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拧着眉径直走到车旁,低头点了根烟,烦躁地考虑要不要上车走人。 陈照来居然没追出来,陶东岭本以为自己抬脚往外走的那一瞬陈照来就会开口叫住他,结果没有,他绷着脸走出去,一直走到车跟前了,身后也没半点动静,陶东岭一口气堵到嗓子眼儿,抬脚狠狠踹了一脚车胎。 身后远远传来“咔哒”一声,陶东岭夹下嘴里的烟回过头,看到陈照来捧着火点了根烟,然后抬头站在廊檐下,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陶东岭一手揣回兜里,一手弹了下烟灰,也不管泥不泥土不土的,靠在了车身上,与陈照来对视着。 陈照来还是走了过来。 他站到陶东岭面前,把嘴里的烟用力吸了两口,扔到地上搓灭,抬眼问他:“你这是闹什么呢?” 那声音平静地让人心都沉下去了。 陶东岭鼻子里哼笑一声,说:“我不习惯跟不认识的人住一屋,你把院门打开吧,我今晚另找住处。” 廊檐下的灯离着远,陈照来背着光,神色隐在阴影里,陶东岭有点看不清。 院墙外几排大杨树枝叶沙沙作响,树梢间偶尔几声困顿的蝉鸣袭来,在这柔柔夜风中,让人心口莫名迷茫,又空空荡荡。 这夜色下的一切都不甚明朗,对方的脸,神情,那心里,陶东岭什么都看不清,他甚至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了。 陈照来眼睫微微垂着,看着他,又问一遍:“你闹什么?” 陶东岭扭开脸。 他没道理,他知道,但他今晚就是不想讲道理了,他咬着牙齿间的过滤嘴,仰起脸睨着陈照来,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很沉:“那屋是我的,来哥,就算我没包年包月,但只要我来,那屋就得是我的。” “你说你要来了吗?”陈照来平静地反问:“你来就得是你的这个话从哪儿说起的?先来后到,谁先住算谁的,你跑车在路上这么些年,这点儿事儿不明白?” 陶东岭不想说话了,他说不清楚,陈照来句句四平八稳,句句敲在点子上,这显得他就像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 随便吧,他不想说话了。 “回屋。” 陈照来看了他半晌,开口说。 陶东岭没动,说:“不用了。” 陈照来脸色是真有点沉下来了。 陶东岭说不清今晚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也可能是真有病,他也想问问自己怎么回事。 他以前从不这样,可眼下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想管了,随便吧。 依陈照来的性子都能被他气得变了脸,陶东岭觉得自己也算个能人了。 “现在凌晨一点多了,”陈照来说:“没有店还会开着门,你今天一天开了十几个小时车,还没折腾够?” 陶东岭冷邦邦地看着他,只有一句:“我不住三人间。” 大概有五分钟,两人谁都没说话。 陶东岭其实很困了,他实在是很累,很泄气。 陈照来这一晚第三次问他:“你到底在闹什么?” 陶东岭低头摸出烟敲出一支叼在嘴上,点了火,他想提提神。 “我没想闹什么,”他说:“我就是……大概是想多了吧,我以为咱俩关系跟旁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陈照来问他。 陶东岭吹了口烟。 陈照来嘴角翘了一下,嗓音很低:“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知道了我是个同性恋,旁人不知道,所以你在我这儿就不一样了?” 烟嘴又被牙齿咬瘪了,陶东岭半天没松嘴。 看来是说中了。 陶东岭感觉到陈照来笑了一下,哪怕周围这么暗,陶东岭依然看到他眼睛里有笑意一闪而过。 “你说你想多了,是往哪块儿想多了?” 陈照来看着他:“是觉得我跟你之间得发生点儿什么事儿,还是觉得我会因为这个受你拿捏?” 陶东岭脑子里“嗡嗡”的。 他懵了。 他瞪着陈照来,许久,抬手拿下嘴里的烟,老长的烟灰掉到衣服上,他低头拍了两下,然后半天再没抬起头来。 陈照来指了指大门,说:“门我还没锁,往两边拉一下就能开,你要非得走,我不留你。” 陶东岭抬头,陈照来已经转身往厨房那边走了。 “不走的话三楼有空屋,不过不是客房。” 陶东岭站着,看着陈照来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门口,他扔了烟,咬牙大步跟了上去。 三楼是陈照来住的地方,平时没外人上来,他走到一间房门前拧着把手推开,回过头对着跟上来的陶东岭说:“这是陈鹏偶尔过来住的房间,你凑合一宿吧,床单被子我都收起来了,一会儿给你拿。” 陶东岭两眼已经困出血丝,他站在门口看了看,腿没往里迈。 “怎么,这也住不惯?”陈照来看着他。 三楼房间不多,但也不必非得住别人屋吧,陶东岭往走廊两边望了望,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房门。 陈照来说:“那是卫生间,住不了人。” 陶东岭顿了一下,陈照来没什么表情,就好像特平静地回答了一个特平常的问题,不带一丝戏谑。 陶东岭抬手撸了一把脑袋上剃得很短的青茬,又指了指另外一间。 陈照来说:“那是洗衣房。” 陶东岭反应了几秒钟,问:“你这儿还有洗衣房啊?” “有,”陈照来依然平静:“不然那么多床单被罩手洗吗?” “也没很多吧……你这统共也没多少个床位。” 陈照来说:“那我也不想手洗。” 陶东岭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确实…… 他一边想着,一边眼睛瞄向走廊另一边,没等抬手指,陈照来说:“储物间。” 陶东岭的手指最终指向了最南边那扇门。 这房间朝向好,靠南靠窗,从门跟门相隔的距离也能推断出它面积最大,最敞亮。 这屋一定是最舒服的。 陶东岭大概是困得脑子不转弯了,推断半晌,也没推断出重点。 他等了片刻没得到回应,转过脸去看陈照来。 陈照来也正看着他。 “那间是什么?” 陶东岭眯着眼睛:“总不会是锅炉房吧?” 陈照来看了他几秒钟,用今晚一贯平静到底的语气说:“那是我屋,你想住?”
