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水涨船高,这下真是水涨“床”高了。 新希望小学从星期一就开始停课,迟潜今天也没有去上学,他坐在高高的桌子上,困倦的快要从桌上掉下去,从昨晚开始雨水就从房门的夹缝间涌进来,慢慢弄湿了床铺,清早他浑身都是湿的,硬是被黎潮汐从床上给抱起来的。 迟潜慢慢闭上了眼睛,没有给他撑着睡觉的地方,他扑通一声就从桌上倒了下去,然后掉进了水里。 黎潮汐顾不得鞋子被水冲到一边,尖叫着就扑了过去,把迟潜重又抱回到桌子上,迟潜这会儿已经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说着胡话,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要看小鸟,他浑身上下都很烫,黎潮汐知道他是昨天晚上把寒气过到身上去现在肯定发烧了,但是外面下这么大雨,到处都淹了,她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没有半点办法把他送到卫生院去,迟潜紧紧蜷缩在黎潮汐怀里,她在耳边轻轻问他,是不是冷,好半天,迟潜很乖的点点头。 黎潮汐看得心都要痛死了。 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边,她忍着眼眶里面的泪意,温柔的摸摸他的小脸蛋,“小潜,我们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好不好?” “湿衣服穿在身上病要厉害的。” 迟潜皱着眉头,然后点点头。 暴雨仍然在稀里哗啦的下,在这样肆虐的天气面前,黎潮汐头一次觉得自己一个人真的没有办法照顾好迟潜。 房东阿婆打着伞过来,眉头皱得深深的,一看屋里的场景,哀叹起来,“哎呦我的天爷哎,搞成这个样子喽。” “这个鬼雨下的。” “把我房子都下毁掉了呀。” 黎潮汐抹了把汗,没工夫再管屋里什么样,迟潜还在她怀里睡着,她焦急问:“阿姨,我家小孩发烧了,现在怎么办?” “发烧啦?”她走过来一摸,“这不砸蛋了吗,这么烫,要送卫生院去的,不然脑子要烧坏掉的呀。” “外面这么大的雨,我打着伞都抱不动他,卫生院还不知道开门了没有。” 房东给她出主意,“卫生院开门的呀,你叫院子里的人帮你一起送呀,我儿子出门了不在家,小秦去店里面了,你去找小吕一家子过来帮忙。” 她看黎潮汐一眼,知道她脱不了身,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替你去喊,你在这等着啊。” 黎潮汐感激的连声说“好”。 好半天,房东再走进来,说:“我在外面喊了半天,里面一个人没有,这个鬼天气也不知道人都跑去哪里了呀?” 黎潮汐心一慌,“那怎么办——” 房东看一眼外面,“我叫了楼上那小孩过来帮忙,你赶紧收拾收拾带小孩去卫生院吧。” “……” 陈槐安站在门外,看着外面暴雨如注,心里一阵烦躁。 他自己家里面屋顶还漏着雨,虽然拿了一个大桶去接着,但看这雨下成这样,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回家。 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赶着跑这来帮什么忙。 又没人会记他的情。 黎潮汐抱着迟潜从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一个白净的少年直挺挺站在外面,个子同她一般高,但是很瘦,瘦的跟个竹竿似儿的,他也不知道躲着点房梁上面滴下来的雨水,身上湿了有大半。 要不是现在找不着人,黎潮汐大概率也不会找他帮忙。 她硬着头皮,递了两把伞给他,缓和着语气开口说:“房东都跟你说了吧?我家小孩发烧了,待会儿你自己打一把,然后再帮我撑着把伞啊。” 陈槐安看了眼她怀里没什么声响的小孩,冷漠的点了点头。 “你穿这鞋行吗?外面水大,容易冲走的。”黎潮汐不放心又问了问,陈槐安脚上就一双夏天的凉拖鞋,他摇摇头撑起了伞,没有多说什么。 水再大也冲不走他的鞋,因为,整个夏天他就只有这么一双。 一路上都没什么话,黎潮汐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迟潜身上,分不出什么注意力在身后的少年身上。 陈槐安的伞打得已经很稳,但耐不过这雨太大,还是溅了些到迟潜身上,生病的小孩总是格外娇气些,现在不过就只是几滴雨水而已,也难受得他直哼哼。 黎潮汐把他轻轻晃了晃又搂紧了些,想转头跟身后的人说伞就只打在小孩身上,不用管她,转眼却又撞见少年身上全都透湿了,他要伸手给黎潮汐他们打伞,身子是弯的,伞根本打不着他,衣角上面湿哒哒的滴着水。 黎潮汐心里一阵愧疚,湿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回去会不会生病。她心想,要不然待会儿到卫生院里给他拿点药好了,不然她不好跟人家父母交代,虽然爹妈是那个样子,但到底人家也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 看着少年默不作声的样子,心里又觉得这孩子办事真是又呆板又实诚,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叹了口气提了一句,“你自己也打好一点,生病可遭罪。” 陈槐安点点头,姿势却是一点没变。 黎潮汐也没辙了,随他这么去了,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他,嘴上就关心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说着,还没等人有所回应,觉得右手快酸掉了,又换了个边抱迟潜,感叹了句,“小孩子长的就是快啊,前两年我还抱得动,现在抱着都觉得吃力。” 陈槐安沉默地看着她怀里蜷缩着的娇娇小小的人影,喉咙滚了滚,话已经出了口,“我可以帮你抱。”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比脚下一波一波淌着的雨水还要凉,脸颊却又滚烫。 