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偏偏撞见了他最不想撞见的人。 迟潜趴在雪地里,琉璃珠似的眼眸红通通的淌着眼泪,眼巴巴的看着他。 陈槐安就走不动道了。 他初显俊俏的眉眼微微一皱,显出几分不耐来。 他真想弄个带子来把他的眼睛绑着,动不动就掉眼泪,不就摔个跤,有什么好哭的。 他闷不作声的拉了拉棉袄,想让它看起来大一些,然后才朝他伸手。 迟潜盯着愣住了,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陈槐安知道自己手上有冻疮,有些甚至流着脓很恶心。 他垂着眸,不再看他的眼睛,心脏闷闷的痛,出口却是吓唬他,“你不牵,手冻着了,以后也是这样恶心。” 迟潜闻言,果然哆嗦了一下,立刻就去牵他的手。 嘶。 好冰。 他忍不住仰头看他一眼,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比雪还要冰的手。 这样真的不会生病吗? 陈槐安把他拽起来,冷淡的眸光扫了一眼旁边的赵四月,没有任何犹豫的上楼去了。 迟潜也就没有跟他说谢谢。 他蹲下身去拉赵四月,赵四月的手明显比他的要暖和的多,她一边抬着手整理自己的丸子头,一边红着眼睛跟迟潜说“谢谢。”然后又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小怪物怎么拉你不拉我啊迟潜?” 迟潜听她这样喊,心里头有些膈应,他知道赵四月是跟在邹昀后头学的,没有什么恶意,但还是纠正她,“不要再叫他小怪物了,人家有名字的。” 赵四月转了转鹿眼,好半天,反应过来说:“哦,我还以为他就叫小怪物呢……” 迟潜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 “……不知道。” “啊,他叫不知道,怎么还有这么古怪的名字啊……” 迟潜不想理她了,他往视线右上角看一眼,那里空荡荡的,只有肆虐的雪花胡乱的满天飞舞,没有一个摇摇晃晃的大红灯笼在高高挂着。 零七年将至,迟潜还是不知道为什么院里的大家都不喜欢他。 黎潮汐说他聪明,能懂得许多小孩子都不懂的道理,只有这件事他不明白。 邹昀明明比他讨厌许多,可是赵四月还是很想和他一起玩。 “迟潜,那你说“不知道”怎么拉你不拉我?”女孩开口问,似乎有些生气。 迟潜愣了愣,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他看着女孩身上显眼的红色棉袄,眨眨眼又撒了个谎,“你变白了,他可能没看见你。” 女孩也很好哄,一听自己变白就高兴了,乐呵呵去一边堆雪人。 冬雪飘飘在下,落在迟潜长长睫毛上,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有年岁才能够回答。 他又看一眼赵四月,女孩蹲在那里玩雪,他叹口气,并不对她抱什么期望,但还是开口问:“四月,你讨厌他吗?” “谁啊?” “……不知道。” 赵四月转过头来看着他,想了一会儿说:“不讨厌。” 迟潜垂下眸子,“那你讨厌邹昀吗?” 女孩又摇摇头。 迟潜想起之前她说过的话,忽然不解,“你怕他却不讨厌他。” 赵四月把头上的红绳子下解来绑到小雪人的头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说:“邹昀很可怜啊,他生病都是我妈妈把他送到卫生院去的。” 迟潜怔了怔,想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目光落在鲜艳的红绳上,却又不说话了,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这样想着,忽然迎面被一个雪球砸中了脑门。 这力道不轻,他用手捂着脑袋,疼的皱起了眉,身子禁不住微微往后退了退。 邹昀朝他恶劣的笑了笑,很快又捏起了一个雪球,砸歪了赵四月刚刚做好的小雪人,红绳也不堪一击的掉在了地上。 赵四月伤心坏了,眼泪很快砸在了雪地里。 迟潜漆黑的眸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他还是不理解赵四月是怎么想的,像邹昀这样的人,就算再怎么可怜,明明也不应该怕,只应该讨厌。 他沉默的走到一旁,捏了一团雪,狠狠砸在了邹昀的眼睛上。 赵四月吓了一跳,小声叫:“迟潜——” 迟潜慢吞吞走到邹昀面前。 邹昀盯着他,抹掉了眼上的雪渍,蓦然冷笑了下,“长本事儿啦?” “你先弄的,我只不过是还手而已。”迟潜冷淡的回他的话。 “我那是逗你玩的,你他妈跟我来真的!” 迟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是不是逗我玩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弄疼我了。” “所以我也要弄疼你。” 邹昀皱皱眉,他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这么不经砸。 他嗤笑,“切,一点都不疼。” 迟潜不想再理他,他叫一声赵四月,“回家了……” 赵四月被他们刚刚的动静吓坏了,她呆呆的站着,看了看邹昀,又看了看迟潜,最后说:“可是我的雪人倒了。” 邹昀扫地上一眼,没有说话。 “明天早上起来再堆,走吧。” “哦,好。” “……” 直到第二天早上,院子中间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雪人。 它比迟潜整个人都要大,像是有人把一夜的雪都堆在了上面。 赵四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问迟潜:“迟潜,你晚上还跑出来堆雪人啊?” 迟潜茫然了片刻,说:“没有啊……” “那是谁?” “……不知道。” 