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马车的孔洞中,他看见拐子与买主的交易,有明亮而灿烂的东西,从两人手中交接而过。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人类世界至高的法则——金钱。” 段殳指向天空:“星星出来了。” 闻弦也抬头,果然,云雾都沉在江面上,天空逐渐晴朗,能看见些微的星辰在闪烁。 “第一幕这样写可以,不用改了。”段殳说,“钱,果然是个好东西,是吧?” 闻弦喉咙有点涩:“嗯。” “如果能还清你的债,你想怎么办?” 闻弦沉默了好一会儿:“那本来,就不是我的债。” “好吧。”段殳轻笑,“如果,没有债,你想怎么办?” 闻弦又是好一会没有说话,看久了远处散漫的灯光,眼睛也开始变得疼痛:“我想过,回到故乡,在乡下过日子,守着一亩田,平时种些菜,也可以。” “就这样?” “以前……还有工作的时候,会想的多些。”闻弦说,“会想,将来如果能搬到新房子,该选什么颜色的灯光,墙纸,是瓷砖地还是木地板。窗口可以放什么样的盆栽。” “……嗯。” “会想,如果结婚了,和妻子怎么相处。吵架了该怎么办。” “嗯。” “我还会想,如果我有了孩子,该叫她/他什么名字。为此很苦恼,我翻了很多书,每天都想,每天想一点,想到一个名字。” “叫什么?” “柏慧。”闻弦有些不好意思,“男孩女孩,都能用。” 刚直,聪慧的意思。 段殳听着,只说:“做你的孩子,一定是倒了大霉。” “是吧?”闻弦笑笑,没生气,“幸好她/他没来我身边。” 幸好他们,都离我而去了。 闻弦下意识翻了翻口袋,摸到DV机。他拿出来,打开。屏幕闪烁两下,现出画面。 日完全落下去,天色苍茫。 环绕着江岸,是许多不同颜色的灯火。青色,绿色,橙色。在微雨后的水雾里,次第升腾起来。 这都是对面的风景。岸这边,很寂寞。 段殳坐在船沿,正低头看自己。 “我有一次看这里回播的录像,觉得奇怪,我看见里面的自己,很陌生,自己都不认识。”段殳说,“我就想,拿过来好了。不给他们看了。” “段殳。” “嗯?” “你的名字,是谁起的?” “机器。”段殳懒懒道,“随机生成的。不错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爸爸妈妈,家在哪里?” “……” “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你的这些样子,就会有人知道、记得的。你感到陌生的,他们也会认出。” “没有。”段殳说。 他松开身子,让江风完全吹拂过来,覆盖而上,带着潮意和腥气。 温暖,寒冷? 闻花开的味道,听昆虫的鸣响? 完全,一点,都没有。 他甚至连恨都没有。 心里就像一片雪地,白茫茫的。 如果非要说的话,闻弦,你给我洗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变得很累,很累,很困,很困。困得只能看见你眸里是我,你的鼻梁和脸颊上有痣,你的眼角是皱纹,你手上毛巾过水的响声。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船。 遗落着,飘摇着,漫无目的地行进。 你呼吸,我就感受到了风。 你说话,我听到雷响。 你出汗,我感受到太阳的热力。 你流起眼泪,我就感受到,雨水打落在身上。
第24章 NO.3关于Alex的记录 起初,Alex还以为自己走大运了呢。 那个人来应聘酒保兼职的时候,从进门开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说得夸张点,好像那一瞬间,连妮娜的魅力QUEEN宝座可能也要不保了。这样的形容或许很俗气,不过Alex只是想强调,那个人的好看。 嗯……是很,非常,超级好看! 虽然不是强壮健硕类的,也绝不会像病秧子一样柔弱。虽然素面朝天,不化一点妆,但是美丽程度却丝毫不输涂脂抹粉的那些妖精。 清洁,优雅,又迷人。 总而言之,上上品! “你会调酒吗?”Alex说。 “很感兴趣,会一点。”对方腼腆道,“我可以继续学习。” 没想到还是乖乖仔的性格。 “你是大学生?” “嗯。” “哪个大学呀?” “我最近在A大交流。” “高材生啊。” Alex心里又亮了一盏灯泡。 上上上品! “你知不知道,我们ELEVEN,和别的酒吧不太一样?”Alex说,“我们,很有名噢。” 那个人不好意思地说:“嗯,知道的。” “那么,恭喜。你被录用咯。”Alex装作不经意地说。其实心里巴不得第一句就开始“恭喜”了,先把人留下再说,调酒会不会什么的,简直无所谓。他不想干酒保的话,还有很多其他轻松的位置给他。 填完入职信息后,Alex赶紧把他的电话加进备忘录里,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他真是屡试不爽。 “段……段……” 第二个字怎么读来着? 他去查了一下,“殳”,读shu,投枪的意思。 名字还挺怪的。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就是兢兢业业在那边调酒。头发短短的,非常利落,贴身的制服穿在身上更是修长。段殳却只是站在柜台里,心无旁骛地和那些酒长相伴。