了畸形的下体。 郁兰津像被抽走了魂儿,脸色一下子灰败了,也不再挣扎,钱桂们的声音如同肮脏的器官不停地钻进耳朵,间或夹杂着点淫猥的笑声。 “操,这到底男的女的?怎么鸡巴下面还长了个逼啊。” “他妈的,管他的呢?正好两个两个一起上呗。” “你小子……” “我操你们妈逼!” 是闫程的声音,郁兰津轮了轮眼珠,紧接着就看见钱桂倒下了,闫程从他身后站出来,手里攥着的砖头还浸着层红色的血。 全村的人都知道了,——或者是全村的人都摆明了知道了,郁兰津是个还没成年就勾引老师的贱货,还祸害得老钱家的儿子倒了血霉。 郁明德要找钱桂家拼命,郁兰津拉住他不让他走。 “爷爷不要走,我一个人害怕……” “叫、叫老师来,叫傅老师来……舟延!舟延你到哪里去了?我害怕,我害怕……” 老头低头看向郁兰津,本来好好的左脸留下一枚通红的掌印,仍肿得高高的;他想问问郁兰津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又怕郁兰津更痛,一时间只觉得肝肠寸断:“我苦命的孩子!” 爷孙俩抱在一起哭,郁兰津身心俱疲,当他发现郁明德满头的白发时,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因为闲言碎语搬到了后山的一处清净地方,屋棚外有一棵老桂花树,缀着满枝的香。 而傅舟延没有回来。 郁兰津求着偷偷溜出来看望自己的闫程给傅老师捎句话,闫程把傅舟延当成罪魁祸首,本不愿意;但郁兰津这么可怜地央求,只得说好。 他按郁兰津给的号码拨过去,接起电话来的却是一个女人,自称是傅舟延的母亲。 听说郁兰津病得起不来床,问傅舟延什么时候能回来;女人便说傅舟延忙,不过她可以替儿子前来探望。 没过两天,一位女士敲开了郁家两祖孙的门。 她示意郁明德要和郁兰津单独谈,房门再次合上后,郁兰津忙从床上坐起来,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您、您请坐。” 李慧群坐在郁兰津床边的木凳上,整齐的套装和浅口皮鞋让她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本来傅先生不让我来的,他说就是件小事儿,但我想还是来看看……怎么说,”她脸上浮现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儿媳妇?” 郁兰津打了个寒噤,终于意识到李蕙群的到来也许并不是值得期许的,而除夕那次自己视若珍宝的通话在此刻与一直在头顶上高悬的巨剑一起落下来,砸得他身上渐渐浮起层汗来。 “或许傅舟延跟你讲过沈亭?” 郁兰津听到李蕙群的问话,谨慎地轻点了一下头,试探答道:“她是傅老师的未婚妻——不结婚的那种。” 大概这话太过荒谬,他看见李慧群难以自禁地弯了弯嘴角。 “也许会,也许不会。”李蕙群坦然说,“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就不会。” “兰津,婚姻和爱情是两件事儿。你当然可以为了你的爱情去做他的情妇,”她看见郁兰津的脸刷地变白了,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性别,抬了抬眉头,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冒犯,“——总之一种见不得光的关系。” “感情这种东西太虚浮了,你说呢?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一辈子有好几十年呢——”说着,她甚至有点怜悯的意思,“你还那么年轻。” 郁兰津不知出着什么神,一直不为所动,李慧群嘴角成竹在胸的笑也逐渐冷了下去。 最后,她拿出一张照片,“上周我们和沈家敲定了婚期,这是用小亭的新相机拍的全家福。” 只见如同木雕的郁兰津打了个哆嗦,李蕙群乐于这样的反应,乘胜追击道:“傅舟延就在沈亭旁边,是不是很般配?” 郁兰津借着女人的手看着这张照片,彩照,比自己寄给傅舟延的那张漂亮太多;傅舟延英俊的脸在相纸上,背景是沈家富丽精美的装潢。 这样才对,郁兰津一错不错地只盯着这张所谓的“全家福”,傅老师本应当是站在这群人中间的。 “傅舟延这么久以来耽误了你,我作为他的母亲,愿意给你任何补偿。” 郁兰津终于松口,提出要去傅舟延以前的学校读书。 “唔,恐怕不行。”李慧群想了想,仿佛很为难一般,“舟延在那里也有许多熟人,万一找到你了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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