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在疗养院的也不一定都精神有问题。”Isis笑着说,“最起码…我很健康。” “附点…滑音…D…”Anubis念念有词,旁若无人,但他还是应付了一句,“嗯、什么?” “我说,我很健康。”Isis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啊。”Anubis回答道,“精神病人都这么说…顿弓、空弦,呃、这个符号什么意思?” “上弓。”Isis瞟了一眼。 “你不是不知道吗?” Anubis将信将疑地抄下这个符号,写了“上弓”俩字,又画了个问号。 “碰巧、碰巧。”Isis眨眨眼、手里绕着一绺头发,“下面那个是停顿、你写错了。” “啊,呃…谢谢。” Anubis闷头写,Isis就坐在长椅的另一端,这家伙沉默了一阵儿,忽然想起什么事来。 “我不是精神病。”Isis强调。 Anubis狐疑地看了一眼Isis的金黄色双眼,而后,他非常确定地说:“精神病人真的都会这么说。” Isis终于还是觉得只是这么问Anubis也绝不会告诉他到底为什么会对乐谱感兴趣…毕竟首先Anubis这个年纪学小提琴实在是不算太早,其次是Anubis看起来对他全无信任、这也完全正常,最后、Isis自认为自己对这个也不是特别有兴趣,他只是对这个哨兵感兴趣而已、仅此而已。 但显然,这个哨兵拒绝这种交流。说不准是因为哨兵与哨兵之间总是存在一种相互排斥的本能,但Isis猜错的一点其实是——其实Anubis压根就没关心他到底是什么,Anubis什么都不关心。 他只关心他的琴谱。 他捏着铅笔,这根铅笔来自于Qin的遗物。当然,还有一些圆珠笔,黑的、红的、蓝的,基本上都用过。可他实在不想在琴谱上用圆珠笔,毕竟铅笔可以擦掉,但圆珠笔不行。他小心地保护Qin在谱子上留下的铅笔字迹,偶尔不小心蹭到一点,也会小心地补上——他态度严谨地像是在给枪上枪油或者是擦刀刃,就像以往的任何一场战斗开始之前的准备。他的目光并不锋利,只是极度认真,然而这样的仔细与认真又不会洞穿这些琴谱,这就使这种莫名的谨慎完全被约束在了这些乐谱的范围内。 Isis不知道Anubis究竟是怎么说服琴房老师的,竟然让那个温和而又不失坚韧的老师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想要借用钢琴,偶尔、不会打扰正常使用。Isis原本以为Anubis会弹琴,但当Anubis有些生涩、甚至是笨拙地试探着将手指落在琴上时,他便看出几件事——第一件,Anubis不会弹琴,不懂音乐;第二件,Anubis并不是会隐瞒这种事的人,这个哨兵的行为总是诚实地表现出他的想法;第三件,Anubis万分珍重这份乐谱,甚至是近于虔诚了。
第41章 Anubis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以及大致行程被浓缩成了几页报告、放在了某张桌子上。他当然不知道这件事,这阵儿他又在琴房里照着谱子一个音一个音地往外按——这个过程相当艰难,毕竟这不是钢琴谱,他得排除那些无关符号的干扰,然后把它们按出来。不过显然并不成功,Anubis微微歪着头,却连调子都没听出来。 说不准自己真没这个天分,Anubis有些失望的想,却还是执着异常地一个一个音地按。他皱着眉,神色比准备作战时还凝重。 好吧,其实也不能说他一点天分都没有,至少他的脑袋还算机灵,能把小提琴谱的表达给抄个大概抄到钢琴上来。虽然结果没那么如意,但好歹是把钢琴给整出动静了。 