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不去。”Anubis又重复了一遍,他紧握着刀,目光闪烁,“让我走吧。” 他突然意识到这句话中的请求意味原来是这样的浓重,原来Qin是在这样的心情、这样的痛苦之下说出那句话的——让他自由吧,让他走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Osiris说。这是一种很模糊的预示,Osiris言辞模糊,Anubis却被说服了。也许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还是会随时被电流击倒在地,也许是因为他听到不算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嘈杂声音。他们要来了,他想,他近于悲哀地想,他替组织送了Qin最后一程,他竟然做了这样的事。他第一次意识到被严密控制是何等的可悲,他想到那个小小的倒三角——他想,为了控制这些强大的向导,组织不惜在他们的仇恨之上落锁。可就算是心怀仇恨又能怎样?思想与肉体总有一样东西不能自由。若说哨兵的自由是用极易失控换来的,面对那些思维缜密、试图反击的向导,他们自然会用更为粗野的手段。Osiris扯下手上的绷带,此前他的左手长久地被一层绷带包裹,于是Anubis在那里看到一个暗色、近于纯黑的几何图形,那看起来像是一个宗教符号。 “我们是站在一起的。”Osiris说,“所有受到奴役的人,无论哨兵、或是向导,我们都是站在一起的。”
第44章 这并非Anubis首次看到高级向导身上的标记,但与之前不同的是,Osiris显然只是试图以此说明他的不幸——这甚至不能算是自证,他没有自证的意思,他只是闲来无事地揭开一条疤,剩下的只有鲜血淋漓。 复杂的代号被镌刻在那个颇为混乱、而又有那么几分艺术性的标记中间,然而Anubis不会认为有哨兵会想要尝试着和Osiris临时结合,因为大概率会在结合之前就被拧断脖子或者是砍下手来。Anubis没有挑衅的打算,他也不觉得这是Osiris的挑衅,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精神力不能洞穿那里,没有人能抵达Osiris的精神图景——那里或许是一片使任何人都恐惧的虚空或能诞生出万物的幽暗。 Osiris放下手来。 “回去吧。”他说,“就算我放你走,他们也会追上你…还有、在疗养院里别相信任何人。” “当然、你最好也不要相信我。” Osiris看着他们将Anubis塞进车里,在他面前、这些人自然什么都不会做,可在他的耳目不能抵达的地方…他不能保证。他毕竟只是一个捏着某些组织高层罪证的普通向导,他自然可以现在就送他们上路,可变革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并不是他把它们都杀光了、荒谬的控制就能就此消失。他的力量还不够大,他还不能就这么在Anubis的脊背上推一把,毕竟这类哨兵最容易在这种暗流涌动的局面中成为那个最无辜地刽子手…所以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自然是将Anubis都当做了需要付出代价的一部分。 等到合适的时候,他便是想走到哪里去…都随他的便吧。Osiris点起一支烟,眉头皱起,一缕蜿蜒的白烟从指缝间升起。他不知道Anubis其实只是想要去为Qin收尸,他不知道Anubis从未感到一丝自由——Anubis走出、逃出了狭窄的疗养院,却走不出真正意义上的监牢。 思维的监牢已然落成。除非将其根基损毁、高墙推翻,或是寻得锁钥,才能得到自由。 Anubis静静地看向车窗外,其实那里什么也有,玻璃阻隔了一切。Osiris坐在副驾,自顾自地伸手打开了车载音乐。 “走啊。”他说,“人都抓住了…那么紧张干什么?” Anubis已经不能分辨自己的心情,他甚至不能分辨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汹涌的浪潮与无形的力量把他推进黑暗里去,他看着眼前紧闭的门,却只是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 他们再一次来的时候便要带他走。