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厉害,就算不回来,好像也并不值得担心,他只是在想,陈槐安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从前他觉得他是飞鸟,是因为觉得他和他之间似乎隔了一整个天空,那么遥远,触不可及。 后来,陈槐安离他越来越远,他原以为自己会渐渐忘却,毕竟群山回响,飞鸟永远不会停在一个山头之中。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槐安在他的记忆里却越来越清晰。 他很像是一件秋天的旧衣裳,褪了色,又小了一截,所有人都要把他从衣柜里扔了,迟潜却舍不得,他把它放在衣柜的角落里,偶尔打开,就能瞥见一眼。 如果下雨的时候,它会因为潮湿而发霉,他就会很想把它抱出去晒一晒太阳。 即使那根本没什么用。 旧衣服总是发霉。 一如陈槐安,总是晦暗。 第二天迟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醒,五年级的时候黎潮汐去商贸城买了一件上下床,他现在每天都睡在上铺。 黎潮汐走上来给他脚边上踢的乱七八糟的被子叠整齐放在一边,才又叫他:“小潜,快起来了,四月来找你问题目了。” 迟潜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嘴里含糊念着“鳄鱼,鳄鱼”,皱着眉头,满脸的汗。 黎潮汐摇摇头。 这孩子,昨晚当真去抓泥鳅了么,睡魔怔了。 …… 迟潜睡得沉,她索性也就不管他了,转头招呼道:“四月,你先坐会儿,吃饭了么。” 赵四月把MP3拿出来,点点头说:“吃过了黎姨。” 黎潮汐一边低头穿鞋一边有一搭没搭地问:“吃的饺子吗?你妈包的饺子真不错,前两天还送了我一袋。” “饺子吃完了,我妈早上去南场买的包子,汪记的,它家的玉米猪肉包子好吃,肉很新鲜,又甜,下次可以买给迟潜尝尝。” “是么,下次我去看看,不过迟潜嘴巴叼,他不一定喜欢呢。” 黎潮汐说完,拿了门口挂着的一个盒装的袋子,就要出门,她道:“四月,我出门去送送陈家哥哥啊,他今天要搬家了。” 赵四月愣了愣。 陈家哥哥吗? 原来他要走了。 想到什么,她不着痕迹的往迟潜熟睡的方向看了一眼。 “待会儿迟潜醒了,你让他自己热点面包吃。” 赵四月点点头,说“好”,趁着人还没走,她又急急喊了声,“哎黎姨,你知道他们搬去哪里吗?” “好像回南城吧,店做不下去了。” “那陈家哥哥呢?他不读书了吗?” “不读了,说是成绩不好,读了没用。” 她说着,又低低叹口气,“谁知道呢。” 赵四月怔怔地出神。 其实还有件事,黎潮汐没说,据说常丽那女人在外面被个野男人骗了,那男人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屁股债,要债的人找常丽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几个小孩不在家的时候,经常有几个刀疤男人上门找人,黎潮汐不是什么没见识的女人,倒是不怎么害怕,只是把房东一家吓着了,文老师那几天都不敢去学校上班,一连请了好几天假。 这下搬走了,他们该是松口气了。 也是正常的,黎潮汐在心里叹息一声。 “黎姨,你是准备去哪里送他们呀。” “哦,你妈什么都没跟你说是吧,我和她买了点东西准备送他们到北场门口就回来,总归做了这么多年邻居,送送也是应该的。” 赵四月闻言有些诧异,“我妈也去?” 黎潮汐知道她在想什么,她笑了笑,想到什么,语气又怅惘起来:“是啊,说起来,那孩子真不错呢,就这么走了……” “不说了,我走了啊,四月,你看你的书。” 赵四月怔了怔,“好的,黎姨,也帮我跟陈叔叔和陈哥哥说声再见吧。” “好嘞。” …… 迟潜做了很长一个梦,那其实算是个噩梦。 还是在那个江边,他梦见陈槐安被鳄鱼咬住了胳膊,他伸手想救他,却又始终碰不着他,就只能眼睁睁在一旁看着陈槐安的身体被吃的支离破碎的,鲜血流了一整个黄浦江,最后迟潜魔怔地抱着他唯一的一只胳膊回来院子里,大家都问他,这胳膊是哪来的? 他说是陈槐安的。 然而没有一个人知道谁是陈槐安。 大家说他烧糊涂了,院子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然后迟潜就惊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心脏仿佛还置身在那个梦里,一抽一抽的疼。 那个梦真实到他甚至怀疑那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怀里没有那只胳膊,他居然会觉得空落落的,这是一种相当残忍的想法,但这并不能怪他,只是那股温热的血泊泊的往他心脏的地方流着,还是前一秒的事。 他抹一把脸,随手穿了个外套,爬下了床,赵四月听到动静,把笔搁下,撑着下巴笑他,“舍得起来了?” “嗯,几点了?”他拿起杯子喝水。 “十点了。” “是么,我第一次睡这么晚。” 少女笑他,“然而,你的脸色看起来像是十天没睡觉一样。” 迟潜愣了愣,“我脸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没平时看起来红润,你那皮肤可是公认的好,好多女生都羡慕呢,真应该拍张照片让她们看看,你也有暗沉的时候。” 迟潜拿起毛巾擦脸,“闲的,我做恶梦了,睡的不好。” 赵四月挑挑眉,“跟昨晚有关?” 迟潜闷闷地“嗯”了一声,挤好了牙膏,没有继续往下说。 ---- 祝大家天天开心——