第二十章 陶东岭老老实实站在床边儿,看着陈照来从柜子里往外抱被子和枕头。 他不止一次觉得看陈照来干活是种享受,陈照来把床单往床上用力一抖,四下一拽就平平整整,套被罩这种平时在家最让他头疼的活儿,他都没看明白陈照来怎么弄的就已经三两下套好了,然后扯着被子边儿一抖,完事儿。陶东岭不明白这些日常琐碎的活计在陈照来手里怎么就这么游刃有余,他站一边儿看着都没来得及插手帮一把,满脑子就剩一个字:服。 “今晚别洗澡了,” 陈照来说:“赶紧睡吧,离天亮也没多会儿了。” 陶东岭支吾了一声,没说洗也没说不洗。 陈照来也没多说,转身往外走。 陶东岭叫住他:“来哥……” 陈照来手按着门把手,回头看着他。 陶东岭声音很低:“我明早,有包子吃吗?” 陈照来说:“没有,我被你闹腾这一晚上也累得慌,不想早起忙活了。” 陶东岭脸有点垮,但还是点了点头:“那行吧……那就有什么吃什么。” 陈照来“嗯”了一声,出去带上了门。 陶东岭竖着耳朵听着那个脚步往楼下去了,不一会儿,院子里的狼狗呜叫着扯着铁链子“哗哗”响了几声,陈照来把大门上了锁,陶东岭等着,须臾,那脚步声上了楼。 陶东岭屏气凝神,听着隔壁房间的门打开,然后“咔哒”一声又关上,他两手往后一撑,仰着脸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房间没有独卫,但陶东岭还是拿着换洗衣服悄悄去了走廊的卫生间简单冲了一下,回来头发没等完全擦干就一头栽倒在枕头里,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窗帘外已是天光大亮,陶东岭翻了个身,脑子里浮现出的是昨晚夜幕下,陈照来那双微微拧着眉的眼。陶东岭这时才琢磨过来,那眼睛里含着不解。陈照来看不懂昨晚的陶东岭,就像陶东岭也不明白昨晚的自己,但陶东岭确定,那双眼里,带了几分隐隐的纵容。 陈照来…… 陶东岭心想,不管怎样,来哥对他还是好的,昨晚发那么一通邪火,陈照来都没多说什么,最后还让他上三楼睡了,陶东岭望着天花板,心想这通邪火发得真值,这屋这不比什么三人间强多了?简直都没法比,连二楼那个小单间都没法比了。 因为这是三楼,不一样,这是属于陈照来的三楼…… 陶东岭忽然心情很好,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快十点了,他在外头还从没起这么晚过。 爬起来穿衣服洗漱下楼,正碰上陈照来从二楼房间出来,住店的人一走他就要把被罩床单拆下来去洗,这会儿怀里抱了一大堆。 “来哥,我帮你拿吧。”陶东岭把手机揣兜里伸手就要去接。 “不用,”陈照来说:“你别管了,赶紧下楼吃饭去,锅里给你留的疙瘩汤。”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上洗衣房走,上到半路回头看了陶东岭一眼。 “蛋花疙瘩汤吃吗?还是只想吃包子?心里还生闷气?” “没,”陶东岭也让自己逗笑了,老老实实说:“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我都爱吃,来哥。” 陈照来看他一眼,弯着嘴角上楼去了。 陶东岭没去前厅,靠在厨房灶台上稀哩呼噜一口气喝了两大碗疙瘩汤,陈照来还给他留了一碗下饭的小凉菜,全被他吃光了。 洗完碗筷,陶东岭揉着胃去了前边,陈照来正在吧台里收拾,陶东岭掏出手机扫码,问:“多少钱来哥。” 陈照来拿下嘴里的烟说:“一百。” 陶东岭抬手蹭了一下鼻尖儿,低声问:“昨晚那屋……也只收80啊?” 还加上一大碗香喷喷的鸡汤面。 陈照来笑着瞥他一眼:“不然呢?要不你多给点儿?” 陶东岭说:“你说,你说个数我立马付。” 陈照来笑笑,低头忙活,没理他。 陶东岭说:“多少我都给,不过我有个条件。” 这倒先讲上条件了,陈照来把抹布折了两下放到一边,烟往烟灰缸里按了按,说:“你倒说我听听?” 陶东岭说:“我以后来还要住三楼那屋。” 陈照来看了他两秒,笑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不让啊?” “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这话像话吗?” “那你都已经让我睡一宿了,还差个以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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