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完钱之后呢?他们算朋友吗? 如果不是这趟航程,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交集。一个常年待在海上,一个终日奔波调查,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充实得过头,连休息都凑不到一起,哪有别的机会接触。 等顾渊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完之后,天已经黑透。回头,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人影。 航程结束之后,按理说大家要一起去聚个餐来着。可这次因为索马里的意外,船员们负伤的负伤,其余几个坚持完全程的一直没能好好休养,聚餐也就顺势取消了。 等到海员们散去,顾渊站在港口,抬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货船。 每一次的航程都有无数的意外,在他入行之前,有一个前辈对他悄悄说,他管每次出海都叫「生死行程」,当时顾渊觉得夸张。等到他真正踏上甲板离开陆地以后,才知道,生死行程,每次都是。 海上有无数凶险和意外,可它仍然极富魅力。他深爱大海,也许是从小受养父的影响,他对大海的感情也像他养父一样,是刻在心底永恒的敬畏。 顾渊低了低头,眼睛也微微垂下,仿佛在朝着大海致敬。 这是他每次结束航程之后都会做的一个动作,从来没人知道,也从没有人看见过。 可这次有些例外。 池渝从后面走出来:“你不回家?” 顾渊眼帘一颤,明显有些意外。 “你没走?”“嗯,等你呢。” 顾渊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抱着手臂斜睨她:“等人还是吓人?” 池渝吐吐舌头。她的确是想吓他,他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嘛! 池渝说:“别把人想得那么坏,谁吓你了,我看你刚才那么认真,不想打扰你罢了。这么体贴还要被误会,真叫人难过。” 顾渊被她的强词夺理怼得直抽冷气,摆摆手:“别装了,说吧,有什么事?” 池渝拿出一沓资料。4. 顾渊认出了那沓东西是什么,毕竟这两个月,她每天都在房间里写它。 那是池渝的调查记录,在返程的航线上,池渝几乎没有好好休息。 她一边通过自己搜集的资料进行分析,一边联系她的朋友。前几天,她表情严肃地告诉他,她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当时她没有具体说,他也很知趣地不追问。 “你很想知道吧?” 顾渊接过那沓东西,细细地翻了起来,边看眉头就边越收越紧。 池渝沉了口气:“我知道你爱这艘船,我也相信你没问题。可是有些东西,的确是通过这艘船流出去的。也许过几天就会有人来进行调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够配合。” 半晌,她低下了头:“其实这些……都是暗下的东西,不关你事。” 说是不关他事,可站在顾渊的位置上,又怎么可能不受牵连?这艘船上出了问题,而出问题的地方是他职责所在,不管对方做事多隐蔽,在法律上,顾渊也需要负连带责任。 池渝很清楚,所以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办法怎么帮顾渊洗脱即将扣上的罪名。 顾渊合上资料,揉了揉眉心,叹息:“我是船上的大副,货物出了问题,怎么不关我事?” “你……” 看着池渝担忧的模样,顾渊忽然笑了。 他把资料还给她:“你做得很好,调查很详细,足够找出一部分人。”他微垂眼睫,“走私都是一条产业链,又深又长,往往想不到下一步你会发现谁,所以在此之前保护好自己。” 池渝急得咬唇,在这个情况下,顾渊竟然还有心情担心她。 “万一这件事情出了意外,你因此受到牵连……” 他毫不在意似的:“真有什么责任的话,就担着呗。” 池渝摇头:“顾渊,事情不是你做的,你不必全担着,你只要配合调查就好。而剩下的那些,我们会尽力调查和处理。做过就是做过,沾了它的人跑不掉,无辜的人我们也会尽量保证不受牵连。” 她的这番话是在为他考虑,可更多的还是她自己的坚持。 他感叹一声:“记者真是一个正义的职业啊……” “你也真是很像蜻蜓队长。” 说完,顾渊望着她笑。 有船离港,巨大的鸣笛声掩盖住顾渊刚说出的话。 池渝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相信你。” 他摸摸她的头,眼底有着微微的笑意。 此时不远处,有一个光点闪动,那个光点来自于一个手机镜头,而举着手机的人,是孟坤。他原本不过是中途折返回来想取一件东西,却不想看见了这么一出。 也听见这样一番对话。 难怪最近看顾渊有点儿不对劲,原来以为他在船上藏个女人不过是给自己找找乐子排遣寂寞,护一护也正常,却没想到,他竟然在打这样的主意。 啧啧啧…… 孟坤的眼里满是阴郁,收好手机,快步离去。 “呵,真是多管闲事!”他啐一口,表情扭曲狠厉,“既然你不给兄弟们活路,那你也别想好过。不是要担责任吗?反正要担着,不如全担了呗。”他说着,忽然笑出了声,接着心情颇好似的拨通一个电话。 “梁老师吗?是这样,我有一件事情要和您报告一下……” 【第八章】只是想告诉你,大冷天的别笑得这么傻气。 1. 手机屏幕的光有些冷,它暗暗洒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那个男人面容普通,看上去憨厚老实,眼睛里却透出几分精光。 “这件事我知道了。”他开着免提,并不看手机,反而写写画画,在纸上算着什么似的,“小孟啊,这件事你费了很多心也受累了。但现在呢,事情要说出来,我也怕其他兄弟有个冲动做出什么,所以接下来还得麻烦你去跟一跟……” 他说话很慢,不疾不徐,这样的语调,不管说什么,听起来都是真切而诚恳的味道。 电话另一边连连道:“哪能啊梁老师,不累不累,我再怎么也不能辜负了您的信任啊……” 被叫作梁老师的男人笑了笑,眼睛眯起来,看着有些木讷。 “那就先这样吧,我会再叫几个兄弟和你一起看着的,你也别太累着自己,年轻人啊,还是得注意身体哟。” 他说着,捶了捶自己的腰:“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好嘞好嘞,梁老师回见。” 毫不犹豫地按断了电话,梁老师眼睛一斜,扫向在不远处低头站着的人。 “都听见了?” 那个人一身黑色西装,头发却有些乱,精神像是疲倦的,眼睛却和梁老师一样透着几分阴鸷。 “听见了。” 梁老师停下了笔,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什么感觉?” 黑衣男人扯了扯嘴角:“小虾米而已。” “年轻人啊,真是年轻人啊……” 梁老师笑着摇摇头:“这个世界啊,没有人会永远坐在同一个位置上。你眼里的小虾米,谁也不知道长大之后会变成什么。”他比画两下,“谁也不知道,它能掀起的风浪,到底是这么大呢,还是这么大。” 黑衣男人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 梁老师站起来,捶了捶自己的腰:“年纪大了,不中用咯。有些东西,早晚还是要交到你们年轻人的手上。”他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我这些东西,是能交给你们,还是要交给他们。” 黑衣男人默了默:“老师不必担心,学生会谨慎处理。” “哎,这件事情啊,你们还是不成熟。你看,你刚才不还在小瞧他们吗?”他说,“哎……年纪大了,也爱操心。再让老师给你们上几课吧。” 他低下头,拿起手边的本子。 上面其实不过几个名字。 而在最前边的,一个是「池渝」,另一个,是「顾渊」。 只是,他看本子看得仔细,却没注意那个黑衣男人的表情。男人低着眼睛,明显没把话听进去,自顾自地,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2. 办公室中,好不容易加完班的池渝在活动脖子的时候,抬头往窗外看。大概是城市里的霓虹抢了它的颜色,月辉看上去有些黯淡。 陆地上和海上的月亮,不一样。 不同于风浪随时会到来的海面,陆地上当然是更舒服的。但即便是过去了将近一周,池渝偶尔在闭眼的时候,也还是会有种从心里蔓延出来的隐隐晃动感,似乎她仍在海上。甚至,连做梦的时候,她梦到的也多是在船舱里的情形。 虽然人已经离开了,身体却因为习惯而自主留下了记忆,时不时让她恍惚,也因此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那天在港口分别之后,她和顾渊就没有联系了。 在船上的时候到底不方便,没条件联系同事及时解答她在调查中遇见的疑点。同时,因为池渝搜集到的线索都太细太碎。即便是努力串联,连起来的线也并不那么完整。所以,她在回来之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投入了整理的工作,将所有东西前前后后重新归整,一直到今天才终于做出了一份完整的记录。 池渝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运作着的打字机,它滴滴滴地正吐出最后一页。 她一张一张地翻着看,明明是简单的文字,却看得人触目惊心。 难以想象,在她待过的那艘船上,有过这么大批量被走私的假货,物品种类很杂很多,甚至还有一些违禁药物。 这些人,为了钱竟然拿人命开玩笑吗! 池渝深深皱起了眉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知道这份调查报告只能起到一个推动作用,知道它不可能为利益巨大的走私画上句号,知道最后的结局和处理甚至可能不尽如人意……但发现一桩,解决一桩,就少了一桩,也能让其他走私团队风声鹤唳一阵子。 而她能够参与在这样的事情里,也觉得很荣幸。 收好文稿,池渝掏出手机,原本只是想看看时间,却不小心想起一个人。 这部手机有些小,不怎么好用,只是回国之后,她一直没时间去买新的,也就勉强将就了几天。 “顾渊……” 她喃喃念了出来,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但好像告别还在昨天,他那么清晰地在她的记忆里。说来,她还要还他钱的,他该不会以为她不联系他是想赖账吧?池渝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他严肃的模样,一个没忍住便笑出声。 现在不过九点,他应该还没睡。 带着笑意,池渝刚准备拨号,就看见手机一振,原本想要拨号的手指先接通了那通电话。 “忙完了?” 那边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和顾渊冷淡别扭的语气完全不同。 池渝一愣:“电话打得够及时啊,我事情正好做完……对了,说起来,在船上的时候还得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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