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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檞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过头就望见向他奔来的方晟，其他行人生怕撞到都给他让了条道，他不顾一切周围人的眼光，紧紧的抱住了吴檞。 抱住吴檞的双手一直颤抖着，吴檞也紧紧抱住回应着他。 “老师，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老师，你还有好多课没有给我补呢，老师，没有你我不行。” 一声一声的老师，吴檞却一直沉默着，给予不了任何的回答。他还有太多没说，又太多不敢说，不能说。 吴檞轻轻松开了方晟的怀抱，看见方晟红了的眼眶，晚霞的火焰在方晟的眼睛里闪烁，睫毛上还悬挂着摇摇欲坠的几滴盈水，他用手指擦拭掉方晟眼边的泪珠。 “那老师就再教你最后一课吧。” 方晟对上吴檞的双眼，吴檞笑的牵强，他故作老师的姿态，眼底却全是破碎的夕阳。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给你辅导英语时，用的是泰戈尔的《飞鸟集》吗？我把它留在了你的书架上。” 方晟发觉自己身处在一个空荡荡的教室，教室的轻盈的纱帘随风摇曳，窗外的晚霞和太阳相拥接吻，里面只有站在讲台上的吴檞，和自己一位坐在下面听的同学。 “同学们，上课！今天我要讲的内容是选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吴檞端着《飞鸟集》，要讲台上踱来踱去，就好像他需要为说出这句话准备良久，终于方晟看见他微微张口，那声音干净清透，他想吴檞饮用的应该是竹林里最纯净的山水才能吟出如同山泉流动的声音。 Let my thoughts come to you, when I am gone, like the after glow of unset at the margin of starry silence. 当我离别的时候，让我的思绪来到你的身边，正如那夕阳的余晖，映在寂静星空的边缘。 “今天的课程就讲到这里，同学们再见!” 吴檞向前方鞠躬，方晟惘然地跟着鞠了一躬，如同每次下课，习惯性地说出： “老师再见......” 秋来春去，来时鸣蝉攘攘，去时暮春花落，高三那年情愫的华章尚未谱写完笔，却已是韶华尽逝，曲终人散。 对不起。 没有成为明月清风沐浴你，我妄为人师。 ...... 方宬几乎没有遇到过自己不会解的数学题，但他喜欢上了自己的数学老师，这是无解的。 看见他白皙的手在黑板上游走，他想紧紧抓住他的手。 看见他俯身给其他同学讲题时，他只想让他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同性恋，本身就是敏感词。 更何况，一位学生，一位老师 背德的禁忌之恋，不过是娇艳绽放的罂粟花，诱人又是致幻的，疯狂地让人靠近，却知尝试它将会万劫不复。他不愿老师看到那朵美丽的罂粟花里藏着是他血淋淋而又疯癫的样子。 但他只是喜欢他，爱他，却又让人难以启齿，令人心碎。 现在吴檞却又轻飘飘的离开了这座城市，昏暗还是笼罩着教学大楼，远处升起烧烤摊浓浓呛鼻的烟火，操场草坪上滚落的露珠闪动，剩下的是闷热的教室和书翻动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每个人都沉浸在漫无止境的题目中。 方宬的手机切换到了那首歌，在他众多重金属摇滚乐中的唯一的一首抒情歌。 中岛美嘉的《我曾也想过一了百了》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方宬生活在一片混乱中，无论走到哪都可以闻到臭水沟的味道。小时候父母的争吵，他只能躲在阳台上；父亲死后，母亲天天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去外面随便勾搭别人，自己放学回家就遭周围人白眼。一个生活在恶臭环境下长大的人，根植于此，也终将烂根于此。 “就因为看着海鸥在码头上悲鸣， 随波逐流浮沉的海鸟啊， 也将我的过去啄食 展翅飞去吧” 纵使方宬在数学上很有天赋，严重的偏科还不足以让他拥有优秀的成绩，他自己或许努力一把就能离开这里，但他已经烂根，烂到骨子里，摆烂在这就是他的宿命，他切头切尾都没被当做人，何必又做一个在阳光汇集的地方存在的人呢？城市地下水沟里的过街老鼠不会有人同情，不值得关怀。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生日那天杏花绽放 在那筛落阳光的树荫下小睡 大概就会像未能转生的虫 就此适应于土里长眠了吧” 但是去年夏天那个莽撞、初出茅庐的毕业大学生闯入了视线中，方宬的生活轨迹就发生了变化。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因为少年凝视着我 跪着在床上谢罪吧 向过去的我说声抱歉” 想起他轻轻用卷子敲自己的头，数落道写数学题跳步严重，不用常规套路喜欢用竞赛的方法，另辟蹊径却饶了一大圈。 老师满眼期待的眼神，凝视着，澄澈清明，让这位如落日残阳般颓废的少年居然也天真地认为明日会有一缕微弱的曦光，透过纱帘照射他的心窗。 随着歌接近尾声，世界仿佛静止，只剩下乐器合奏的余音。 “方神你怎么哭了？”张一航看到自己的同桌作业写着写着就哭了，泪水已经打满衣襟，被吓了一跳，连忙安慰，“这个快要高考了压力大很正常，你的成绩一直都在进步 ，考上双一流完全没有问题的！” 第二天学校组织的小型模拟考方晟一个字都没有写。 最后，方晟还是被唐老师请到办公室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心理辅导。
