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在的这间房面积很大,摆了一圈顶天立地的书柜,中央有一张婴儿床,周围散落许多玩具和相框。 这间房干净又整洁,不像客厅那样杂乱。奚林翻看柜子上摆着的书,大多是千禧年间的杂志和教科书。 显然,这是一个储物室,用来存放久远的回忆。 奚林拾起地上的相框,透过泛黄的相纸,看到了年轻时的乔馨馨,小时候的严江沐,和当时还未离家的严父。 严江沐长得真像他爸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不过他爸爸看起来温吞许多,站在乔馨馨旁边抱着儿子,有种唯唯诺诺的气质——难以想象他后来成了企业家。 就是他喜欢被乔馨馨女上位吗……不不不不,对已故长辈产生此种联想实在太大逆不道了!奚林紧急遏制思绪,很想找个木鱼敲几下,挽救一下自己的功德。 他放下相框,去翻别的东西,很快被一本日记攫取了注意力。 那是严江沐小学时的日记,字写得歪歪扭扭,夹杂大量拼音,第一句通常是当日天气汇报,接下来几句则描述当天的晚饭场景。差不多每三天,严江沐的爸爸妈妈就会在饭桌上吵一次架,每次他描写父母吵架,老师的评语就会写:你就不能替妈妈说几句话? 显然,严江沐的小学语文老师是乔馨馨。 也不知道还在用拼音的他能不能读懂妈妈的评语。 严江沐推门进来时,奚林刚好翻完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严江沐有些尴尬,说:“那是我学前班的日记,我爸就是那一年走的,所以我妈一直留着这本日记,企图从我的记忆里推理出我爸离开的原因。” 奚林点点头,问:“阿姨在干什么?她今天的状态是正常的吗?我们是不是打扰到她了。” “她累了,睡觉去了,说醒过来要吃炸酱面。” “……好吧,她真随性。” “习惯就好。”严江沐坐到奚林身边,“她经常记忆错乱,忘记我爸已经去世。她的时间线是混乱的,又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所以会说奇奇怪怪的话,做奇奇怪怪的事。” “她很喜欢你爸爸。”奚林说。 严江沐点头,“我爸也很喜欢她,一直忘不了她,否则我怎么可能继承全部遗产?凭我爸的实力,只要他想,一定能给我生一堆兄弟姐妹。” 奚林笑起来,说:“看来你的专一是遗传爸妈。” “是的,和你一样。怎么样,咱俩门当户对吧?” “嗯……但我们的父母最终还是迎来了离别。” 严江沐皱眉,说:“你怎么这么悲观?” “我没有悲观,”奚林连忙握住严江沐的手,“我只是……我只是说话不中听。” 严江沐笑笑,说:“以后别说不中听的话。” 他罕见地用了命令的口气,但奚林很乖,冲他用力点头。 严江沐揽着他躺在地毯上,望向挂在婴儿床上方的玩具,忽然问道:“你很害怕离别吗?” 奚林钻进他怀里,说:“我妈刚走的那几年会害怕,现在已经不怕了。我得出了新的结论。” “新的结论?” “嗯,我爸因为毫无保留地爱过我妈,现在才能不留遗憾地继续生活,你妈妈因为留下了遗憾,直到现在还在追寻原因……这说明,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只有珍惜才是正解。” 严江沐点点头,忽然说:“老婆,我爱你。” 奚林笑了,抬头亲吻严江沐的嘴角,说:“我也爱你。” 严江沐似乎有些动情,一下子将奚林搂紧,脸埋向他颈间。 奚林觉得自己要是在这间房里搞黄色,这辈子的功德就要漏完了,于是紧急推开严江沐,问道:“说起来,你爸当初到底为什么会离家?你妈妈不知道原因,你知道吗?” “我妈不是不知道原因,她只是不愿意承认,”严江沐松开奚林,与他对视,“她没有认真回应我爸对她的爱,而是不停地提要求,最终把我爸逼走了。” “提什么要求?” “要求他做家务、懂浪漫、有文化,不止是嘴上说说,是真的在生活细节上严格要求。我爸惯着她,一点一点学,竟然全部做到了。我妈不知足,或者说,她总是不肯相信自己生活在一个平凡的世界,是个平凡的人。所以她又提出新要求,逼着我爸升职加薪、出人头地。这下我爸做不到了,两个人就吵架,吵到我爸受不了,走了。走了以后,出人头地了。” 奚林怔怔的,有些悲伤,叹道:“结局稍微有点讽刺。” “这还不是结局呢,”严江沐说,“我爸赚到第一桶金之后,回家来着。他以为我妈会高兴,结果我妈气他不告而别,适应不了他翻天覆地的变化,吵着闹着赶他走。我爸就走了。后来我妈反过来求他回家,他再也不肯了。” 奚林叹出口气,“两个人都太别扭了,不懂沟通。” 严江沐点头,“所以我经常告诫自己,遇事要冷静,心里的情感要梳理,梳理清楚要表达。” 奚林笑了,“怪不得之前你会那样坚定地向我表白。” “喜欢吗?”严江沐挑挑眉毛。 “喜欢,”奚林望着严江沐的眼睛,“那是世上最真挚、最诚恳的表白,我已经上瘾了,想听一辈子。” 严江沐笑了,凑上来吻奚林,说:“你给我的爱也很真挚,虽然你总是想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你早就离不开我了。