某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个值得养成的习惯。他并不是想要学会弹琴,毕竟照着小提琴琴谱学钢琴实在有些南辕北辙,他只是想从这些谱子里找出Qin演奏过的那一首——毕竟Qin并没有告诉他那一首曲子到底叫做什么。 Anubis察觉到自己正在试图还原一些与Qin有关的痕迹,他察觉到自己先是产生了责怪的情绪,而后是焦躁,最后是恼火——可是没有恨。他还是不恨他,他甚至不知道Qin为什么要说:我也恨你。 某一天,他抱着琴谱经过榉树,经过草坪,他又在树下站了一阵儿。熟悉却又陌生的气味将他包围,他的眼睛眨了几回,却还是仰头看向这棵树。Anubis打心眼里觉得这棵树其实很平凡,要不是因为这个气味,他也不会总是想要待在这里。可正是因为有这种气味的存在,这让他想起Qin后颈上那一枚小小的三角——那是个漂亮的几何图形。Anubis很少用漂亮形容任何事,他的脑袋里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漂亮与否的概念,毕竟要让一个这样的哨兵懂得漂亮的概念实在是过于困难。 Anubis伸出手,在眼前的树干上画了一个小小的倒三角,他突然觉得Qin应当在这里下葬,他应该埋在一棵漂亮的树下,而不是曝尸荒野。 他突然这么想,就决定这么做。他在一个晚上突然冲出了那扇还没来得及被关起来的门。他怀着自己一定要把Qin的尸体找回来、拖回来的念头,毅然决然地一拳砸倒眼前的哨兵,并不恋战,只是沿着狭长的楼道一路狂奔。他知道他们马上就会来追他,可他完全没有思考后果——他看到他们想要阻拦他,竟然笑起来。 Anubis的行动能力并不愧对于他过去得到的赞誉,他借着疗养院的建筑物,干净利落地甩脱所有人。他抢了把匕首,一把短刀,以及一杆自动步枪。其实热武器大多数时候没那么有用,毕竟子弹一用完就会变成废铁。Anubis抓着废铁,举枪作势要射击,却只是晃倒守卫,举起枪托、将守卫一枪砸倒在地。 他观察了一阵疗养院的大门,显然,靠蛮力打不开。他瞥见旁边的铁栏杆与铁丝网,只是看到的一瞬间他便背着枪,纵身一跃、便要往上爬。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疗养院的高墙竟没有设置电网,大概是出于某种人道主义之类的理由吧…Anubis没多想,抓着栏杆就往上爬,一只手抓在圆形的铁丝圈上,一阵刺痛传来、他感到手里在流血,但顾不得多想,他用两手牢牢抓住铁丝圈,而后向着疗养院之外纵身一跃。 这次逃跑、叛逃是一种临时起意,所以他们也没来得及集结出什么队伍来阻拦他。他们开了枪,没射中他,反倒是他没下决心开枪。庞大的犀牛向着人们冲过去,践踏、冲撞,大型食草动物的攻击性不容小觑,Anubis却只是向着一个方向狂奔——若是有人能够仔细分辨,便能够分辨出那是那片荒野的方向。他记得、他梦到、他总是梦到那个方向的荒野,可却没有一次在梦中见到Qin。他不知道这说明了什么,他有时相信梦,有时却不能相信…他觉得自己精神上可能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准自己真的是个通常意义上的精神病。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那又怎样?要是因为精神有严重问题、甚至是如果因为有这方面难以治愈的疾病就能够脱离组织,因为脑子出了问题而得到精神上的自由的错觉或身体上真实的自由——那就算精神有问题,那又怎么样?那又能怎么样?
