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课桌材质坚硬,再也没有刻满历届心事的划痕,掌心贴在上面光滑到几乎要打滑。沈洲没敢将重心全部托付,小心撑着桌面隔着紧闭的窗玻璃朝外看。那棵桃树还在,绿油油的,结了不成气候的畸形小果子,枝丫修剪过了,不再是当年那副模样。 宋涸凑过来紧挨着他,贴着窗玻璃跟着他的视线看下去,说:“我猜你当年经常往窗外望。” 沈洲说:“你猜的不错。” 脸离窗玻璃太近了,说话间呼出的热气蒙成了白雾。 宋涸的性子是静不下心来欣赏花花草草的,他高中敛了脾气用功读书,成日要死要活,烦的路上见到个石子儿就恨不得上去踹一脚,花花草草不被他拦腰撇断都是好的。 但他还是用力想象了一下十多年前的光景,问沈洲:“春天桃树开花的时候是不是很美?” 沈洲愣怔一下,点头道:“嗯,很美。” 宋涸突然转了话题:“好想见一见当年的你。” 沈洲闻声转过头,宋涸的脑袋抵在窗玻璃上,正认真看着自己。 窗外的阳光经过玻璃的稀释打在他脸上,照得他的目光暖融融的,皮肤上的绒毛也清晰可见。 沈洲试着想象,没一会儿开口笑道:“见了估计要打架,咱俩不是一路人,指定互相看不顺眼。” 宋涸也笑,并不否认:“看不顺眼归看不顺眼,最后也一定会喜欢上你。” 小屁孩到底年轻气盛,从不吝啬直白热烈的告白,沈洲听他说喜欢听了不下十数遍了,还是经不住腾得红了脸,乱了心跳。 只是可惜了,他们要用多少个“如果”才能勉强凑在一起,如果沈洲早生十年、如果宋涸考得起一中、如果几十个班级恰恰能分到一起。 并没有待太久,他们看完教室又慢腾腾晃悠了一圈,逢人询问就说帮老师取资料,只要不遇见刘明阳,没人能看出破绽来。 就是正门还是出不去,门卫要看校牌和假条,回去还得翻墙。 临走宋涸提了一嘴中午想吃学校食堂,两人又折回了操场。 上午最后一节课,有几个班在操场上上体育课,跑完两圈解散后自由活动,他们又蒙混进去,坐在临近食堂的树荫下。 不一会儿凑上来两个女生,躲在一旁张望了半天,惊喜地“呀”了一声,跑到宋涸跟前喊:“果然是你!” 宋涸一脸莫名,问她们:“你们认识我?” 其中一个女生激动地同他解释:“去年春节你在街上发传单,我们问你要过微信呀!” 另一个女生补充:“你还让我们好好学习来着!” 宋涸回忆一番,有点儿印象:“原来是你们,你们在一中念书?” “对啊,你也是一中的?我俩是高二二十七班的,你是哪个班的啊?为什么之前从来没遇到过?” 宋涸转头朝沈洲使了个眼色,心说正愁待会儿不知道问谁借饭卡呢,食堂又没法用现金和手机支付,这不巧了。 他站起身,朝两个女生凑近了些,竖起根手指轻声“嘘”道:“我俩已经毕业了,趁暑假溜回母校来看看,待会儿借你俩的饭卡去食堂刷两份精品套餐行不?” 俩姑娘红着脸点头如捣蒜,宋涸笑起来:“谢了,钱我微信转你们。” 说着掏出手机,联系人翻到一半想起来之前已经被沈洲删光了,宋涸有些尴尬地“呃”了一声,刚想说不好意思重新加一下,嘴还没张开就被沈洲拦下了。 “我来给,”沈洲挡在宋涸跟前,笑盈盈地掏出手机问姑娘们,“你俩手机应该已经上交了吧?微信号多少?我加一个。” 加完微信,给出一张饭卡,两个女生还想跟宋涸说点什么,沈洲拉住宋涸就往食堂方向走,转头同她们挥挥手:“你们体育老师好像在喊集合了哟,我们就先去食堂排队了哈。等会儿在一楼大门等你们,你们记得来拿饭卡。” 等两个女生匆匆忙忙跑远了,沈洲迅速敛了笑容,松开了宋涸的手臂。 “怎么了?”宋涸挑眉看他,“你看起来不高兴?” “之前也有女生问你要微信,怎么不见你凑近了对人家笑?” 宋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克制不住笑出声来:“这不是有求于人嘛?所以你为什么不高兴?” 沈洲不说话,宋涸抬手揽过他的肩,趁着周遭没人飞快亲他一口,附耳问他:“吃醋了?” 沈洲脚步一顿,后知后觉,脸色却越来越沉。 他推开宋涸,语气发闷:“很热。” 宋涸显得很高兴的样子,被推开了也不像之前那样固执地硬要挨着他。听他说热就用两只手给他扇风,那点风微乎其微,沈洲没觉得凉快多少,心里不断上涌的迷茫和惊惶让他神思恍惚。 以致于宋涸近在咫尺的说话声差点都没能听清。 隔着那双手飞快扑腾掀起的微弱风声,沈洲模模糊糊听到他说:“谢谢你……能这么在意我。” 非常莫名的,沈洲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下意识联想到宋涸他爹来。此刻也终于觉得宋祁可能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好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宋祁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也给不了回应,只能装作没听见,埋着头径直上了三楼。 相较于一楼廉价的大锅套饭,三楼的精品套餐可以说是食堂的顶配,沈洲读书三年从来没上过三楼,见都没见过传说中的精品套餐。 宋涸拿着饭卡去窗口打餐,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占座。没一会儿下课铃响,教学楼很快涌出乌泱泱的人群,不过短短几分钟,食堂已是人满为患。 