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吧。 别再来了。最好永远都别再来了。 小眉如此祈祷。 让下午两点钟,恢复成它原本的模样吧。 只要没有这家伙,一切都会是好好的。 只要没有这家伙。
第10章 段殳将馒头随意扯成一片片,放进嘴里。 “你很缺钱。”他说。 闻弦手里动作一缓。 “给你介绍笔生意,怎么样?” “……生意?”闻弦现在对这种“介绍”已经不敢抱有期待了。 “生意。”段殳点头,“你不是靠笔杆子,替人代写吗?” “我只是给学生们帮帮忙,写点文章,再多的干不来……” “就是给学生帮忙,写点文章。” “……谁?” “我。” 闻弦转头看向段殳,而对方也缓缓扭过头来,目光寂静到难以觉察:“不行吗?” “……你想,写什么?”闻弦有些艰难道。 “现在似乎不是个适合谈论的时间。”段殳说,“不过,我们会再见的。” 他吃完最后一点馒头,在湿冷空气中抖落掉掌心的碎屑,直起身离开墙面,走到闻弦面前,轻轻弯下腰。 “既然你不多说什么,我就当你答应了。”一如之前,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卷钞票,塞进闻弦胸前的口袋,“姑且算作定金。” 天气寒冷,闻弦的手有些冻麻了,他迟缓地抽出那卷钞票,发现都是崭新的大面额纸币。 鲜红,硬挺。是夜晚里,唯一的一点血色,凝聚在他掌心。 闻弦的眼睛被刺得疼起来,几乎要留下泪水。 “这地方别来了。”段殳淡淡道,“没多少日子可留了。” 他没再作任何解释,转身走进夜雾里。 二月中旬,结完工钱,闻弦没再做下去。 地下赌场比此前任何的地方都要繁华和堕落,每夜每夜,他就像在见证着无数人,毫不犹豫地往自我毁灭的道路上飞奔。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就已经觉得疲倦,而段殳的话,最后关头推了他一把,使他做出决定。 离开那里后,闻弦花了一周工夫,调回原来的作息。他运气好,这个月的债额攒得差不多了,代价是腰和右腿疼得更厉害。天气极晴朗的一日,他与母亲告别,准备去市场买菜。天井里女人们照旧洗衣谈天,英琪奶奶在给孙女收拾书包,送她上学。 闻弦从楼梯口下来,和英琪她们打招呼。 英琪看着他,忽然说了句:“叔叔,你身上好臭。” 英琪奶奶把她拉回怀里,打了下她的手:“胡说什么!” 天井里,妇人们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臭哟,臭哟。” “笑死人了。” 闻弦抬起手,低头凑近闻了闻。 他感觉不出来。 “闻先生,孩子胡说的。”英琪奶奶说。 “没事。”闻弦转身,又走上了楼梯,“是我没洗干净,没事的。” 那天他没能去成市场,花了一个中午烧热水,仔细地擦了遍身体,又花了一下午,把这段时间常穿的衣服,重新洗了一遍。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味道”的?是因为地下赌场打扫厕所,还是K大宿舍清理?还是说,在他年纪渐长,闭门不出,埋在腐朽纸堆里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发臭了? 闻弦真的不知道。 段殳说“会再见”,其实他们每一次的“再见”,都很出乎意料,每一次的“再见”,闻弦一成不变,段殳却总是化身不同面貌。 照理也该习惯了,可当看见段殳与方梁二人在柜台边谈笑风生的时候,闻弦依然心里忍不住震了一下。 那时他身子疼得厉害,右腿膝盖牵着神经,常常脚麻,没办法,只能晚饭后套上衣服,向梁店主买药去。 傍晚下过雨,街道泥泞,人影寥落。中药店里点了盏昏黄的电灯,映照着玻璃货架。柜台边趴着方老板和梁店主,满面通红地在那里大笑,一瓶热黄酒已喝空了。在两人旁边,倚靠着一个年轻人,松松垮垮,模样吊儿郎当。 方老板嘀咕:“谁杵在门口啊。” 梁店主看得比他清楚,答道:“瘸子!” 方老板耸肩:“进来呗。” 等闻弦走近,他状似热络地在闻弦胳膊上拍了两下,朝那年轻人介绍道:“来,认识认识,瘸子,大才子,满肚子墨水,活在过去的话,至少也是个秀才!” 年轻人说:“牛逼。” 方老板哈哈大笑:“是牛逼!牛逼死了!” 闻弦认出了那个声音,看向年轻人。 红色兜帽衫,脏污牛仔裤,花里胡哨的口罩覆盖半边脸,鬓边垂落的乱发。无论从气质,还是打扮而言,就是城中村里最常见的那种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 段殳。 他是段殳。 “瘸子也来照顾老板生意?”年轻人说。 “他哪有那本事,来找老梁的。”方老板说,“他身上有病。” “那这生意,我来照顾照顾。” “小伙子头次来,就和我投缘,上道,懂事!”方老板大笑,从柜台里拿出一盒东西,放在柜台上,“最新的科技货,便宜你了。” “多谢晒。”段殳随手拿过,塞进口袋里,起身走人,“老板下次要好烟,记得找我啊。” 和闻弦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似乎轻轻朝后者眨了眼,说不清是戏谑,还是漠然。 