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不是他的。 他捏着,定神看了看,随手丢在了地上。 说来,他经常会做这个梦,可却始终不能习惯。每一次,他都要过很久才能从这样的情绪里走出来。 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有这么一段过去,记忆深刻、颜色厚重、不愿意想起却又无力去忘记,反正他是有的。 他不想面对却没得选择,只能在那些片段里做着逃避。即便当初无力反抗的那个孩子早已经变得强壮。按道理来说,现在的他将过去甩得那么远,早该有面对它们的勇气了。 然而,不是什么都能按道理说,因为不是什么都有道理。 可这次与从前不同,顾渊想,虽然觉得尴尬也别扭,但有人在身边陪着,真的比一个人好受一些。 即便这个人真的是一个麻烦精。 【第四章】每个人都有一些不能提的事情 1. 海上的雾气很重,尤其是夜里,那些白汽浓稠得像是充满了水分的云朵,从天上掉落下来,压在海面上,又被海面的张力托着沉不下去。 月下,有航船载灯,缓缓向前,破开这片浓白。 眼睛瞥向窗外,却什么也看不见。池渝在床上静静等了很久,终于,她屏住呼吸,慢慢来到门边,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这几天,她尝试着做了一些试探,发现顾渊睡觉从来都是很安静的,也睡得很浅,稍微有些响动就能把他吵醒。 而他睡得最沉的时间段,也就在他值班检查回来睡下之后的凌晨两点半到三点之间。 几乎是掐着时间在等着,池渝偷偷将门拉开一条缝,拿布条包住了脚,动作极轻,提着鞋子出了门。 在船上,藏一个人并不容易,但真要藏住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天,她都住在顾渊所在的居室里,有他守着,倒也的确躲了一阵子。 到底是顾渊啊。 池渝这么想,却并没有深思自己会这么想的原因。 也并没有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他已经生出这么多的信任感了。 只是,由于大部分调查都是在顾渊眼皮下进行的,导致她几乎查不到太多有价值的东西。毕竟,她目前对他的信任,还不足以让她将目的全盘托出。这样下去,或许她是不会被人发现,可混上船来也没有意义了。 海上不同陆地,昼夜温差很大,晚上冷得很。可还好,现在航船驶进了阿拉伯海,慢慢接近赤道,气温较之前略有上升。即便是深夜,也不至于冻得无法接受。 池渝将手机的亮度调到最小,打开自己手绘的简略版航船结构图,想找找货仓怎么走。 做记录的时候有些匆忙,细节太多太杂,池渝连自己都认不清,找了许久才找到方向。 她舒了口气,收好手机将将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黑影俯冲下来。池渝几乎是下意识想呼叫,却在开口之前,飞快抬手捂住了嘴,将叫声抑在喉咙里。 当她再直起身子,才发现那是一只不认识的大鸟。 拍拍心口,池渝松了口气,却没想到那只鸟再度朝她俯冲下来—— 该死的鸟到底想干什么? 池渝挥手一挡,手机正巧砸在了鸟腿上。那大鸟像是疼了,翅膀有力地一旋,从她的身侧掠过,恰恰抓住了她的手机,而她的手臂也被挠出几道血痕。 接着,她眼睁睁看着那鸟把她的手机带走,飞进了雾气里。 比起手臂上的疼痛,池渝更多的是不可思议。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她蒙了一会儿,第一反应是手机里的资料没了,接着又很快庆幸起来,还好,她有备份。 以前有人说过她事事小心,甚至小心到了没必要那么小心的地步。可池渝大概是个死心眼儿,即便再麻烦,也坚持了下来。毕竟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些什么意外。 就像现在,上船以来,她将自己调查的所有思路都记在了手机里。虽然有云端储存,可她也不安心,于是手抄了一份放在床垫下边。也幸好她还有那么一份,否则,她怕是就没办法再做后续安排了。 虽然,现在也并不那么方便。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却也很快接受了现实。 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回不来就是回不来,是人还能讲点道理,可鸟的话…… 池渝叹一口气,觉得自己只能认了。 环视四周,她小心翼翼凭着自己的记忆走向货仓。 顾渊是在那天结束直到凌晨才发现池渝不见的。 和往常一样,他起得很早,早餐有压缩饼干和水,他从不给池渝送别的,一是他自己这么过惯了,二是懒得费这个心。 之后,又因为要准备三天之后的停靠补货,事务繁忙。于是中午他只在门口放下了饭便又出去。再回来已是晚上。 池渝偶尔会溜出去,大概是想查探些什么,她身手快也机灵,没被人发现过。顾渊知道,所以并不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就这么等到了十二点后。 他几乎每隔十五分钟看一次时间,到了凌晨一点半,她还没回来,顾渊终于觉得不对劲。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中午给她带的饭,她根本没动过。 顾渊走进池渝住的小房间,本来只是随便看看,却在看见被她当作枕头的布巾时皱了眉头。这条布巾已经有些脏了,也亏她能忍得了。 不过这个女孩也的确出乎了他的意料,船上的条件并不好。即便是经过训练的船员,第一次跟远洋也会不习惯,随着环境的变化,情绪上也会有躁动。没想到她适应能力这么强,明明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面对这些,居然一声都不吭,就这么扛了下来。 