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航跟在岑広澜身边那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但他依旧把他珍视的人往火坑里推。 韶航少了一条手臂,还不能很好掌控身体,身子微微向一边倾斜着,连脑袋都歪着,模样有些滑稽。 “因为你足够蠢吧。”韶航说。 岑骁渊本就没打算在对方的口中得到答案,闻言,看向一旁的韶英,“有些事,我们出去谈谈。” 韶英带着歉意地点头,随岑骁渊离开茶室。 韶航知道两个人去商量什么,无非就是那个Beta还没找到,宅邸还需要自己妹妹抽空去维护看守。 岑骁渊不希望宅邸里的东西被不守规矩的下人们挪碰,至少曾经两个人的房间,他希望保持原有的模样。 那绝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只有岑骁渊把它当做宝贝一样死死抓着不放。 韶航又想笑了,嘲讽的笑意爬上脸,依旧僵硬。 不就是因为Alpha足够蠢吗? 因为蠢,所以才能坚定不移去追逐自己所想要的。 可能是在B区生活过的缘故,岑骁渊对于名利的追逐太淡,他不像岑広澜一样,有根深蒂固的家族观念。 因此,他可以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力舍弃,只为了他虚无缥缈的爱情。 而韶航和岑広澜同样相遇太早。 在岑広澜还未成为家主时,在彼此还没分化时,他就把自己的所有交付给他的天使。 他把高阶Alpha的信息素给他,把他送上家主的位置,后来,岑広澜想要稳住地位,收养了不少养子,再后来,岑広澜又想要优秀的基因…… 再再后来,韶航看着遍体鳞伤的岑骁渊,血液浸染Alpha整个身躯,嘴里还喃喃着爱人的名字。 ——我这一生都将在阴影下存活,我的爱情也是。 这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因为这里是A区,是阶级制度森严,有着悠久历史的岑家。 这本理所当然的发展,怎么能让一个区区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破坏? 他们都是笼中鸟,一条血脉延续,成千上万的人前仆后继地输送,如果毁于一旦…… 那就让它毁于一旦。 岑骁渊是另外一种可能性。 而他和岑広澜再无可能。 ——— 无人接听。 拨打的第五通电话,依旧无人接听。 茧绥暂时将手机放下。 这是他从布袋里唯一拿走的东西,岑骁渊曾经给他买的那部手机。 天边浮现鱼肚白,浅灰色轿车行驶在一条小路上,韶英在前面打着方向盘,“没想到吧,A区还有这种景色。” 茧绥正回身,点了点头。 韶英在后视镜里看他,“不用这么拘谨,好歹我们曾经也……” “也”什么,她没有往下说,似乎也明白茧绥为何无言,当年的那件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不能释怀。 “我哥他没有对你动粗吧?他那个人……一直都像个机器人,没什么分寸,实际上人不坏的。”韶英迅速换了个话题,“本来是想你安心待在宅子里,但是小渊的情况……我们以为最迟一周他就能回来,这已经是第十天了,我哥说你想去找他,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托他将你带出来了。” 韶英说她有办法让茧绥离开A区,但之后就需要靠茧绥自己。 茧绥:“你知道岑骁渊去哪里了吗?” 韶英露出抱歉的神色,“我们只知道他去了C区,其他的就……” “也就是说,你们把我带出来,根本没经过岑骁渊的允许。” 韶英默了默。 “没有关系吗,他不会迁怒你们?还是说,他快要死了,根本来不及做这些,”茧绥的思路难得清晰,“我去了,是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不是、不会的,你也知道小渊……岑骁渊他的生命力一直很顽强。”韶英扯出一丝难看的笑,“茧绥,我们相信他好吗?” “我的名字是岑骁渊告诉你的?” “啊……是的,是个好名字,我也知道你一直是个好小孩。” “我不是小孩子了。”茧绥抬起眼,在后视镜里与韶英对视上,“你不需要用对你女儿的那一套对我。” 韶英彻底静下来。 “我也不恨你,我连岑広澜都不恨。”茧绥的声音很轻,“因为恨是相对于爱的。” 他对A区没有任何留恋,不爱亦不恨。 没有韶英的搭话,车子安静地向前行驶,茧绥面对着手机发呆,弟弟的电话打不通,接下来他还能联系谁…… 手指在按键上稍作停留,输入了一串数字,茧绥将手机贴到耳边,“嘟嘟”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茧绥有些恍惚,顿了一下,才开口:“喂,师兄,是我。” 未等缘余开口,有人先一步道:“茧绥?是不是茧绥?!” 听到江宜晚的声音,茧绥怔了一下,“是我。” “茧绥,你听我说,你师兄他搞虐待啊做饭真他么难吃,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呜呜呜……” 江宜晚的一顿哭诉,顿时将茧绥拉回到最真实的现实世界,还在不断向前奔跑的灵魂,回归到这辆轿车,这个座位,回到当下。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耐着性子:“劳烦,能不能先把电话给师兄?” 