第42章 “怎么是你?” “不能是我?” Osiris总是不照常理出牌。这时候,年轻的向导从高墙上跳下来、刚刚站定,在此之前、他似乎正在摆弄一把枪。 “要你带我回去?” Anubis倒是没表露出什么乐意或不怎么乐意的神色,他只是有些诧异、毕竟Osiris追得够快,这不禁让他有点想要怀疑一件事——这家伙到底是不是人?Osiris鬼似的站在路灯底下,黄色的灯光下是长长的影子,他将手枪塞在腰里,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自然。”Osiris说,“你毕竟不能指望他们想到什么靠谱的哨兵。” “我一定要走。”Anubis神色中全无动摇之色。 “我知道、我知道…”Osiris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两手交叉在胸前,“那就没办法了。” 片刻之间,Osiris抬起眼睛,朝着自己的肩膀比划了一下。这个动作相当反常,似乎是一种理所当然、却又很难理解的暗示。总之,Osiris当啷一声将刀从鞘里拔出来——这当啷一声其实是刀鞘摔在地上的声音,此前、他单手握鞘。 一点寒光飞落眼前,Anubis抬手便挡。Osiris一脚踩上地上的刀鞘、刀鞘画了个半弧撞在Anubis的小腿上。然而这只是一种阻碍行动的策略,Osiris的刀锋利、犀利,只靠力量自然不能把他怎么样。这向导的速度不落下乘,就算把他放进颇有天分的哨兵中也不遑多让,Anubis终于意识到了Osiris的底气从何而来——一个高级向导确实重要,但当一个高级向导拥有了碾压绝大多数人类甚至是绝大多数哨兵的能力,那么组织几乎拿他毫无办法,因为没人能控制得了他。 短刀相较于长刀而言自然落了下风,但Anubis并不落下风。他的目光坚定,虎口牢牢钳着刀柄——短刀之下,长刀原本同他角力,又见Osiris倏忽间松了手,一落、一挑,一刺,刀尖擦着Anubis一飘,卷下一串血花来。 Anubis神色一凝,霎时精神力刀似的捅过来。Osiris对这种行为实在不上心,他弯起眼睛,笑道:“我可不像我的同僚。” “你会把他们当同僚?” “那是自然。”Osiris皮笑肉不笑地迎着暴躁、沸腾的精神力不紧不慢地走过去,伴随着一种电子设备失效的杂音,他在领口上摸索了两下、摸下一个监听器,“好了好了、差不多了,你再捅歪点…危险的可就是你了。” Anubis不置可否,只是看着Osiris将监听器丢在地上,一脚踩碎。 “你还不如直接踩。”Anubis评价道。 “总要演一演,不然也太刻意了。”Osiris咧嘴一笑。
第43章 Anubis无措、却又清醒地认识到,即便强大、精神与肉体都强大且完整如Osiris,他的生活也是处于监控之下的。当他们行走在一切有建筑物的地方,那么一切都与他们为敌。Anubis环顾四周,Osiris却说:“这里是死角。” 好吧,Anubis想,他确信Osiris正在谋划一些事,而且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亲自、特意前来阻拦他。这也许并不是阻拦,他与Osiris装模作样、并不认真地打了半天,最终也只是破坏了他身上的监听器,而在这监听器彻底损坏之前,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如实记录。这让Anubis不免怀疑起他颈上的项圈除去电击的功能以外是否有其他监控功能,似乎是看出Anubis的焦躁,Osiris说:“电击项圈不是监听器…我就直说了吧,我希望你回去。” Anubis自然只能拒绝。他的眼睛落在通往荒野的路上,这条路是虚幻、虚构的,这条路只存在在他的大脑里,这让他的目光显得幽远而空洞,他空洞地看着一个方向,如同死尸。 “我回不去。”他说,神色困顿、疲惫,“我回不去。”他回不到那里去了,他知道那个“那里”是什么地方,可他以往明明都是那样生活的。当他走出疗养院,却似乎连组织都不愿意再回去,他只是一个哨兵,他只能是一个哨兵。他没有什么反抗或成就某事的剧本,他不能改变哨兵与向导之间的秩序,即便他知道其实他们都背负同样的无辜——他们承担着几乎无法忍受的监控,所以他们会疯、会被塞进疗养院里,可疗养院只是更为严密的囚室。Anubis清醒下来后便意识到自己的走投无路,他知道他的行踪轨迹已经完全落入了组织的监视,他们一刻不停地监控他的行为,他们一刻不停地试图用痛苦使他回归正轨——他们对他实施电击手段,有时也注射药物。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药物,但它们会使他的身体过载、进入一种比发热期还更恐怖的状态,有时他会忘记这件事,他的记忆强迫他忘记这种过载,这能使他在白天过得好些、平静一些。他学会伪装得正常,至少也是变成像组织希望的那样,行为合适,言行温良。他在出逃的那一刻是那样接近自由,可现在他却感到一阵疲惫——他知道或许Osiris是想让他走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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