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所住的地方是起居甲板的最前一侧,再拐个弯就是楼梯,上面是放救生艇的甲板。艇甲板上空空荡荡,位置很高,视野很好,一眼就能看见全船设置。 而此时,上边只有一个顾渊。 他靠在栏杆上,探出去小半个身子,拿着强光手电筒往天上照,池渝也顺着那束光往天上看去。今天的云很低,她歪歪头,甚至能看见云层上被映出来的一个光点儿。 也就是这时候,顾渊转身,手电的光束一摇,强光直接对准了她,池渝被光晃得眼睛疼。她一边抬手挡光,一边朝他走过去。 “大晚上的照什么?” 她透过指缝,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可再睁开,眼前的人又是那副拽得欠扁的样子。 “手电嘛,晚上不打,难不成白天打?” 她一时语塞。 “再说了,想照的也不是你。”顾渊转了回去,却也关了手电。 池渝从前读过一句「海上生明月」,想来或许是美的,却不知道到底多美。而此时,潮水带星来,银白的月光漾在海面上,和着那些落入水中的细碎星光一起,看上去竟也类似于阳光下边的波光粼粼。 她抬眼,顾渊的头发上沾了水汽,那些水汽大概也反了些月光。池渝站在他的身边,总有一种这个人在发光的错觉。 她顺口问了句:“那是照谁?” 顾渊抬头,侧脸的轮廓被月华勾勒出一条银边,既清晰又干净。 “云。”他说。 也许这是迷信,也许这样的话说出来,连小孩都不会相信。可他就是愿意去信,信云的后面是有人的,有死去的亲人。 很多时候,盲目比理智要轻松,毕竟,在一定程度上,它能给人带来慰藉。 “云?” 池渝不明所以,却在看见他表情的时候默默脑补了很多。 她眼里的顾渊,带着恣意有些傲气,杀伐果断遇事不乱,仿佛天生就在领导者的位置。 顺着她的目光,顾渊看出来她想偏了,却也没打算解释。 “你出来做什么?”他转过身来,靠着栏杆,直直望着她。 “我……” 池渝没有上来过艇甲板,毕竟白天这儿太过瞩目,晚上她不方便出来。这几天,她一直都是低着头走,一点点记下来船上的位置。她需要在脑子里把那些位置做一个整理。因此,借机跟他上来,想看看全船布局。 可她当然不能这么说。 池渝一时语塞,顿了顿,低下头去,小孩儿似的嘟囔一句:“出来和你道歉的。” 虽然是借口,可有一件事情,她是真的想和他道歉。 她的声音太小,顾渊没有听清:“什么?” 她稍微把声音放大了点儿:“对不起啊。” 顾渊有些意外,又是一句:“什么?” 她说:“我出来,是想和你道歉的,对不起。” 顾渊明显更怔了些,想了许久,没想到她有哪里需要和自己道歉的。于是就这么看着她,满脸的疑惑和戒备:“你又闯什么祸了?” 池渝注意到他的表情,刚想呛回去,可话才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毕竟也不占理,在她的认识里,做错了事、说错了话,就该去改、也该道歉。 这都是应该的,并不是什么难事,也并没有什么难说。 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因为,她的确觉得自己那时候说得过分,可他好像并不记得。 池渝纠结了一会儿,才摸摸鼻子,组织言辞想说法,思考了好一会儿。 “其实你的名字很好听,渊字有很多种解释……那时候,我瞎说的。” 顾渊还以为有多严重,没想到是这件事。 “就这个?”他说,“我没放在心上。” “名字是我自己随便取的,什么临渊而危,没听过也没想过。”他好像并不在意,“不过,我跑了这么多次远洋,遇过那么多次风浪,也没因为那些危险而怎么着。那些封建迷信的字面都信不得。”说完,他想一想,又皱了眉头,伸出的手指几乎戳到她的肩膀上,“我说你,下次有什么直接说成吗?吞吞吐吐的,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2. 这还是池渝第一次看见有人在被道完歉之后是这样回应的。 原来以为顾渊冷冰冰的刻板又无聊,可刚刚看他反应,情绪挺丰富的。 只是,为什么「顾渊」这个名字是他自己随便取的? 这个人的身上,好像发生过些什么。 只是她没有问。 他们毕竟不算有交情,所以,不该深究的事情,都不该问。 “行了,原谅你。”顾渊环着手臂,挑了挑眉毛,“裁判机器人的思维和人类不一样也可以理解。” 被他这句话冲散了之前的疑惑,因为这句话实在是让她不懂了。 池渝想了想,没明白:“你说什么?” 顾渊瞥她一眼:“蜻蜓队长啊。” 池渝莫名其妙:“什么蜻蜓队长?” “没看过?”“嗯。” 大概是她这个呆呆愣愣的表情取悦了他,他没忍住,轻笑出声,露出两颗稚气的虎牙和浅浅的梨窝。 池渝有些愣。 有些人笑和不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风,眼前的顾渊就是。 现在已是夜深人静,他卸下了白日里的刻板和严肃,解开了制服扣子,也没戴帽子,夜里的海风有些大,像一双手将他的头发往后捋,露出整张脸来。也就是这时候,池渝在他身上看见了一种叫作少年感的东西。 可是,这个人分明严肃死板又毒舌,脑回路也和正常人不大一样,开玩笑的时候不像开玩笑,不开玩笑的时候更是脸沉得要死,从来不会好好说话,脾气也不好…… 这样的人,他分明应该离「少年」这两个字很远了。 像是听见了池渝在心里的吐槽,顾渊吝啬地收回笑容,将嘴角往下压。 “你这什么眼神?” 池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很久。 她打了个哈哈:“这大冷天的,外边又偏又黑,你一个人站在这儿,不怕有水鬼吗?” “水鬼?” 听见她的问题,顾渊的眼神带上了点儿不可思议。