宋涸端着两份饭找过来,给了他其中看起来肉更多的一份,沈洲怀着异样的心情尝了一口,原来也不过如此,味道确实不错,但也称不上绝味。 犯不着惦记十年。 吃完饭如约前往一楼大门等人,两个人都鹤立鸡群十分惹眼,尤其宋涸,模样出众,长得还像去年落水救人牺牲的某位本校老师——老师的照片至今仍挂在表彰墙上。 人来人往的,偏偏就撞见了刘明阳。 趁着刘明阳偏着头还在跟同事聊天,宋涸“卧槽”一声,拽着沈洲就要躲。沈洲也惊慌了一下,想了想最坏的结果不过就是被赶出学校,正好也懒得翻墙了,于是拉住宋涸,好整以暇地站稳了。 刘明阳正跟同事有说有笑,余光扫见两人,笑容僵住了,脚步也停下来。 同事问他怎么了,他摇头说没什么,说自己有点事忘了,让人先走,自己稍后就来。 同事也没多问,先一步离开了,路过宋涸时还在狐疑这学生怎么长得有点眼熟。 眼见刘明阳皱着眉头走过来了,沈洲任他打量,面不改色地权当没看见。心里想着对方最好也装作不认识自己,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 天气实在太热,刘明阳刚在太阳底下走了挺长一段路,热得满头大汗,忍不住抬手揩了下额头上密布的汗水。宋涸警惕地上前一步护住沈洲。 “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打扮?”刘明阳说话的气势颇具几分教导主任训斥学生的风范。 “……”宋涸瞪着他,一脸“关你屁事”。 沈洲挪了几步,从宋涸身后站出来了。因为没从刘明阳刚才的语气中听出多少恶意,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有话好好说。 “只是想回母校看看。”沈洲实话实说。 周遭不断有路过的学生同刘明阳打招呼,恭敬地喊他“老师好”,刘明阳一边点头回应着,一边数落沈洲:“回母校怎么不走正门?大课间翻墙还从旗台后面窜出来,生怕我看不见吗?” 或许是沈洲身上的校服让人觉得他也还年轻、也是这一中的一份子,刘明阳不自觉就像教育学生一样教育起他来:“逛够了就走正门回去,门卫如果拦你们,让他给我打电话就行。别翻墙,被人看见了对学校影响不好。” 不等二人回答,刘明阳背着手挺着浑圆的肚腩越过他们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问他们:“对了,你俩吃饭没?” 沈洲愣道:“吃了。” 刘明阳“嗯”了一声,转头走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宋涸看了眼刘明阳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见鬼了。 沈洲回过味来,笑了笑:“估计是没好意思跟我道歉吧?管他呢,能走正门谁乐意翻墙。” 把饭卡还回去之后,二人跟随午休的人潮光明正大地往校门方向走。 学生宿舍临近校门,校门正对着一口圆形花坛,里面有一株巨大的梅花树,花开红艳艳的,他上学时回宿舍总会路过,碰上花开就会驻足抬头看一会儿。 而今正值盛夏,梅树没有开花,枝叶繁茂,绿茵茵的。沈洲路过时不由自主慢下脚步,抬头看去,阳光透过密集的枝叶漏下光束,打在脸上,金灿灿的,像舞台的聚光灯。 “你在干嘛?”前方的宋涸转头喊他,注意到他抬头的动作后,又问,“在看什么?” 沈洲有些恍惚,宋涸已经穿过人群跑来他身边了,与他并肩站着,学着他抬头往上看。校园广播在放周杰伦的《晴天》,歌词唱到“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一束光打亮他双眼,他不太适应地微微虚起眼睛,感慨一句:“阳光真好。” 然后拉起沈洲的手,说:“快走吧,早点回家,还要去买篮球呢。”
第72章 8月4号是陆以青生日,3 号他从伦敦到达雷克雅未克,生日是在冰岛上度过的。冰岛与中国有八个小时的时差,沈洲给他送去生日祝福时,他说自己正在sky lagoon泡温泉。 “你小子会享受啊。” 沈洲坐在客厅沙发上发了句语音打趣他。 一旁台扇的风力已经开到最大,桌面上宋涸的四级真题沙沙地吹开了好几页,他抹掉后脖颈的汗珠,探身把书倒扣。 宋涸正在厨房里洗碗,声音隔着哗啦啦的水流传出来,问他在跟谁说话。 夕阳从客厅的窗户透来灿金霞光,晃眼的光斑好巧不巧地打在沈洲身上,他起身把台扇调转了个方向,梭到了沙发的另一头。 “跟陆以青聊天呢,”沈洲抬起头,拔高音量冲厨房里喊,“他今天过生日,我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说他回国后想来海汀度个假,让我们给他当导游。” 宋涸又问:“什么时候?” “八月中旬。” “让他来,”宋涸说,“八月中旬正赶上帮奶奶收水稻。” “抓壮丁是吧?”沈洲呵呵道,“行。” 跟陆以青扯皮一阵,等宋涸洗完碗,二人带上前不久刚买的篮球一道出了门。 城中村的西面有个废弃车站,早年村委在原本停车的空地上画了白线修了两个篮球架,附近居民家的孩子们喜欢来这里打球跳皮筋。宋涸小时候也经常来,初中逃课要么去网吧里打游戏,要么就是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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