想到什么,他补充一句,“我是说,我不知道。” “哦,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急什么呀。”她说着,很高兴的抱住了那个雪人,把红绳又系了上去。 迟潜:“……” 他隐隐猜到是谁,往四周看了看,却也没有一个人影。 四月份的时候,邹简代表新希望小学拿到了海湾区小学生作文比赛的金奖,那段时间,不管是在院里还是在学校里到处都能听到夸他的声音。 新希望小学并不是海湾区重点建设的小学,所以能拿到这个奖,每个老师都很高兴,颇有一番一荣俱荣的味道。 上学的时候,迟潜坐在黎潮汐的车座子上,经过邹简他们的时候,往后面看了一眼,发现邹昀没有跟在他们后面。 他回过头,没有多想,直到和黎潮汐打过招呼之后,他走到学校的门口,问了句,“邹昀是生病了吗?” 赵四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觉得他是装的。” 迟潜诧异,“你怎么知道?” 赵四月眨眨眼睛,“我是觉得,他肯定不想来学校了。” “要是我,我就装病。” “为什么?” “因为邹简啊,他拿了奖,他可不就难受了。” 迟潜抿抿唇,还是不懂,“邹简拿奖他难受什么。” 赵四月叹口气,“所以说啊,邹昀其实蛮可怜的。” 迟潜沉默片刻,赵四月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不能够理解分毫,想起过年那个雪人,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不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而已。 很快又到了星期五下午,迟潜不想捡垃圾,就和往常一样跑到了教学楼后面蹲着。 没想到却又碰到了陈槐安。 他靠在墙角边,手边看样子是还没有拆包装的一打牛奶,他右手里还有一瓶,正安安静静的抿唇喝着,画面说不出来的诡异。 迟潜知道陈槐安身上有许多秘密,这些秘密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样引诱人去掀开,但迟潜知道,他不能再那么好奇,有时候,好奇是一种失礼,尤其是对于边界感特别重的人来说。 他于是打算换个地方去躲着。 陈槐安却忽然朝他走过来。 这个时候他已经六年级了,六年级的陈槐安个子已经长到了165,他走过来,就像个小型的巨人一样,落下大片的阴影。 少年咬着吸管,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压扁了随手抛在了不远处的垃圾池里,然后默不作声的把包装好了的一打牛奶拆了,他盯着手上,递了一个给迟潜。 迟潜看他一眼,闷声道:“这是做什么?” 陈槐安眯了眯眼,说:“拿着,我知道你不缺这一盒牛奶,但我不喜欢欠人情,泡芙我吃了,还你一盒这个。” “我不要。”迟潜看着他手上的东西,“我不喜欢喝这个。” 陈槐安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别开目光,把牛奶盒拆了,全都倒在了墙角的草丛上,绿色的叶子顿时淋了场牛奶浴。 “这东西有营养,你不要,便宜他们了。”他很淡的开口。 零七年的陈槐安还是没有什么长进,轻易就能被院里最小的那个小孩激怒,然后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他捏着空空的牛奶盒,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后悔。 浪费了。 迟潜看了一眼地上,沉默片刻,他问:“所以,你长这么高就是喝这个吗?” 陈槐安没有否认,他的确是靠这个。 就这么一直拼命喝,喝的快要吐了,效果是最好的。 他漆黑的眼眸落在迟潜粉雕玉琢的脸蛋上,想来,他是不需要的,即便没有这些,他也能长得很好。 陈槐安垂下双眸,把牛奶都收了起来,别人不屑一顾的东西,对他而言,才是最宝贵的。 ---- 天天开心——
第18章 槐树 姚佳佳最近发现她那个冷冰冰又毒舌的小同桌最近开始喝起了牛奶,他每次喝之前表情都很凝重,像是在偷偷尝什么小毒药。 她怕他把真把自己折腾下去了,忍不住开口好心劝他:“我说,不喜欢喝就别喝了呗。” 迟潜终于把一盒牛奶全部吞到肚子里,像是完成了桩难解的心事,一下子眉目舒展开来,他慢悠悠说:“我要长个子的。” 姚佳佳眨眨眼睛,她凑过去,问:“是我个子太高,给你压力了吗?” 迟潜看着她,脸都憋红了好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没,没有。” 姚佳佳不相信,她憨憨笑两下,然后说:“抱丝抱丝哈,我天生的,不是喝牛奶的,我家里人个子都挺高。” 她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过哦,迟潜你也确实需要喝的,你怎么这么矮,还没有我一个女孩高。” “……男孩要比女孩子生长的晚。” “是吗?那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比我高呢?” 迟潜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他蹦下座位,去扔牛奶盒了。 这么喝下去,总有一天,他会长高的。 就像那个大哥哥一样。 六月中旬,海城忽然下了一场极大的暴雨。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今天还在下,望不到雨停的边,更倒霉的是,这里一楼的屋基都做的矮,只要是水能到的地方淹的差不多了,黎潮汐踩着鞋托,拿着水舀,一刻不停的从屋里往外舀着水,舀累了就望着被淹的一片狼藉的房间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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