今天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方老板和梁店主喝得上头,拖拖拉拉好一阵才给闻弦兑了药。 闻弦试着问起刚才的年轻人。方老板说那家伙是个“倒爷”,刚搬来附近,今天头回上门,白天在电子厂上班,下工了才倒腾货源,挺会做人的。 梁店主神神秘秘地说:“他有肝病,脸发黄,出门都不敢露脸,啧啧。” 闻弦拿药,付钱,什么也没有说。 方梁二人还在一如既往地高谈阔论,天南地北吹牛夸耀,身边所有人的隐秘和伤疤,都是可以拿来随意点评的下酒菜。 他们是否能料想到,自己曾经肆意嘲笑的那个“大学生”,刚刚就站在眼前,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呢? 出了店门,闻弦沿着老路往家里走。 段殳就站在对面不远的街角,观察方老板给的“科技货”的外包装,看见闻弦出来,他随手把东西扔进垃圾桶里,跟上去。 “喂。”地痞流氓的口气。 闻弦没回头,紧紧拿着药,加快了些脚步。 “闻弦。”平静,不掺杂任何情绪的语气。 闻弦走得更快了些,这使他的姿势看起来异常笨拙,称不上雅观。 “闻先生。”彬彬有礼的语气。 “……做什么?”闻弦硬邦邦地说。 “你腿是瘸的,还走那么快啊。” “……我身上有味道。”闻弦说,“怕你觉得难闻。” “是吗?”段殳说,“我感冒,闻不见。” “刚刚,不还是‘肝病’吗?” “噢?你听说了?” “现在变成‘感冒’,下次,又是什么病?” 段殳微微一笑:“你是在生气吗?那我先和你说声对不起。” 他上前几步,走到闻弦面前,倒退着走路:“不是说好了要替我写东西吗?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你放心,我手上有经费,给的钱不会少。” “……” “你不说话,那我就跟着你咯。” “……” 段殳的眼睛笑眯眯的,形状优美,眼眸漆黑,睫毛狭长,非常漂亮。 他走路没个正形,总要伸手拨拉一下这个,探头看一下那个,脚下“踢踢踏踏”,居然也没被障碍物绊倒。 城中村建筑密度大,但总面积也就那么点。街巷里弄拐过九曲十八弯,便到了闻弦住的筒子楼。 院子里静悄悄,场上竹杆挂着飘扬的花床单。段殳跟在闻弦后面,拨开层层床单,向前迈进。最后一层床单拨开,显露出筒子楼的全貌,底楼走廊里,有个小女孩坐在板凳上读书,看见他们,女孩先喊了句“闻叔叔”,接着小心打量了一下段殳,才犹豫着说:“大哥哥好。” 段殳笑着说:“小妹妹好,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英琪。” “英琪,好名字。”段殳说,“我也一直想要个好名字。” 闻弦有些生硬地插进来:“你不是要和我谈事情吗,这和小孩子没关系。” 段殳摊手,转身跟他上楼,避让开堆积的编织袋和痰盂,来到属于闻弦的屋子。 供桌上母亲的相片,煤炉子,电脑桌,久经风沙的玻璃,一根从南到北的晾衣绳上,挂着湿衣服,向下滴水。 段殳只略略扫了一眼,说:“好小。” “……”闻弦的声音还是硬邦邦的,“无论怎么样,既然要谈事情,还请你态度认真一点。” “认真?” “你说,要我帮‘学生’写东西,这个我能接。”闻弦面朝着另一边,说,“但你也应该拿出‘学生’的端正来。” “不都是我么?有什么不同。” “不同的。”闻弦说,“你和你,是有区别的。” 最初的,更天真。 后来的,更沉默。 现在的,更轻佻。 而这仅仅只是段殳目前展露出来的几种形象。 段殳慢慢收敛了笑容: “那说明,我是个还算合格的演员。而你,是个不错的观众。” 他摘下口罩,取下隐形眼镜,用皮筋将长而乱的头发扎起来。最后抬起胳膊脱下红色兜帽,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衬衫。 兜帽与口罩下的脸庞,仿佛接受了一次清场,原有表情褪去,五官虽然还是原来的位置和模样,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又变回了那个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学生。 真真假假,千张人皮。 满口谎言,信手拈来。 你……究竟是谁? ---- 精神状态消极很久了,想到什么写什么……所以请随便看看就好……
第11章 “我要请你帮忙写一个剧本。” “剧本?” “嗯。”段殳说,“我参加了学校的社团,要排一出戏,剧本却迟迟写不出来,所以只好取捷径了。” “你是编剧吗?” “我是主演。”段殳轻轻说,“这出戏里唯一的主角。” 他此刻神情娴雅沉静,这副姿容,合该当主角。 “怎么,是不是要求太正常了,感到意外?”见闻弦不说话,段殳看向他,“你以为我会让你写什么?绑架勒索的字条,还是赌博欠债的画押?” “……”闻弦不想承认被他说中了心思,“我没写过剧本。敷衍的套话我能应付,文学这种事情我做不来。不及你们高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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