这时Anubis正在看书——他合上书,历史的进程正行至一场小到无所谓的战争。他站起身,伸开两只手、手腕朝上,以示诚意…好吧,这不算什么诚意,他依然能从眼前的这些人的脸上看到很多让他感到好笑的东西,可那又只是好笑,并不有趣,甚至显得有些愚蠢。 他感到枪管抵在他的身后,他们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他们在检查电流能否顺利击穿这个哨兵的神经,Anubis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将要呕出血来的声音,沉闷、而又恼火。 但他并不说话。说话又不意味着倾诉或者发泄,更何况倾诉或者是发泄原本也毫无用处。他没有必要为此说什么、辩解什么,他完全明白自己目前的行为以及目的无疑都意味着对组织秩序的否认以及意欲叛逃的事实,他也并不试图否认这个——他一时不能判断这个结果究竟是算糟还是不算太糟,毕竟要是Osiris未能将他带回来,Osiris自然也要承担责任,可正如他所说,就算他放过他,他还是逃不出城市。这里四处都是他们的眼睛,人无法在眼睛的密林中前行。所以目前表示顺从与其说是妥协,毋宁说的一种最佳选择,Anubis并没有因为自己贸然出逃导致的结果而后悔,那不是值得悔过的事情,反正他迟早要走。 只是既然回来,那问责与审讯如何也躲不过。他希望他们将他当做是一个精神病人或者是一个毫无秘密可言的叛徒,毕竟那样会让他好受点、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他希望他们不要来纠正他的想法,来试探他的思维,他已经听从了Osiris的逻辑,他已经选择了回来——那么他们至少应当给他一些思维与灵魂上的自由。 显然,这只是一种天真的设想。Anubis已经尽可能地揣测组织的用意,最终却还是未能预料到他们对他的放弃来源于一场暴力。Anubis并没觉得自己给组织造成了多大损失,他还没来得及考虑这件事,他们便将针管捅了进来。体内的剧痛和失控的冲动比外界的皮肉之苦还要严重,电流数次击穿他的脖颈,这几乎使他丧失行动能力。他们说,这是暴力。 他们抓着他的发顶,让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是组织的规则、条例、约定,这是Anubis过去、现在、未来都心知肚明的东西。他念地并不流畅,甚至磕磕绊绊,他的喉咙里有血的泡沫,泡沫淹没了他的声音,他并不是蓄意含糊,但他确实读不清楚。他几乎要什么都看不见了,室内灯光明亮,他却看不清楚。这里人太多,太嘈杂。他们说,这是秩序。 他们取出他的档案,将他的过往、他的每一次任务,甚至是将他比任务的存在更早的一切,过去、他一片灰暗的未来都拿出来——这只是Anubis认为的,组织的意思是若是放下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坚持,依旧做一个听话的哨兵,一条听话懂事的狗,那么他的未来会无限光明。他们说,这是道路,这是事实。 他们告诉他Qin已经死了,死得不能再死,连尸体都被撕烂、只剩衣服还飘在一片积水里。他们向他描述哨兵与向导之间的联系,他们告诉他:若是Qin还活着,他们愿意、并支持他与这位高级向导的绑定,但现在、他们更希望Anubis务实一些。他们告诉他组织为了培养他付出了太多资源,却决口不谈这些年他拿命赚回来的。他们培养他费尽心思,所以他们不愿意让他死,他们培养他耗费了大量资源,所以他们舍不得就把这个战斗力、这只向来听话而且顺从的狗丢进疗养院去。他们只是舍不得而已,他们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培养打了水漂,他们不愿意相信Anubis的叛逃,却愿意相信他变成这样是因为Qin的死亡——他们不希望哨兵依赖、甚至是占有一个高级向导,却又愿意相信这个向导拥有如此的力量,甚至能让这个忠诚的哨兵背叛。 多无耻啊,Anubis想,他疼得掉眼泪,多他妈的无耻啊。