第34章 承受 “昨晚,你是在哪儿找到邹昀的?” 迟潜看着她,说:“我找不到他,是陈槐安带我找到他的。” “陈槐安?” 迟潜“嗯”了一声,似乎不愿意多说一句。 赵四月还是好奇,又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去问他,要是问出来,我算你厉害。” 他这话里有置气的成分在,赵四月听出来了,她看他一眼,一时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陈槐安搬家了这件事情告诉他。 迟潜没有察觉到,他只是忽然抬头问了声,“我妈呢? 赵四月心里装了事,他这么突然开口问,把她吓了一跳,说话也吞吞吐吐的,“黎姨,黎姨出门买菜去了?” “买菜?不是昨天买了吗?又买什么。” 赵四月看着手下的作业本,怔着发呆,“可能不够吃吧。” 迟潜闻言,神色古怪的看她一眼,“你在说什么呢四月,我们家就两个人。” “那我也不知道了,她就叫你早上热面包吃。” 迟潜点点头,没说什么,拿着半袋面包走出了门,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是面包啊……” 他再走进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塞了满满当当的,只能含糊着开口问:“四月你来是有什么题目要问我吗?” “不是啊。” “你忘了,昨天说好的,今天要一起把英语报纸的听力给听了。” “我MP3的音频都下好了。” 迟潜面色痛苦,他胡乱咀嚼几下,把面包咽下去然后开口,“哦我忘记了,四月,我今天不想听了。” 赵四月笑了笑,“不想听就不听呗。” “我现在也不太想听了。” 迟潜咳一口水,睁眼看向她,“怎么?” “英语课代表换人了?” 赵四月撑着额,摇摇头说:“没换人,还是我,只是我现在不想听这个英语听力了,我倒是想听你说说昨晚的事情。” “还有,你和陈……”她顿了顿,“槐安的事。” 迟潜愣了愣。 突然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他的名字,他还稍微有些不习惯。 迟潜拿勺子在水杯里搅了搅,笑了下说:“你这话问的好奇怪。” “我们能有什么事。” “我们天天待一起,我的事你不都知道吗?平平无奇的写作业机器罢了。”他调侃了句,把混着维生素C泡腾片的酸水咕咚咕咚全吞了下去。 酸得他皱眉。 赵四月抿抿唇,其实她也看得出来,迟潜并没有那么喜欢学习,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努力学习,或许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昨晚,他是不是跟你们待一块儿的。”她问。 “嗯。” 赵四月就笑了,“我还没说是谁呢。” 迟潜手下的动作顿了顿。 他认真看向她,说:“四月,你今天怪怪的。” “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是不是喜欢他。 她心想。 赵四月撑的手有些酸,她换了个姿势,双手抱在胸前,垂眸盯着眼前写的乱七八糟的报纸,没有把话说出口。 诚如迟潜所说,他们天天待在一起,迟潜什么事情她几乎都知道,他生气是什么样,高兴是什么样,口是心非是什么样,洋洋得意又是什么样。 他们年龄相仿,零八零九那几年,院里的小孩一个一个从新希望小学毕业,放学路上人散了又散,只有他们,从小到大,都是一起的,从没有分开过。 她还记得自己从小的一个执念就是去融入邹昀他们,即使最后也没有实现,但就有一天,放学路上忽然下大雨,她在前面走的飞快,迟潜在后面慢吞吞跟着,他从小就有这个毛病,下雨天就走不快,又怕拖累她,就踮起脚在后面默默的走,她转过身看着他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也不是人多就好。 她一直把迟潜当作弟弟,虽然在很多事情上,他更像是她的哥哥,因为他从小就更冷静更理性,自己童年最黑暗的那段时光,也是他陪着自己度过的,他送她的那个水晶熊猫,其实在后来照亮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当她知道其实迟潜和陈槐安很熟悉的时候,她才会觉得诧异。 迟潜很少会对什么东西感到在意,他不想听她提起陈槐安的第一反应应该是直接说出口,就像他不想听听力一样,而不是遮遮掩掩,左右而言它,甚至烦躁。 迟潜不屑于这样,他的大脑就像她手里的MP3一样,只有值得在意的人或者事情才会存储。 也许,他还不到喜欢的程度,但赵四月至少能够推断出,他是很在意的。 赵四月忽然觉得遗憾,人走了,再在意也没用。 “迟潜,你说你会一直留在海城吗?” 她静静地看着他,然后问。 迟潜一怔,问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的,我妈说,梅泾那边的厂关了好几家,万一……”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迟潜猜到她的意思,安慰了句,“还没发生的事情,你不要瞎想,而且,我们都大了,能承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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