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涸加完水起身,冲母女俩笑笑,说了句“抱歉有点忙”,就提着空水壶转身,从沈洲跟前匆匆路过离开。 沈洲刚想开口叫住宋涸,跟他说自己会等他下班,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突然脚上一痛,这臭小子也不知是没长眼还是怎么,路过时不偏不倚地踩了自己一脚。 “嘶……” 他动了动差点被踩扁的脚趾头,抖了抖鞋尖上的灰,又转头瞪了眼宋涸的背影,心说这厮绝对是故意的,谁走路用这么大力道? 江秋月听见他的抽气声,问他怎么了,沈洲摇头说没事,暗自抬眼找了圈宋涸的身影,在心里骂了他一句“小兔崽子”。 好在之前关于“爸爸”的那个话题被宋涸岔开了,江秋月一个劲儿给心心夹菜,让她尝尝这个尝尝那个,压根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沈洲并不觉得这样能够敷衍过去,就像他从小缺失的东西未能得到妥善处理,一直影响他直到现在。 但他对爸爸这个概念的认识其实挺贫乏的,任他绞尽脑汁也找不出完美无缺的说辞可以直面小朋友单纯而脆弱的心灵。 也许心心的情况会比他好很多呢,沈洲宽慰自己,她只是没有爸爸,又不是没有妈妈、没有爱、没有钱、没有陪伴、没有家。 一顿饭就这么一波三折的结束了,心心中途吃饱睡着了,江秋月走时特意同沈洲道了歉,说自己之前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一直在回避心心有关爸爸的问题,甚至借着沈洲的善意来打发心心的期待,这次回去以后会严肃地和女儿探讨清楚,希望不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 沈洲说这有什么,笑着与她在店门口道别。 江秋月怀抱女儿离去的背影渐渐隐入人群,孩子不再如襁褓中那般轻盈,牢牢抱在怀里时连腰背也向后弯折,模样像停放了一只蜻蜓的纤瘦菖蒲叶,但她走的每一步都很平稳,看起来格外有力。菖蒲叶有劲韧的叶茎,足够支撑小蜻蜓安睡直到醒来。 沈洲在店门口的胶板凳上坐着等宋涸十点半下班一起回家。 带了呼噜不方便坐公交,只能打车,两人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彼此沉默着,并排坐在后座上。 宋涸上了一天班身心俱疲,沈洲看他没精打采地靠在车窗上,就让他先睡一会儿,到了再叫他。 将近半个小时的单程,司机嫌掉头太麻烦,让他们在金秋路下了车。 夹道而生的高大银杏已然一片金黄,环卫工人扫不完成片成片倾洒的落叶, 地面上往往干净不了多久就又铺上厚厚一层,不过双脚踩在上面是柔软的,银杏又不像其他落叶那样干燥,再用力也是静悄悄的,不会有碎裂的声响。 深夜行人稀少,只有中间的柏油路上不断飞驰着过往的车辆,叶子落地了也不得安生,反反复复被车轮倾轧、卷起、抛下,直至被碾尽仅有的汁液,薄薄一片粘黏在地面上。 走在前面的宋涸几乎每走两步就要踹一脚,闷声不吭地不知在泄什么愤。金灿灿的扇形叶片夹杂着几颗圆不溜秋的银杏果,统统被他踹飞,落地时啪嗒啪嗒地发出脆响。 沈洲学聪明了,知道他心情不好时不该去搭腔招惹,以免哪顿饭里的菜盐又放多了,咸得他难以下咽。 等回到家,把呼噜从猫包里解放出来,沈洲准备回卧室把今天没完成的更新字数补完,手刚碰上门把手,身后的宋涸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等等!” 宋涸急促地喊了一声,见他转过身来,立马跑去自己卧室里拿东西。 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抱着一只熟悉的扁扁的长方体箱子,不过包了一层蹩脚丑陋的礼盒包装纸,还系着一朵不成型的纸裁花。 在沈洲不明所以地注视下,宋涸把东西递给了他。 “什么东西?”沈洲讶异地接过,不确定地问,“给我的?” 宋涸用烦躁和不耐来掩盖面上的不好意思,可惜语气没控制好,有些冲:“上周不是你生日吗?” 沈洲更惊讶了,打量着手里的东西:“这难道是生日礼物?” “你拆开看看,”宋涸顿了顿,“我先去洗澡。” 说完一溜烟进了卧室,急冲冲地埋头翻找换洗的睡衣。 沈洲把箱子拆开一看,竟是一只全新的机械键盘,还是他熟悉的某知名品牌,价格不算很贵,但最少也要好几百。 他现在用的那只键盘是毕业以后咬牙买的,工作了几年就跟了他几年,因为高强度不间断地作业,已经破损严重,小键盘有两个数字键失灵了,键帽也丢失了两个,不过都不太影响打字速度,他也就没舍得买新的。 宋涸抱着睡衣回到客厅,很忙碌似的,目不斜视地匆匆往浴室里冲,路过沈洲时悄悄瞥了他一眼,脚步不曾停顿,又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冲。 “宋涸。”这回换沈洲叫住了他。 宋涸缓缓转过身,与沈洲对视,看到对方皱起的眉。那双平淡无奇的眼睛里没有惊喜,只有实打实的困惑与不解。 “你为什么要送我生日礼物?” 沈洲下意识发问,语气真诚,不带任何玩笑的性质。他确实想不通,宋涸明明厌烦自己、急于和自己撇清干系,又为什么要做这种看似在拉进关系的事? 