你演技一点也不好。” “我演技不好是因为信任你,你想见识我的演技吗?” “看吧,又演起来了。” 奚林红了脸,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翻身骑在严江沐身上,捶他的胸。 严江沐笑嘻嘻地讨饶,见奚林不放过他,就去挠他的痒。两人闹来闹去,缠在一起,最后毫无悬念地接起吻来。 眼看要擦枪走火,奚林连忙刹车,推开严江沐,说:“别乱来,你快去给阿姨做炸酱面吧!” “她吃炸酱面,你吃什么?给你做点清淡的吧。”严江沐说。 “我也吃炸酱面。” 严江沐还要再问,奚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头一次见家长的奚林,接到了奚国辉的关心问候。 “人家能接受你吗?”奚国辉问。 “好像不怎么在乎我的样子。”奚林实话实说。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别人的在乎要靠自己去争取!你好好表现了吗?” “表现了吧,我主动做家务来着。阿姨应该挺认可我的,还给我传授和严家男人相处的秘诀。” 一旁的严江沐听到他说这个,跪在地毯上无声捶地,宣泄尴尬。 奚林哈哈地笑起来。 “这么高兴啊!那就好!”奚国辉说,“其实爸爸就在你们隔壁市出差,高铁过去只要一个小时。我现在就在高铁站,买张票过去看你们吧?” “不行!严江沐妈妈和你又不熟……” 奚林正拒绝着,却见严江沐冲他打手势,低声说:“让他来吧,正好调节气氛。” 奚林便道:“要不你来?严江沐让你来。” 奚林话音刚落地,就听奚国辉说:“二等座,一张。” 原来他就在售票口等着。 “给我发个地址,我马上过去!”奚国辉很兴奋,“我终于也要见亲家了!” 因为奚国辉要来,严江沐不好意思只做炸酱面,买来一大堆食材,开始做八菜一汤。 奚林系着围裙窝在沙发上玩手机,预备在乔馨馨起床之后,第一时间跑去厨房装贤惠。 没成想直到奚国辉上了门、饭菜上了桌,乔馨馨还没醒。 奚国辉拎着一堆礼品,颇有上门提亲的意思。听说乔馨馨还在睡觉,他并不惊讶,只说:“符合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什么第一印象?”奚林问。 “高岭之花,自由自在,不属于这个世界。”奚国辉说。 “你还怪懂的。”奚林说。 奚国辉哼了一声,扬着下巴,顺着奚林的话吹起牛来。 严江沐一边盛饭,一边和他们聊天,三人相处起来毫无障碍。 等乔馨馨从卧室出来,迎接她的便是这副其乐融融的家庭场面。 她怔怔地走到客厅,看了严江沐一眼,没说话。 严江沐解释道:“妈,奚林的爸爸来做客了,就是我的老师,你之前见过一面。” 奚国辉站起身,说:“没想到第二次见面,咱们成亲家了!哈哈哈!” 乔馨馨看着奚国辉,呆了很久,才说:“想起来了,确实见过。” 严江沐扶乔馨馨去餐厅,说:“吃饭吧,有炸酱面。” 等乔馨馨坐好,他返回客厅,低声对奚林说:“她现在是真的清醒,可能是你爸的存在,让她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和现实时间。”也即回到了严父已经离世的世界和时间。 奚林有些心疼,走到乔馨馨身边,再次向她介绍自己,告诉他炸酱面是严江沐做的,雪花酥也是。 乔馨馨就笑了,这回笑得像个妈妈。不过评价没变,仍然是:“我就知道,严江沐看人只看脸。” 奚林摸摸鼻子,说:“谢谢阿姨夸奖。” 某个层面来讲,奚国辉是乔馨馨的克星。 恢复清醒的乔馨馨总是在发呆,灵魂出窍似的。而奚国辉,总是能以响亮的嗓音和热情的语调,将她的灵魂召回来。 吃饭到中途,他突然开始提亲,问乔馨馨什么时候给孩子们办婚礼?选哪里的酒店,置办多少东西,怎么接亲? 乔馨馨:“男人和男人还搞这些?不嫌烦?” 奚国辉:“好吧,我承认,是我想搞。” 乔馨馨:“你既然生了个喜欢男人的儿子,就别做不该做的梦。难道以后你还要租个婴儿办满月酒吗?” 一句话惹得奚国辉伤心不已。 严江沐只好表态:“满月酒确实不可能了,婚礼还是可以的。” 奚国辉又有了希望,说:“我想上台致辞,正式祝福你们,顺便把我随出去的礼收回来。” 严江沐默默望向奚林。 奚林表态:“接亲就算了,其它可以配合。” 奚国辉自行鼓了两下掌,对乔馨馨说:“太好了,我的人生又了却一桩大事!亲家母,你看要多少彩礼?我知道你不缺钱,但该给还是要给。” “我不要彩礼,我当年结婚就没收彩礼。你不是大学教授吗,怎么这么封建?”乔馨馨懒洋洋地说着,继而醒悟过来,疑道:“不对啊,怎么是你给我彩礼?就算给,也应该是我给你。” 奚国辉扭头问奚林:“谁给谁?” 奚林深吸一口气,端着炸酱面走了。 奚国辉又扭头问严江沐:“谁给谁?” 严江沐支支吾吾,也端起碗走了。 留下咋咋呼呼的奚国辉和冷冷清清的乔馨馨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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