第三十六章 高考结束 不知不觉，时间就步入了六月份，距离高考时日无多的几天里，唐老师请全班同学喝奶茶并祝福同学们取得理想的成绩。 学校选择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给他们拍摄毕业照，只是老师的坐席位没有那个教过他们将近一年的数学老师。 方晟终于是踏上了高考考场，他不是很明白高考对于他究竟是什么，是想改变自己的命途吗？他曾经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 当他给吴檞写下那句“能和你在一起做彼此热爱的事”，他发现热爱着的数学，也是他喜欢的人所爱的事物，虽然不清楚吴檞最后为什么放弃进入数学研究所而去当老师，但是他愿意继承他的遗憾在这条路走下去。 头顶是呼呼旋转的老式风扇，墙上的钟在紧张得如同凝固的环境下嘀嗒作响。 数学试卷发下来后，他很快就写到反面的大题，当他正连好辅助线准备设点时，忽然一束光透过纱窗落在试卷上，能看见空中漂浮许多着细小的光尘，日光给整张木桌镀了层金边。 方晟望向远方落日准备垂暮的大道，他记得那是通往市中心喷泉的路，那是有个人在他闹出事的时候陪他走过的地方。 于是方晟落笔给试卷上辅助线之间连起的交点分别设下“F”、“C”、“W”、“J”四个点。 听说统考的高考试卷能被保存15年，他希望有个承载物能记录他喜欢过这位名为“吴檞”的老师，不奢求过多，只是将两个人名字放一起尘封15年，直到感情被时光磨尽，如同试卷最后被销毁于焚烧中。 ...... 随着最后的一门科目结束，考场的门被打开，学生们如同长期禁闭在囚笼的鸟儿被释放，争先恐后地蜂拥而出。 外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校门外，家长们早已经等候多时，他们一手撑着伞，一手捧着鲜花，递给自己的孩子们表达辛苦了。 方晟独自一人抱着考试袋，雨水打湿他的面庞，顺着脸颊滑落。在烟雨朦胧处，巷子拐弯的地方，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影子。 他的父亲正在向他招手，从口型好像是在喊着：“方晟，你是最棒的！” 而他的老师抱着满怀鲜妍绽放的向日葵，如同他本人一样，在灰蒙蒙的一片人海中光芒万丈。 一滴雨落在方晟的睫毛上，模糊了前方的视野，眨过眼后，两个人影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方晟在高考分数出来后填报了科中大的数学专业并且成功录取。 学生们穿着庄重的学士服，头戴四方帽，三三两两地在校园里拍照留念，纪念这高中三年的青春岁月。 而方晟在毕业典礼上被各个老师同学拉去合照，校长也是满面春风地来迎接这位还不到一年前他想要劝退的学生，并吆喝着摄影师赶快拍照，他要把他们俩的合影挂在办公室。 家长们坐在观众席上，手中举着相机，记录着孩子们人生中的这一重要时刻。他们的眼中既有骄傲，也有不舍，看着孩子们即将离开校园，将踏上新的未知的大学，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闪光灯照下，即便方晟高考全科总成绩排全校第一，却唯独他没有被台下任何一位投向期许的目光，而他的母亲刘梅压根不知道今天有毕业典礼。 拍完照片，张一航和一群哥们拉着方晟来到烧烤店吃大排档，夜幕降临，人来人往，烧烤铺已经坐满了人。 张一航举起酒杯，端在方晟面前，情绪激昂地说道：“首先，我们祝贺我们的方神，顺利考上科中大！” 而后大家就开始畅聊起来，回忆过往的三年高中时光。一位同学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激动的拍打了下桌子：“我其实一直都喜欢我们的班长安知意，”他声音突然停下，然后指着方晟，“但是有一天我发现班长偷偷地写了一份情书，然后亲眼看到她在收作业的时候把情书塞进了方晟的本子里。” 在座的全场人都大笑了起来，张一航摇晃了下方晟的身体，大喊道：“儿砸呀，你到底抢夺了多少少男内心的女神啊！” 玩笑过后，张一航举着一杯冰啤酒，往方晟的脸上靠：“要不是当初吴老师帮你，你恐怕是连高中都读不了了，要不打个电话给他表示下感谢。” 方晟一句话也没有回应，只是把张一航手中的啤酒拿走独自喝掉了一瓶，接着又抓起桌上的酒闷了一瓶，苦感入喉，比起辣意更像是有刀刀刺喉的痛感。 张一航一把揽过方晟的肩，但是此时的方晟已经不胜酒力，只是听到张一航断断续续的话语：“可惜再也......遇不到像吴老师这样的班主任了。” 方晟撑起桌子勉强站稳，说道：“各位，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下次有缘再聚。” 张一航想要扶着方晟，方晟摆了摆手：“我家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到。” 方晟在摆脱喧闹回家后，来到洗手间，试图抑制住不断上涌的呕吐感，终于是忍不住将胃里的翻江倒海吐了出来，每吐一次都让他更加虚弱，眼里充满了生理性的泪水。 胃部在不停地抽搐痉挛，方晟只能如同尸体一般躺在沙发上，承受着从胃部传导而来的巨大痛苦，肩膀无力地下垂，软绵绵的右手被科中大的录取通知书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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