有不少顾客,乃至是员工朝他搭讪,段殳静静听着,很少出声,无论热情或暗示,露骨或冷淡,他全只做没看见似的。 Alex虽然年轻,却是吧里地位很高的老人。作为招待客人的侍应,总在柜台里和段殳呆在一起。他跟段殳打招呼,聊天,段殳总是会回应,有时候说些黑话,段殳明显听不懂,也会硬邦邦地按自己的想法回答。 挺可爱哦。 情场身经百战的Alex,一下就察觉到了,相比其他人,自己在段殳这边是特别的。 不过也没什么稀奇的嘛。自己本来就很受欢迎,百发百中的。 Alex心里挺得意。 带着这种心态,他就更喜欢和段殳说话,逗逗他,戏耍一下他了。比如今天遇见个什么什么客人,以前犯过什么什么事,又遇见什么什么客人,性格有多么多么奇葩。 段殳每每听着,脸上总会露出惊讶的眼神,或是皱眉表示不解。 Alex喜欢看他的这种表情,说得更欢了。 也许是不堪其扰,后来段殳调酒的时候带上了口罩,加之以周边人以为他算是Alex收之麾下的中意猎物,搭讪与骚扰确实少了很多。有新顾客来,也只能看见柜台深处站着个沉默寡言,全身黑色的调酒师,陷入阴影里,不分明。 在这之前Alex接待到一个模样上佳的客人。虽然同样气质特别,但是懵懵懂懂的,太过弱质,不太对Alex口味,而且显然他们撞号了。 那人便不出意外成了Alex对段殳分享的新谈资。所以,Alex并不是一个倾诉的好对象,因为他会把所有人的秘密都中转和流传,并以此为趣。 “真的很好笑诶,我随便逗逗他,他就脸红了。但是还是没有你可爱的,段殳。” 末尾了,Alex还不忘补充着夸赞一句,以做安抚。不过这句话他是真心说的。 段殳,确实是最特别的,还没有相似的人能替代。或许是因为他身上那种,若隐若现的……神秘? 倒也不是因为话少,或木讷,或迟钝,而是总有点捉摸不透的——这来自Alex自小浸淫人堆的直觉。 反正,神秘,才很迷人嘛。 “其实在我看来,他那么痛苦的样子,其实明明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吧,恋爱上还这么多愁善感,还摆出一天都塌了的样子,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Alex说,“你觉得呢,段殳?” 段殳低头安安静静擦着玻璃杯,半晌,轻轻一笑: “令人作呕。” Alex一愣:“什么?” “沉溺于情感,自我陶醉,佯装痛苦,本质是为了博取同情和赞美。”段殳的语调平静极了,“愚蠢。” “噢……对,是噢,我就是想这么说。” Alex附和着,心里却没由来地跳了一跳。他觉得有点奇怪,但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奇怪。此刻,段殳身上那种神秘,被放大到了极致,就像一个漩涡一样,吸引着周围的灵魂和尘埃。 “段殳。”Alex摆出邀请的姿势,“做我男朋友吧?” 片刻后,段殳说:“可以啊。” 这样的反应,该怎么讲?明明是肯定的回答啊,明明应该高兴,得意,对吗?可是为什么,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得到一样。 Alex不甘心,试着去吻他,却忽然一哆嗦。 段殳的嘴唇,好冷。那上面,这个人里面,就像,什么也没有一样,什么也捞不到。 一片空茫。 Alex忍不住退后了一点,推开段殳的胸膛: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 有天晚上,一个常赊账的混混又来闹事。好像叫什么鹏飞,真是土得老掉牙。这种人Alex以往都让保安直接拦在门口的,那晚上不知道怎么被他混进来的,或许吃了药,力气大得吓人,一时半会否制不住。 当时段殳在在柜台里凿冰。 不管那人闹得动静有多大,他手上凿冰的动作始终那么平稳。 一下,两下,一下,两下。 眼见着事情要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段殳终于凿完了冰块,把形状好看的冰球放进玻璃杯,用毛巾擦了擦手。 “需要安保吗?”他说,“我不介意短暂地调岗一下。” 这不是在征询Alex的同意。他说完,便轻巧地翻出了柜台,穿过满地狼藉,走到那个混混面前: “池鹏飞先生,请您离开。” 这也不是在征询同意。话音刚落,他一脚踹上对方的胸口,紧接着是面门,肩膀,胳膊,腿。等Alex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完全和垃圾一样躺倒下去,不知死活。 人群安静下来,看着这个戴着口罩的调酒师。 段殳衬衫袖子沾上了血,他轻轻掸了掸,面无表情地单手把地上昏迷的人拖出后门去,退场了。 Alex呆了呆,手脚有些发麻,直到酒吧里人都散尽了,员工开始收拾地上的血迹,他才忍住那股涌上的恶心,推开了酒吧后门。 外面是条小巷,路灯惨白地照亮了这一角,天上飘着斜斜的微雨。 段殳站在巷子中间,再看不到其他人影。 “喂,那家伙呢?”Alex说。 “我把他叫醒,让他走了。” “喔,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他死了?”段殳说, Alex被猜中心声,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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