江宜晚还在哇哇干嚎,手机已经被缘余夺过去,“你说。” 多亏江宜晚不合时宜的插话,茧绥现在冷静很多,呼出一口,先向缘余报了平安,解释了失踪这些天的前因后果。 随后,他道:“我还是决定去找他。” 电话里,缘余沉默一会儿,道:“那是你的决定,我说过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支持你。” ——因为我们是家人。 缘余从来没有正面表达过,可他的字里行间都在透露着这层含义。 茧绥的眼眶有些热,但是没有落泪,紧接着缘余告诉他,尘燃在失联前有联系过他,说一旦有茧绥的下落,就让他去A港找自己。 岑骁渊的下落不明,茧绥目前只能先找到自己弟弟。当初他去的那个地下城,梳背头的那个男人话里话外都说明着,他们和“疯狗”有联系。 电话挂断,茧绥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韶英忽然开口:“你该怪我的,不要把情绪全部挤压在心里。” “这一方面,小渊就做得很好。”女人绽开一抹笑,笑得有些伤感,“他记仇,自从你离开后,再没接受过我的治疗。”
第78章 果实 到达C区已是数日后,缘余抽不开身,派信得过的人在A港港口接应茧绥。 此前充当司机的黄毛也来了。 他跟在茧绥身后一口一个“茧哥”地叫,其他人也跟着叫起来。 茧绥问知不知道尘燃在哪里,小弟们面面相觑,还是黄毛站出来说:“茧哥,你可能不知道,最近这边乱得很,我们也没联系到大哥,不过他可能已经随海哥回了本部……” 说是“随”,实则是“绑”。 因为尘燃和某人的气场实在不合,公开场合动手打了许多次,每一次都以尘燃被按在地上爬不起来为结束。 海哥丢不起这个人,正好A港的械斗越来越激烈,海朝确实想把尘燃也带走。 当初海朝同茧绥所说的话,有一大半都是假的,实际尘燃是他培养起来的。 对于这个上蹿下跳的小鬼,海朝当然是想保住。至于从未见过面的茧绥,他没有太多感情,所以擅自做主,跟“疯狗”做了桩交易,把茧绥交付到对方手上,解决了不必要的争端,也避免了尘燃私自藏人的处罚。 岑骁渊能费心寻找这么久,开价又如此大方,海朝不相信,茧绥仅仅就是个玩意儿物件儿那么简单。 茧绥当时离开的时机刚好。 C区眼下的混乱程度,属实超出预料,江赵两家合起伙来,势必搅得谁都不得安宁,更何况,他们雇佣的都是些没有区域身份的亡命徒,连垃圾场附近极其隐蔽的村落都被找到了。 如果“疯狗”不来镇压,只会比现在还要混乱,死伤情况也会更加惨烈。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迈入地下城的入口,和之前截然不同,所有的娱乐设施都停止了。 茧绥首先能嗅到一股铁锈的腐味,入耳是一声声哀吟,楼台之上,俯瞰地下,担架上躺着一个个受伤的病患。 黄毛小心翼翼观察着茧绥的脸色,“茧哥,要不你跟我一块回本部吧,我昨天刚跟缘哥联系上,是缘哥说……” “不,直接让茧绥去A港。”缘余当时在信号不怎么好的通讯器里回答,“他知道该怎么做。” 楼梯是铁艺的,仿佛随时就要坍塌,鞋底踩下去,回响声咚咚,应和着心脏的跳动。 成功抵达最下方的平台,茧绥回过头来,“医药箱在哪里?我来治疗。” 来不及去找尘燃,他先为受伤的人进行简单的伤口处理。 血、血、还是血。 梦里的血出现在现实里,不知道拆开了多少纱布,又浸染了多少声痛吟。 茧绥近乎机械地完成手里的工作,治疗的人当然有些,看得出就是他们内部人员,一个个手法粗鲁且不熟练,好在躺在这里的人都只是轻伤。 埋头处理那些大小不一的伤口,血腥味扼住他的喉咙,隐约间,听到熟悉的声音。 茧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抬这儿来!抬这儿来!哎呦喂,我的祖宗啊!” 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茧绥猛地抬起头,寻着声音处望去。 一抹蓝色从他的眼前溜过去。 他刚要起身,手里的纱布没有剪开,连接着伤者的手臂,“啊,不好意思。” 再抬起头时,茧绥就找不到人了,好在他的手脚利落,已经完成大部分清创,余下的包扎工作可以交给其他人。 黄毛早就不见了,地下城的场地很大,娱乐设施全部移走了,大片大片的空地,搭配着昏暗的灯光,即便是白天,也像陷入混沌。 平台的最右边有一道大门,连接长廊,茧绥记得声音是从这里消失的。 他刚踏出去一只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让一让啊都让一让。” 茧绥转过头,如同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铺展。 他和担架上的人打了个照面,血液逆流而上,瞬间淹没呼吸,双手扎凉。 血、血,还是血。 血将担架上的白浸透了,滴落下来,落在脉搏上,咚咚咚,是脚踩在铁质楼梯的嗡鸣,在脑海里也产生巨大的回响。 鸟儿的头颅撞击在铁笼,四散的羽毛扼住口鼻。 茧绥僵硬在原地,提不起勇气去确认,躺在担架上那人是不是岑骁渊。 过往如同书页,在有风的时刻,飞速翻卷过他的脑海,每个瞬间都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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