他叹口气,抓起布巾,准备把自己备用枕头换给她。却没想到,在拿开布巾的时候,他隐约在薄床单下看见一沓纸张。 顾渊顿了顿,随即将床单一掀,蹲下身子,一张一张翻阅起来。 第一页是一份名单,上边有几个人的名字被红色的笔圈了出来,而其中有一个名字,被圈了之后又被画上个×,画完之后又被涂掉。那个名字是顾渊。 看样子她特别矛盾,他看着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怀疑他吗? 不过也对,他也是船员之一,专职负责货物管理,怀疑他没毛病。 顾渊默默记下了剩下的名字,然后在脑子里把这些人过了一遍。想了想,又把那沓纸放回去,将布巾也整理成没动过的样子。 接着,他披上衣服,拿着手电,走了出去。 池渝啊,实在是很麻烦。 出了房门,有风从背后吹来,将他的额发糊到眼睛上,顾渊不耐地随手一捋,将头发尽数抄起。忙了一天,他其实很累了,累到想瘫在床上。 可池渝,从来就只会给他找麻烦。 顾渊将嘴唇抿成一条硬硬的直线,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又忍不住有些担心。 麻烦是麻烦,不要出什么事了才好。 在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时候,他的脚步有那么一秒的停顿,又默默补上一句—— 否则,出了事情,会更麻烦。 2. 顾渊连着找了几个地方,里边都空无一人。 夜里有些起浪,航船虽然行得稳,却也稍微能感觉到轻微的晃动。发动机的响声不算大,在寂静的夜里却也十分明显。手电的光打出直直的一束,扫遍了大半个货仓,却总照不见人。 随着步子迈得越来越快,顾渊的心也越来越沉。 这里不比陆地,人失踪了,就算找不到,也还有无数种可能。在海上,如果船上没人,那可能就再见不到这个人了。 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着,顾渊几乎在船上转了一圈,眉头皱得发疼,牵动了整个大脑都紧绷。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烧得他很燥。 把领口扯松了点儿,让冷风灌进去,可效果并不太好。 外边是凉的,人却依然燥得厉害。 顾渊将心绪压下,又被反冲上来。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他几乎就要忍不住了,却是这个时候,他听见某个地方传来微弱的声音,像是小动物睡熟了不自觉的轻哼声,稍有嘈杂,就能被遮掩过去。 顾渊一顿,脚步朝着那儿走去。 如果没记错,这间屋子是专门储备食物的,船上经常吃不到新鲜的蔬果。虽然也可以用药片补充所需,但到底没有食物来得好。因此,这儿有一间专门的屋子,温度偏低,弄得干燥,只是空间小了点儿,存放量不大,却很适宜储存那些新鲜食物。 打开门来,顾渊用手电扫了扫。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是在一个被东西遮盖住的角落里。 他走过去,掀开,看见蜷成一团的池渝。 终于找到了,可在看见她抬手遮住手电光的时候,顾渊忽然很想骂人。 “怎么,在这儿睡觉?喜好够别致的。” 按了一下手电开关,四周的光亮忽然消失。屋子里没有开灯,外边的月光仅能洒到门口。黑暗里,池渝像是失去了焦点,却仍凭着本能向前抓着。 被拽住了衣角,顾渊垂着眼看向她的方向:“还不起来?” 底下的人一声不吭。“怎么了?” 顾渊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又微微皱起,而她还是不吭声。 他等了会儿,蹲下身子:“你……” 这回,没等问完,就感觉到她没站稳似的往前倒,顾渊没有防备,被直直扑倒在地。 “池渝!”他压着嗓子低吼,可是刚刚吼完没多久,就感觉到不对劲。 身上趴着的人除了不均匀的呼吸声之外,再没了别的动静,贴在脸侧的皮肤却隐隐发烫,顾渊微愣,抬手探她的体温。 “发烧了?” 再度打开手电,他直直对着天花板打光,借着昏暗的光线在看她。伏在身上的人嘴唇很干,眼睛闭得很紧,偶尔颤几下,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顾渊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一句「活该」,接着把手电叼在嘴里,将人扶了起来,一把扛在肩膀上就往外走。临走之前,还细心地关好了门。 月色偏寒,光看起来也冷冷的,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沉在梦境里。然而,也不知道巧是不巧,偏生有个人失眠睡不着,走出来抽烟。 他开门出来,刚掏出打火机就听见了脚步声。 接着,一探头,就看见了背着池渝的顾渊。 那人一愣,这是什么情况?再往他们来处一看,他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眯了眯眼睛。悄不作声地站在顾渊身后,他看着他们进了房间。接着,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打燃了火机。 火光映亮了那双眼睛,却照不明他眼底的颜色。这里光线昏暗,那人面容不清,右耳处的刀疤却格外清晰,清晰地透出几分阴鸷来。 看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将近四点,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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