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身处哈萨克斯坦的陆以青已经订好了第二天飞往乌兹别克斯坦的航班,此刻正坐在科克托比山的缆车上等候日落。 沈洲在两天后刷到他的朋友圈,九宫格风景照,只有一张自拍,微微笑着面对镜头,背后是被夕阳泼洒的阿拉木图和麦迪奥雪山。 那天正好和宋涸一起去墓园探望宋祁和徐一玲。墓园的绿化做得很好,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鲜花,蝴蝶环绕蜜蜂嗡嗡,夫妻俩的墓前照例供奉不断。 依然没什么话可说,和宋涸站在一起就像顶了什么罪状一样,愧疚心虚挺不直背脊。 静默中手突然被人握住,十指紧扣,拇指指腹被人略带警告地用力捏了一把。 沈洲反应过来自己又在无意识抠指甲了,这回连疼痛都麻木到悄无声息,宋涸比自己更快一步发现,并在流血前及时制止,如他所说的那样,正儿八经地开始着手帮他改正这个坏习惯。 墓碑上的两张照片直勾勾盯着二人,化作有形的阳光炙烤着沈洲,令他如芒在背。掌心灼烫,他几次尝试挣脱,却挣脱不开。 宋涸面对自己的父母同样无话可说,许多事他们生前不在乎,死后也未必想听。太阳晒得人心烦意乱,交握的掌心起了细汗,他举起沈洲的手,朝父母轻轻晃了晃,心说看吧,你们以为是怎样就是怎样。 沈洲被宋涸的举动吓了一跳,情急之下慌忙拽着人往回走,借口说天太热了,赶紧回去吧。 匆匆路过一旁年轻姑娘的坟墓,庆幸宋涸没有注意到,不然徒添糟心。 苦夏令人烦乱。 沈洲就是在回去的路上翻到陆以青游玩哈萨克斯坦的朋友圈的,他看到照片上潘菲洛夫烈士公园的长明灯经久不息、科克托比山的夕阳金光璀璨、绿色巴扎的集市货物琳琅满目,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好美,一旁的宋涸闻言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有什么,以后咱们也去。 宋涸暑假没在找长期兼职了,他说要备考英语四六级,尽早准备考研,为了将来,为了把沈洲眼里的异想天开变为现实。 沈洲的工作也相对轻松了一些,他特地腾出不少时间来充实这个暑假。 两人隔三差五就往乡下奶奶家跑,老人家养的那条大黄狗前不久病死了,院子里很冷清,他们在时能热闹一些,顺便帮着做一些应季的农活。有次帮奶奶清理杂物间,翻出一堆宋涸小时候的玩具来。 篮球瘪了,变形金刚缺胳膊少腿,唯独二轮滑板尚且完好无缺。 沈洲小时候可喜欢这些玩意儿了,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长大以后不好意思买,但多少还保留了一些兴趣。扔掉那堆破烂之前,他先拿过来一一研究了一遍。原来篮球摸起来是这种手感,原来变形金刚真的能变形,原来二轮滑板的轮子三百六十五度都能转。 宋涸看他一脸稀奇,问他要不要试试滑滑板。 然后给他演示,怎么上板怎么滑行,怎么转弯怎么刹车,二轮滑板比四轮难多了,平衡无比重要。沈洲无论如何也学不会,站稳都勉强,最后干脆坐在滑板上被宋涸推着往前跑。 那是个大热天,两个人在院子里折腾出一身汗,奶奶坐在檐下望着他们笑。 起风时发丝飞扬,袖子里灌满热风,宋涸在身后累得气喘吁吁,问他开心不开心。 沈洲的声音被风吹得零散,与蝉鸣连成一片。 这辈子头一次,感到自己拥有了迟来的童年。
第71章 高三六月份高考完早已毕业,高一高二七月中旬还在苦读,二十号左右才放假,这是海汀一中历来的传统。 趁着学生们还没放假,沈洲心血来潮想溜进母校转一转。 海汀一中对于校门的看守很严格,正门是进不去了,只能翻墙。 早年的夏季校服沈洲没舍得扔,夏天偶尔还会翻出来当睡衣穿。一中校服的款式版型沿用至今,不过是材质不同了,不细看也能蒙混过去。 宋涸要跟着一起去。他当年中考没考上海汀一中,读的是隔壁二中,因此得借用沈洲的校服,好在勉强能穿上。 两个人换完衣服站在客厅里互相打量。 宋涸穿上高中校服没有半点违和,一看就是那种长期坐后排的混不吝差生。沈洲生出一种亲切感来,仿佛两人确实同过窗,也曾在母校的操场上擦肩而过一样。 他上去把宋涸的衣领褶皱捋顺,笑着打趣:“这是谁家小学弟啊。” 宋涸顺势搂过他的腰,埋头在他颈间深吸口气,手从蓝白短袖的下摆伸进去掐了把他腰间的肉,说:“你穿着显嫩。” 沈洲拨开他的手去镜子面前照了照,借着校服的光,感觉自己也被净化得干净清爽了不少,不过年纪摆在这儿,要说青春靓丽也算不上,更像是那种苦逼的复读生。 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去了海汀一中,到时正值大课间跑操,操场上混杂一片,他们趁乱翻进学校围墙,从旗台背后窜出来溜去了篮球场。 宋涸并不是第一次进来海汀一中,毕竟他爸在这里任职多年,举办什么汇演什么活动之类的也跟着进来逛过两回,印象最深的就是学校三层楼的食堂,味道难得不错,尤其是三楼的精品套餐。 大课间跑操有风纪委员四处巡查,他们躲在篮球场旁边的小花园里,借着一旁体育馆的掩映——当年沈洲就喜欢躲在这里。 溜号的学生有不少,三三两两蹲在灌木丛里偷吃小卖部买来的零食,放风的学生抻着脖子四处张望。 跑完操,旗台上的校领导开始点评,方队整齐的班级率先退场,反之扣分罚站。