人只有在有私心的时候才会这样,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好在黎潮汐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她没有回头看他,笑了笑说:“那怎么行,你帮忙跑这一遭阿姨都很愧疚了,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呀。” 她提醒他,“回去之后要换衣服的啊,待会儿我再给你拿些药,尽早把吃了哈,不要生病了。” 陈槐安不语。 他垂眸看着裤子上混着溅起沙砾的雨水,心里的炙热也被浇了个干干净净。 是了。 他身上都是雨水。 他那么娇气的小孩,落了几滴雨都嚷嚷着难受,又怎么会让他抱着。 黎潮汐没听到他的回话,也没有多在意,这年头面冷心热的人可不多,那样的爹妈能养出这样的儿子,也真是不容易。 她摇摇头,冷不丁又问了句:“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这脑子也糊涂了,搞忘记了。” 陈槐安刚刚并没有说话,但在这些事情上并没有必要多废什么口舌,他开口,很快吐出三个字,“陈槐安。” 黎潮汐看他一眼,“苏省淮安?” “槐树的槐,平安的安。” 她诧异,“你这个名字好,槐树可是神树,保平安的,谁给你取的名?肯定很疼你。” 陈槐安抿唇,目光稍微暖了些,“我爷爷取的,因为家门口有棵槐树,不过他已经去世了。” 黎潮汐宽慰他,“但也留了个好名字给你。” “我们家就没这么个好爷爷。”她叹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 陈槐安握着伞柄的指尖泛着苍白,他沉默半晌,又冷不丁开口:“大家都说槐树是鬼树。” 黎潮汐怔了怔,以为这话茬早揭过去了,她心情复杂,往身后看一眼,“谁说的,在我们老家,正月拜杨,九月拜槐。它要是鬼树,谁去拜它呢对吧。” “董永和七仙女的故事听过吗?” 少年摇摇头。 “也对,你没听过黄梅戏。” “在我们老家,有一个很有名的黄梅戏叫《天仙配》,那是一个非常凄美的爱情故事,你阿姨我小时候还唱过,那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董永和七仙女据说就是一个老槐树开口做媒的,佳偶天成。” ---- 天天开心——
第19章 回忆 她这样说着又想起十几年前,家门口的槐树开花,六月槐花雨,那棵槐树开的才是真好,人走过去,花瓣能掉一身,又香气四溢。她一个初中同学约她到槐树底下见面,他穿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黑色燕尾服,领口还打个蝴蝶结,手上拿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逗得黎潮汐整个人笑的合不拢嘴。 无他,实在是他那个样子太像卓别林了。 只是一双眼睛圆润又明亮,仿佛含着一层光,眼里映着她含羞的少女模样。 他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她那提着棍匆匆赶来的老父亲吓了一跳,槐花鸡飞狗跳散落一地。 少年领口的蝴蝶结也掉在了泥地里,那之后,不管是家里还是在学校里他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 少女时期的黎潮汐收到的情书数不胜数,但她从未谈过一桩情事,直到二十五岁在海城认识迟誉,同年就和他扯了证,隔年又生了迟潜。 她那个老父亲说的没错,她确实是好骗,被蒙了心眼遇人不淑也看不出来,但也难说这里面没他的一点责任。 她只是不后悔罢了,槐花树下的少年郎再怎么好,终究比不上她怀里的这个小肉疙瘩。 黎潮汐用下巴轻轻噌了噌迟潜滚烫的小脸蛋,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同陈槐安说:“你要是遇到个喜欢的人,就带他到槐树下,有槐树做媒,必不叫你们走散。” 陈槐安愣了愣,反应过来,脸也彻底红了。 这样的话题他不是很喜欢,少年低下头,冷的像一樽大户人家摆在门口忍受风雨侵蚀的石刻。 黎潮汐也没在意,笑了笑说:“你还小,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卫生院很快到了。 陈槐安远远在外面站着,却不进去。 等黎潮汐再拿着药出来找他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没了少年的踪迹。 她皱皱眉,嘀咕了声:“这孩子……” 陈槐安走在回家的路上,湿衣服黏得他浑身发冷,脚底板经过长时间的浸水已经开始发白发烂,肚子还饿得咕咕叫,他知道迟潜发烧得挂吊针,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在此之前他得先回家吃饭,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不好是一回事,但是不能不吃饭,然后他还要去店里面给陈海生也送份饭,屋里的水也应该要满了,他还要把桶里的水倒了。 黎潮汐对他说“槐树是神树的时候”,他简直要恨死她怀里那个娇气的小孩。 他命真好,没有爸爸,却有个这么好的妈妈。 不像他,常丽就只会对他说:“槐树就是棵鬼树。”要他离她远点,不然会招鬼过来。 陈槐安继续淌着水往回走。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儿了。 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卫生院的过道到处都是积水,黎潮汐坐在卫生院的长椅板凳上,迟潜手上打着吊水针,身上裹了件黎潮汐的外套,只露出个头,没什么精神的躺在她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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