有时候,他是真的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海面上有鱼被船甲上的灯光吸引得跳了几下,那鱼来去太快,池渝没看清楚,被吓了一跳。 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池渝靠过去了一些。 “顾渊。”她语速很慢,“你们这船上没出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顾渊揉了揉眉心。 虽然他也被人说过不太会说话,然而,比她还是要好一点儿。什么叫这船上没出过什么奇怪的事吧?怎么,难道这里该出什么事吗? 顾渊头疼地把头发往后狠狠撸了一把,整个人连头发丝都透着对她的嫌弃。 池渝本来是随口说说而已,说完就打算回屋子了,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忽然俯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几近气声的声音森森问了一句—— “你看我像顾渊吗?” 都说人吓人吓死人,池渝之前受到的所有惊吓加起来都没这一下重。风声和着他刻意压低嗓子发出的气声,成功地让她背脊一凉,下意识就惊叫出来。顾渊反应极快,她不过刚刚出个声他就捂住了她的嘴巴,把她整个人给按在怀里。 “给我找事儿是吧?”他的声音恶狠狠的。 而她僵硬着背脊,脸颊贴上温热又坚硬的胸膛,鼻尖传来的是陌生的来自异性的气息,她眼尾一抽,抓住他还没拿开的手,张嘴就咬了上去—— “啊——唔!”顾渊一时不备,被咬得吃痛,叫出声来,可不过刚刚发个音儿,他很快捂住自己,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干吗?”他压低了嗓子吼她,而她咬着不松口,只是抬起眼睛看他。 眼看那个地方就要渗出血渍,顾渊觉得自己的脾气几乎变成实火烧到头顶了,然而池渝却是一点儿没感觉到。 此时,顾渊眼里「不可理喻的女人」也是骑虎难下,她原本也就是一时冲动,咬一口就准备松开,可他那样一吼,她反而不能松了。就像小时候打架,本来打不过了认个输也没什么,可一旦身边有人就此讨论,那就是硬挨也得挨过去。 虽然,这样的心理,的确有点儿幼稚。 池渝默默数了两秒,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 却没想到,她刚松口,顾渊一个弯腰蹲下来就把她往肩上扛,接着大步走回了屋子里。 3. 船员的房间都不怎么大,床离门口就几步的距离而已。 因此,池渝刚刚被扛进来,上一秒听见门被甩上,下一秒就被丢到了床上,整个人都是蒙的,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事、要发生什么事。 接着,顾渊朝着她走来,池渝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不料顾渊单只手就把她按了回去。池渝扳了一下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扳动,反而被他用另一只手钳住了手腕。 他单膝跪在她的腰侧,微微俯下身,近得连呼吸都感觉得到。而池渝就这么惊恐呆愣地盯着他,怎么都回不过神来。 “咬得挺狠?”他皮笑肉不笑地问她。 “啊?”或许是对这个距离不适应,池渝的思维短暂地停滞了一会儿,“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努力让自己淡定,开始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随后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能屈能伸,人在屋檐下,要忍要忍」,然后硬着头皮软着嗓子委屈巴巴开口。 池渝的眼睛很亮,眼型有点儿圆,配合着她现在的表情,看上去特别诚恳,颇有几分情真意切的感觉。 “我错了,不然你咬回来?” 顾渊眉头一挑:“咬回来?”他笑得危险,“好主意。” 池渝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想推开他,却怎么也挣不脱被他握住的手。 “你想干吗?”随着眼前的人越来越近,她也逐渐警惕起来,“喂,顾渊,你想干吗?” 顾渊停在她眼前几厘米的地方,声音有些暧昧—— “你猜?” 池渝闭上眼睛,猛吸几口气。顾渊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虽然幼稚,却不得不说,看她这副表情,他还真有一种报了仇的快感。 可惜,顾渊还没来得及体会这「报仇的快感」多久,就被拼命弹起来的池渝磕得眼前一黑。 捂着额头飞快从床上蹿起来,池渝一边倒吸着冷气觉得自己刚才磕重了,一边又得意扬扬冲着顾渊吐舌头。 “当我脑袋白长的吗?嘶——”池渝在说话的时候,本是要跑回里间的。然而可能是实在没有注意,在转身的时候,竟直直地撞在了门框上。并且,撞到的还是她刚刚才磕完顾渊的地方。 这一下撞得很重,撞到了鼻子,池渝被撞得有些蒙,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身后的人扯住手臂,脚步一旋又摔回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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