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喂,我刚刚,我错了错了……你真的,你别乱来啊!” 眼前的人咬着牙,明显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我要是再信你,我就是池渝!” 池渝:“啊?” 这句话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可她已经没有那个多余的脑子去想哪里不对了。 因为顾渊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一根布条,那东西很细,像是捆什么小东西的,却也很紧。他一圈圈缠住她的手腕,接着用一只手压住,空出了另一只手。 做完这些,顾渊勾起嘴角,看上去竟带了点儿邪气。 “怎么,怕了?” 池渝这下是真的有些慌:“你……你别乱来,我……哎!” “想什么呢?”顾渊心情颇好地给她弹了一个脑崩儿。 因为常年海运,他的手劲很大,这一个脑崩儿在池渝感受起来,和一记天马流星拳也没差多少了。更何况,他弹的还是她刚刚磕到的地方。 “喂!” 池渝挨了这一下,眼泪都出来了。 可顾渊看上去笑得更开心了些:“疼吗?” 问话的时候,池渝看见他的额头也是红红一片,明显是她刚才磕出来的。于是心里叫悔不迭,早知道这个人报复心这么重,她就老老实实服软认输,不和他硬抗了。 “我真的错了。”池渝低着眼睛,看起来很是乖巧。 可惜,顾渊已经不吃这套了。 “对啊,你是真的错了。”他满脸严肃,说完,又弹了一下,“所以,接受惩罚吧。” 恍惚间,池渝仿佛看见了一只恶魔,他露出了犄角,露出了尾巴,也露出了笑。 “嘶……”池渝又被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这回只能认栽了。 4. 分明在睡觉之前出了气,心情舒爽,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做了这个梦。 一个与「舒爽」两个字沾不上半点儿边的梦。 梦里,顾渊回到了过去,七八岁的年纪,分明还是个孩子,却已经被迫懂了许多东西。 天上下着雨,淅淅沥沥的,而他站在街边,没伞也没有遮挡物,满身狼狈,头发上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东西,灰灰白白,粘结成块。他手里是一只缺了口的小碗,他微微驼着背,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期盼,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人。 只是,没有人愿意看他一眼。 从天亮到天黑,他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一个人。 那人穿着海员制服,手里拿着一颗奶糖,中文蹩脚得很,他很努力也没听懂他说了什么。 没听懂,却假装听懂了,装出了意外,装出了惊喜,装得很期待,装出一副让人不忍拒绝的模样。 小小的流浪的顾渊赖上那个海员,最终成功地跟着他离开了那条在他记忆里满是灰暗的街道。 大人以为小孩子是不会有心机的,所以他们愿意相信孩子。 顾渊不知道别的小孩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那样的孩子。 也许那样做不对,在某种意义上,那是利用。利用对方的善良,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他实在很想离开。 这是他能留在这条街的最后一个晚上,再不离开,晚上那些守地盘的人回来,他又要挨打。其实,挨打他是不怕的,他挨过许多次了。可这次,他跑不了也走不动,以那些人的狠辣,不能逃,怕是要被打死。 他已经三天没吃到过东西了,挨不住的。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的这个地方,他只知道,这儿离他的家乡很远,远到他连这边的人说的一句话都听不懂。将这么小一个孩子遗弃到陌生的国度,也许那个丢下他的人本意就是想让他死。 还好,他遇见了这个海员。他知道,原本这个海员不过只是收留他几天而已,可后来,他并没有送走他。他成了他的养父,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没有平静的过渡,他直接就陷入另一个让他窒息的梦境—— 顾渊眼睁睁地看着养父一夜老去。这时候,养父的衣服不见了,他被小孩扔石子。因为落单被许多人围着打,他们叫他「海盗」,叫他「窃贼」。 梦里的顾渊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养父分明是一个好人的。 他想上前,却只能站在原地。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被绳子捆住了。 扔石头的孩子们朝着养父吐口水,大人围着养父拳打脚踢。 少年顾渊红着眼对着孩子和大人大声喊:“这不公平,那不是我爸做的,那不是!你们什么都没调查清楚就这么对他,这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活在这世上,就有许多不公平伴随着出生就注定了,他从小就懂这个道理,却屡屡为此无措和愤怒。 小小的顾渊在刚被送去学校的时候。因为地域差异,语言不通、文化不同,与人闹出过些误会,也被周遭的人排斥。 他也时常不解,为什么他没有做过坏事,却不能被人接受;为什么他不是那个惹事的人,同学老师却不愿意相信他;为什么圆滑的人总能处得很好、更得人喜欢;为什么大家宁愿带着面具说违心话,也不肯好好说出内心的想法。 曾经的种种不解,现在的顾渊把它当作一种选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很正常。可在从前,他一直觉得,这是很病态的。 于是逐渐游离,于是日益冷漠,于是变成了不合群的存在。