话筒将校领导的声音放大,沈洲听着莫名有些耳熟,抬头远远看去,发现旗台上站着的人竟是刘明阳。 一旁恰好有学生抱怨教导主任讲话啰嗦。宋涸也注意到了,拧着眉转过头来与沈洲对视一眼。 自从上次造谣事件刘明阳引咎辞职后就没怎么听说过他的消息了,没想到如今翻身成了海汀一中的教导主任。 “……你们一中这么拉的吗?”宋涸哼道,“还聘请这种人渣?” 沈洲耸肩:“本来该升官发财平步青云的,也算是降职了。” 陆陆续续有班级解散,不用继续躲在小花园里了。两人慢悠悠往篮球场上走。 大课间是时间最长的课间,不少男同学聚在篮球场上打篮球。高中打球跟大学的氛围截然不同,热热闹闹的,不断有女生路过或者逗留,你暗恋我我暗恋你的,大家表现欲极强,做什么事都充满干劲。 宋涸看了心痒,目光溜直的,沈洲忍着笑怂恿他上去试试,他就跑过去询问能否加入,场上正好缺人,几个男生爽快地答应了。 沈洲看不懂球赛,他年轻时候可没有伙同同伴一起打球的待遇。随意找了个花坛边边坐下了,翘着二郎腿好奇地观望。 校服的短袖短裤把宋涸的长手长脚展露无疑,小子的身材很好,随着运动绷起的肌肉匀称紧实。不断有小姑娘驻足,悄声讨论他是哪个班的。 校服的版型很宽松,宋涸要比沈洲高出几公分,他穿在身上并不紧,只是上衣短一些,跃起投篮时被风掀起衣摆,果真看到隐约的腹肌——去年跨年夜他说自己有,沈洲想摸还不给摸来着,后来谈起恋爱反而不好意思像他那样肆无忌惮地揩油。 投篮进球了,瞧那小子嘚瑟的,眉目飞扬,视线跟装了雷达一样,径直就找过来了,眼里的得意和骄傲显得意气风发。 周遭人来人往的喧嚷和记忆里的高中时光如出一辙,连场景都多有重叠,不过那时候的沈洲总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操场边缘的角落里没人注意,更加不会有这样灿烂的光芒探照过来。 这一刻突然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时空错乱,没有暌违的十年差距,他们真的上过同一所高中。并且结识,不止擦肩。 沈洲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心口,胸腔里心脏跳得飞快,酸酸涩涩的,又有一点甜蜜,像缠上了荆棘,荆棘上开出了芬芳的花。 后来上课铃响,球赛被迫终止,四散的学生纷纷拔腿往教室里跑,宋涸一一和队员们碰拳道别,撩起衣摆擦着额头上的汗珠朝沈洲走来。 沈洲扬起脸夸他:“好厉害。” 宋涸的目光降落在他脸上,笑意蔓延:“喜欢吗?” 沈洲转开视线,清咳一声:“……喜欢。” “我教你?” 沈洲摆头:“我笨,学不会。” 宋涸朝他伸出手,不容抗拒道:“待会儿回家去买只篮球,家附近有个废弃车站改造的球场,我们去那儿练。” 沈洲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微微发汗的湿润,被他拉起来,包住手指,听到他问:“接下来你想去哪儿?” 宋涸的发丝凝着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成光点。脸颊因为刚刚的运动泛着潮红,睫毛投下阴影,盖不住眼底的喜悦。他弯起眼睛朝沈洲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是少见的朝气蓬勃的笑容。 篮球场和操场上一片空荡,学生们奔跑过后扬起的尘土还在风中飞扬,刚刚的喧嚣嘈杂已然消散。地面被迫承受着树木绿荫投下的斑驳碎影,无论如何也躲不掉,影影绰绰落满了全身,千疮百孔的模样。沈洲拉着他的手穿梭其间,走在那条熟悉的、连接着教室食堂和宿舍的林径小路上。 那条路照例漫长而弯曲,像蛇吐的信子一样,曾经将他卷裹入腹,此刻才终于把他全须全尾地吐出来,让他再度睁眼看清了这所占据了他整个青春的学校,原来也是热情洋溢、熠熠生辉的,远没有记忆中那么可怖。 高三年级有一栋独立的教学楼,高考过后学生们都走了,教学楼也就闲置了。从一楼直上四楼,墙又刷白了一些,排水管道上了红色的漆,安全出口的绿灯没再亮起,楼道瓷砖的裂痕还是老样子。 幽长的走廊回荡起他们的脚步声,窗格把阳光割裂,沈洲踩着一地菱形光斑一间间教室找过去,最终停在尽头的最后一间。 那扇破门这么多年了都还没修,抵着金属把手用力一顶就开了。教室里的布局早变了样,课桌椅换了新,墙上的名人标语还蒙着布置考场时没卸下来的白纸。 宋涸率先一步进了教室,四处走了一转。他此刻的感受不如沈洲那样深,毕竟也才升学一年,对高中的印象还没有完全模糊,生不出那样多的情愫和感慨来。 “你坐哪里?”他问沈洲。 沈洲仍杵在门口,指了指中排靠窗的座位。 提步跨过门槛,绕过座椅的空隙缓慢走过去,记忆里是堆积如山的书本,闷热的汗臭味,和前桌女生被风扬起的发尾。 他喜欢在课间望着窗外发呆,除了上厕所和接水几乎从不离开位置,没人找他说话,也不必去小卖部买零食。窗外能看到桃树的树冠,树枝的分叉走向经年累月都能默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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