宋涸僵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凡沈洲的语气里稍有不妥,他也可以借题发挥发一通火骂他不识好歹,可这么一清二白的疑问句,反倒逼得宋涸不得不认真思考起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就是在得知沈洲的生日后,忽然就想起之前视频时看见他缺失了键帽的旧键盘,不知不觉就去查询了哪类机械键盘打字舒适不累手,得到答案后马不停蹄地下了单,收到包裹仍不满意,甚至想模仿陆以青的精致包装,又舍不得花钱订制礼盒,干脆用了两天时间自己动手裁剪,结果惨不忍睹。 那些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用心,宋涸说不出口。他望着沈洲等待回答的认真的脸,又觉得烦了。 “你不是我哥吗?”他没好气地敷衍道。 沈洲愣愣地“啊?”了一声。 “你自己跟李安顺说的,你是我表哥。” “啊……”沈洲顿觉尴尬,“这……” “给你你就收着。” 宋涸把手里的睡衣搭上肩膀,发现自己其实有很多理由可以跟沈洲吵架,以此来堵住他继续追问的嘴,但他不想吵,最后只是骂了句脏话:“妈的烦死了……” 意思是你适可而止,我已经够烦了,没找你算账都是好的。 沈洲确实不问了。他垂下视线仔仔细细看着手里崭新而漂亮的键盘,忍不住上手敲击两下,听到键轴清脆悦耳的声响,嘴角上扬,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这辈子唯二送他生日礼物的人,竟然是宋涸。 “谢谢你,宋涸,”他扬起脸冲宋涸笑道,“真的,谢谢你。” 饶是他伶牙利嘴,此刻除了谢谢以外好像也说不出别的好话了。 那双眼睛笑起来流光溢彩的,衬得寡淡的脸竟也熠熠生辉。 宋涸转过身继续往浴室里走,一边走一边想,挺值的,因为他刚才有一瞬间的后悔,但他现在觉得,确实值了。
第30章 那个叫苏茜的女生不可谓不大胆,陆陆续续来过宋涸兼职的火锅店三次,每次都光明正大地和几个朋友讨论怎么追他,搞得店里的几个阿姨天天打趣宋涸,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热情又开放。 宋涸不是没有明确拒绝过,在微信上告诉她自己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但这姑娘非要他试一试,说万一试试就有了呢。 上次沈洲来店里吃火锅时坐她隔壁听了不少话,还特地来问过宋涸的想法。 “那姑娘是你喜欢的类型吗?”沈洲问。 宋涸仔细想了想,无论是从外形还是从性格上来说,苏茜其实都挺符合自己的口味的,漂亮、直爽、大方、有事说事、不小家子气,以前早恋大多也都是跟这样的女生谈,他自己甚至还主动追求过。 于是他回答:“算是。” “那不如试试看?” 听到这话的宋涸停下铲猫砂的动作,转头去看沈洲。沈洲正坐在沙发上剥一只小巧的砂糖橘,橙黄发红的橘子被他用短浅的指甲划开底部,手指轻轻剥开橘皮,扯下粘连错乱的白色橘络,把干净的果肉齐整地摆放在盘子里。 他好像只是随口提一句,视线始终固定在手里的橘子上,神情懒散,轻描淡写的。 宋涸把结块的猫砂铲进垃圾袋,鼻子里那股子清苦的橘皮味道盖过了其他。他觉得沈洲这清闲的模样可真欠揍,恨不得把手里的猫屎猫尿全扔到他脸上去。 那边没得到回答的沈洲仍在自顾自说着:“我觉得那姑娘挺好的,街舞跳得特酷。” 宋涸开始收拾各处的垃圾桶,准备把垃圾收起来一起拿出去扔了,等来到沈洲脚边,堆满橘子皮的垃圾桶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橘皮味,夹杂了发臭的垃圾味。 宋涸看了眼沈洲,说:“是挺好的,我会考虑试试的。” 沈洲剥橘子的手一顿,像是没料到宋涸还真能听自己劝,受宠若惊般连声道:“好好好,记得跟女孩子一起时要舍得花钱,兼职也别那么忙了……” 宋涸向来不爱听他那长辈一样的啰嗦,没等他说完就拎着一大袋垃圾出门倒垃圾去了。 自那以后,宋涸开始正视苏茜的微信消息了。 苏茜找宋涸一起打游戏,宋涸没再拒绝,约上经常开黑的几个同学和她一起打了几局,意外地发现苏茜很厉害。后来才知道她和李安顺打好了关系,从李安顺嘴里得知他经常打游戏后,特地花时间练了很久的操作,就为了跟他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不久后她再次邀请宋涸去看社团参加的高校街舞比赛,地点就在林港大学,不会占用他周末的兼职时间,而且是最后一场总决赛。宋涸答应了。 第二天上课,李安顺就凑上来问宋涸:“你答应苏茜去看街舞总决赛没?” 宋涸应了一声,李安顺便嘿嘿一笑:“我也要去!听说高校的街舞社团都有很多帅哥!哪里有帅哥哪里就有我!” 宋涸斜他一眼,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成执呢?” 说完才想起来这人早就说过要放弃了,不过那错综复杂的烂摊子确实也该放弃了,上次挨的那顿揍把陆以青给吓的,差点没当场引咎辞职了。 李安顺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用眼神骂了一遭宋涸哪壶不开提哪壶,然后无所谓道:“不知道,没关注了,反正就这样了,死缠烂打确实挺讨厌的。” “行吧,”宋涸说,“不知道哪个跳街舞的哥们儿会被你看上,先替那倒霉蛋提前默哀。” 李安顺跟宋涸相熟以后,愈发觉得这家伙说话气人,好在嘴硬心软,心眼并不坏。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6 首页 上一页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