虽然一个人的感觉并不好,可那也比曲意逢迎好过多了。 笑久了,脸会僵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的表情越来越少,独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 在哭喊和叫骂声里,顾渊的眉头皱得发疼。 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缥缈的声音—— “喂,你怎么了?” 儿时的顾渊很希望有人能这么问他。可惜,这句「怎么了」从来没有到来过。 “你醒醒,顾渊,醒一醒……” 醒醒?这又不是个梦,哪里是想醒就醒得来的。 “顾渊,顾渊?” 那个声音一直响在他的耳边,声音的主人似乎想撕开囚住他的困境,很轻,下手却准确。 它捏住了这片空间的两端,慢慢扯开,顾渊看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看着它逐渐破碎,而那个声音却随之变得清晰。 “顾渊?”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就看见了面前的池渝。 红而微肿的额头,一双哭过的眼睛。是他睡前看见的样子。 没记错的话,还是他弄的。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梦境中遥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渊抹了把脸,一时有些恍惚。 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还挺别扭的。 5. 池渝完全没有想过,顾渊这种人也会做噩梦,也会在梦里呼叫,甚至眼角带着水光,睫毛被浸出的眼泪打湿,从根根分明变成一簇簇。 顾渊明显还没醒,他蜷在那儿。平日里高高瘦瘦站得挺拔的人,此时居然蜷成了一团,毫无动静。 之前看到顾渊居然会哭,这个发现可以说是很惊悚了。 池渝愣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个事实,开始叫他。一声两声,一声两声。 “顾渊?” 终于,他的睫毛颤了颤。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睁开眼睛。 明明是在哭的,那眼神却极冷,不像受伤的小兽,反似捕食中的猛禽。 在被他盯上的那一刻,池渝不自觉收回了为他拍着背的手。 而这时候,顾渊坐起身来,他低下眼睛,拿手按着太阳穴,声音沙哑:“吵醒你了?” 池渝立即感觉到他不自在。 在这之前,池渝一直觉得盛气凌人的顾渊让人喜欢不起来,却是这一刻,她忽然有点儿心疼他,觉得比起这样的落寞神态,还是平时的张扬更适合他。 “没有,我没睡熟……” “抱歉。”即便不久前还在哽咽,可再开口,顾渊的声音里已经不带一点儿情绪,“我偶尔会做噩梦,如果以后再听到,你可以当作没有听到。过会儿就好,不必特意来叫醒我。”他大概觉得不自在,于是习惯性用不耐作掩饰,“我睡眠不好,你叫醒我,我等会儿如果睡不着了,第二天没精神工作,这样很烦。” 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别老给我添麻烦」。 要放在平时,池渝这么一番好心却换得对方这样不耐烦,她一定会生气。可在这个当下,她看着眼前的人,听着他能呛死人的话,却居然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睡醒,他还没提起全部的精神、打不好掩饰,池渝明显看见他的言不由衷。 她认真地盯着他,认真开口:“其实做噩梦会害怕挺正常的,又不丢人。”说完,转身给他拿了杯水,也掩饰住自己的笑意。 倒不是在笑他,只是顾渊这个样子,实在有点像闹别扭的小男孩。明明内心压抑得不行,却还为了面子想把人赶走,口是心非。 “做噩梦就该叫醒,醒来了睡不着,那就数羊。”池渝说,“再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故事啊。你喜欢《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顾渊微怔,接过水杯,愣愣地盯着杯子里一圈圈波纹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池渝觉得奇怪。 “没什么。”顾渊一仰头喝完杯里的水,随手将它放在床头柜上,“就觉得你额头上那块红红的,挺好笑的。” 池渝:“……” 之前可能是她眼睛坏了!这个人啊,恶劣得很,根本不值得同情。 “不好意思。”感觉到池渝的不悦,顾渊毫无诚意地道了歉,“但你的额头真的有点好笑。” 池渝:“……” 顾渊指了指:“不小心想起了寿星公,虽然你的比他的矮很多。” 池渝的眉尾抽了抽。 顾渊起身,到抽屉里翻出一个小瓶子:“睡觉之前想给你的,可你跑得有点快,于是准备明天给你。但现在你出来了,就拿去吧。” 池渝接过,语气不怎么好:“这什么?” “擦额头的。” 池渝掂了掂,决定不道谢了。 “还不都是你打的。” 弹的时候没注意,现在才借着月光看清楚,他下手的确有点重。 “对不起。”他说,“我下次轻点儿。” 池渝:“下次?” 从梦里缓过来,顾渊已经明显褪去了刚醒来时的低落。他耸耸肩,看起来很是轻松:“如果你不再来惹我,那也可能没有下次。”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池渝仿佛从他的脸上看见了四个字:你自找的。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晚安!”说完,转身就进了自己的屋子。 而顾渊在看着她摔上门后,掏掏耳朵,又躺了下去。却不小心在侧身的时候看见枕头上掉了一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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