第45章 Anubis摸了摸鼻梁上的创可贴,注意力再次回到了谱子上。距离Isis上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大约三天,从某种意义上说、Anubis的事闹得也不算大,最起码疗养院里没什么人关心…精神病人试图逃出精神病院,多正常的戏码,一看就是电影或者小说的经典开头。 不过显然这位手中没有主角剧本,除去鼻梁上的创可贴以外,手臂上肉眼可见的还有几块淤青。他固执地敲着钢琴键,堪堪按完一首,似乎并不满意、他将琴谱翻到了另一页,“啧”了一声。 说起来,Isis想到组织对叛徒的态度,不由高看这总是默不作声的家伙两眼,毕竟距离Anubis叛逃失败一事已经又过了三个月,而这三个月中,Anubis身上的伤总是旧的好了新的又来——Isis随意地想着这些,却收获了一个不解的眼神、以及一句:“你没有自己的事吗?” “疗养院里哪有做正事的人?”Isis若有所指地动了动手指,手指敲了两下钢琴,“你觉得呢?” Anubis的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对话或者是Isis身上。大约过去了十秒钟,他才略显迟钝地将沉重的目光从单薄的纸页中挪到Isis的脸上。 “我没有想法。” Anubis认真、或者说态度执拗地说,就像他面对问责时的沉默一样。这些天里组织依旧试图让他回心转意,或者说试图让他回归正常的道路,那么首先就得要改变他的思想——然而思想一经形成便极度顽固,显然Anubis的想法并未因此改变,他再一次让他们意识到了“极度顽固”是一种什么样的形容。这家伙就像个死人,一些人愤怒地叫骂,他们砸了他们能砸的几乎所有东西,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拿这个硬骨头没有任何办法,反倒是Osiris最终发了火,不仅扬言要抖出一些人的老底、还尤为特别关注地威胁起一些胆怯而懦弱的所谓决策群体来——小心你们的那些亲属,Osiris笑着说,小心你们所谓亲属的性命…在我面前,你们实在算不上有什么秘密。 寂静。在漫长的沉默与僵硬的空气中,终于有人近于颤抖着说:你的身上还留有组织的标记,你不要以为… “不要以为什么?”Osiris皮笑肉不笑地给手里的枪上了膛,“以为你们不敢动手?” 他站起身,两手都放在不怎么合身的风衣口袋里。只是瞬息,他突然拔出枪,猛地对着眼前的会议桌开了一枪。 “你们搞清楚状况…现在不是你们在威胁我,而是我在威胁你们。”他裹着绷带的手将枪转了一圈、而后不轻不重地拍在桌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关心一个所谓叛徒的忠诚与否,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好。你们干嘛不关心自己的死活呢?” Osiris心里烦躁,这种烦躁挂在眉梢上。他用枪托一下一下地砸桌面,不重、但是看起来随时会挑一个幸运儿毙了。 “不过、你们真的有我什么把柄…那不妨说给我听听?”Osiris突然抬起眼睛来,“我还挺好奇的。” 他同他们对峙,他的神色自然、笑容和善,甚至像是真的在和他们进行一场友好的交流。然而他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能够调动的所有力量汇集在总部周遭,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把这些所谓高层的脑袋挨个狙掉——不过那肯定会闹大乱子,Osiris暂时还没有那个把组织彻底搞垮的疯狂打算。虽然他的行为在他们的眼里也差不多,他们不能想象这个向导是怎样说服、甚至是替换了一些组织运作的枢轴角色,他们不能想象这个向导是如何在严密的监控与思想控制之下诞生出疯狂而不惜与他们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做法——他们知道若是Osiris今天走不出这间会议室,那么他的那些狂信徒会在将他们的所有丑闻公诸于世的同时像狼群一样复仇。Osiris从来都不是什么狼或者狼的头领,这家伙是饲狼的猎人,那些狼在他的手里温顺得像狗,可就连组织都鲜少培养出如此忠诚的狼——Osiris看出他们的困惑,他笑起来。我什么也没做,他说,我只是告诉了他们、他们本应怎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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