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待着,我晚点儿来接你回家。” 说完,他和眼前人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追出去。 2. 陈柯君走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可顾终南知道她会去哪儿。 营房建在近郊,位置偏僻,或许是周围人烟稀少的缘故,这儿时常有些野生的小动物乱窜,尤其是后边那座矮山。矮山里树木繁茂,野兔野鸡野鸟什么都有。 顾终南刚走到山边就听见了鸟铳的声音。这枪威力不大,至多也就打打巴掌大的小东西,但声音响得很,老远就能听见。 他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果然看见蹲在草丛里捡鸟的陈柯君。 “打鸟呢?” 陈柯君头也不回,扯着那只鸟把它的腿儿绑在绳子上就往前走。 顾终南背着手跟在她的身后吹口哨。他吹得不好,声音断断续续,一会儿有气一会儿没气,音也不在调上。 就这么跟了一会儿,陈柯君终于忍不住了。 她转身推他:“起开。” “这山又不是你家的,你让我走我就走?我偏不走!” 陈柯君满肚子的火气:“要么起开,要么和我打一架。” 她是山匪出身,在进入军队、遵守纪律之前,几乎每天都在靠拳头过日子,一招一式都带着狠辣的匪气,没有多余的花架子,出手就是要把人揍趴下的。 顾终南轻咳两声:“至于吗,不就是李四季送了人家一个礼物?那本来也不是做给你的,你没事儿为这个吃什么弹药呢?” “我让你说话了吗?” “那你不也没让我别说话吗?” “闭嘴!” 顾终南识趣地安静了一会儿。 陈柯君见他不再回话,也不好再发作,于是瞪他一眼,发泄似的吐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这会儿身后没有口哨声了,可顾终南开始踏起了步子,像是跺脚一样,一二一,一二一,极有规律又极重,一听就知道是故意的。 她懒得管他,停步蹲下,抬头瞄准,对着树枝上的麻雀就是一枪。在麻雀被打落的那一刻,她的身后传来了响亮的掌声。 几番下来,陈柯君几乎都要被他气笑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终南指了指自己的嘴,摇摇头,摊手,满脸无辜。 “行了,想说什么就说呗,什么时候我叫你闭嘴你就真闭了。” “刚才不就真闭了吗?”顾终南上前几步,把那只麻雀捡起来,从她手里接过绳子,麻利地把鸟腿捆起来,完了和她确认道,“这可是你要我说的。” 陈柯君随意地点了个头。 顾终南定了定:“我说,你要么别再这么追着人家了,李四季不喜欢你,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你也不是没人要,每天上赶着贴在人家那儿,何必呢?” 陈柯君翻个白眼就往前走:“我改主意了,你还是闭嘴吧。” “怎么,你就这么爱招人烦?” “管得着吗你。” 她走了几步,背后的人都没动静。 陈柯君觉得奇怪,但也不在乎,反正顾终南在这儿也只会火上浇油,不跟上来更好。 然而,刚想到这儿,她便听见身后响起了脚步。他的步子极快,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顾终南拉住她的动作很突然,她原先步子向前,被他扯得一个没走稳,差点儿摔一跤。 站稳之后,她刚想发火就被顾终南抢了先。 “你就不能不喜欢他吗?”他这句话说得急,声音却压在喉咙里,显得低沉。 比起莫名暴躁的顾终南,陈柯君反而平静下来。 “不能。” 她轻笑,把手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 “有些话说明白了没意思,所以大家心里懂了就行。”她拿衣袖细细擦着手里的鸟铳,声音轻飘飘又漫不经心,偏偏如风刀薄刃刮进他的心口,“你是一柄刀,而一柄刀要找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另一柄刀。顾终南,你需要的,从来都是刀鞘。” 这句话砸在了顾终南的身上,砸得他脑子一蒙,无论如何都回不过神。 “我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很多时候,我就是奔着南墙去的,它挡我,我就把它拆了。我要往哪儿走是我自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能劝得动我的人,只是那个人不会是你。” 他一时怔住:“我……” “行了。”她把鸟铳背好,打的那两只鸟却挂在了他的手上,“拿回去炒了吧。” 顾终南下意识追问:“你去哪儿?” “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当然是回去找小四季。” 背着他摆摆手,脑后的高马尾在她做动作的时候轻晃了晃。 陈柯君始终没有回头,也没多在意顾终南是何反应。 她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走着自己的路,看上去不管不顾,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 然而,下坡之后,陈柯君的步子渐渐慢下来。她想起李四季从前和她说的一句话。 他说,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看命看运不由人,强求不来。她知道这是他的拒绝,只是当时揣着明白装糊涂,假装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过,但那次之后,她时不时会想起来。 她想,怎么就不由人了呢? 她会喜欢上他,从来不关什么命什么运的事儿,只因为她遇见了他。不论是在哪儿遇见的他,只要是陈柯君遇见了李四季,她一定都能喜欢上。 不是命也不是运,这分明只关人的事情。 陈柯君低了眼睛,恍惚间回到过去。 那时的世道比如今更乱,山匪横行,流民遍地。 山匪的名声不好,可不是所有山匪都不是好人。虽然少,但在面对外来侵略时,与军区同仇敌忾的寨子也还是存在的。 然而,那年大当家被人药死,寨子里变得混乱,大家不再讲究道义,开始像隔壁山头一样,到处搜刮,打家劫舍。她不愿看见寨子变成这样,试图争权重新整管,不料因此被人暗算,断了条腿。 不久,西北军区剿匪,她听见消息,想来投军,却被拦在了门外。 现在想想,当时局势敏感,他们对她防备和不信任也是合情合理。但她当年偏激,在接收到看门士兵鄙夷的眼神之后,她拖着伤腿,恨不得崩他一枪,回寨子里算了。 可就是这时,李四季背着医药箱走向她。 他注意到了她腿上的伤,问她伤处如何,问她来意如何,问完略作思虑便将她带进大厅,递给她一杯茶。那是个瓷杯子,里面的水很热,杯子捧在手上,能直直烫到心里。 接着,他对她轻笑:“天气冷,暖暖手吧。” 那天其实很重要,是她生命里的转折。 可现在想想,对于那一天,她记得最清楚的,不是后来顾终南和她的谈话,而是李四季递来的那一杯热茶。 站在营房外,陈柯君顿住脚步,她忽然生出了错觉,错觉时间一瞬间凝成了个小点,而过去那一幕,也就在小点里重现。 当初顾终南没有立刻接受她的投军请求,只以合作为名,将她暂时收进军中。 谈妥之后,他像是好奇:“你为什么一直握着这个空杯子?”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握着那个杯子。 她若无其事地勾唇:“不做什么,只是喜欢。” “哈哈!”顾终南朗声道,“那不如你把它带走?” 闻言,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杯子。 轻笑一声,她回了句—— “好。”3. 从营房回家之后,顾终南明显变得沉默了些,他在屋子里待了几天,实在闷了就在门口转个圈儿,别的地方哪儿也没去。 陈伯见他反常,担心地问了句,他却只是摆手:“没什么,最近天冷,懒得动弹罢了。” 陈伯见问不出来,也就不再多话,只是晚饭时又问了一声六儿。 这次,顾终南停顿的时间比之前更长了些。 “六儿放在营房了,那儿有些远,雨天难跑,我过些时日再去接它。” 陆青崖坐在一边,望他一眼。 即便她并没有那么了解顾终南,听见这句也还是觉得奇怪,这不像他会说的话。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扯出个笑:“怎么了?” 陆青崖摇摇头:“你今天一直在吃眼前这道菜。” “嗯,这道烧得不错。” 那是一碟清炒芽白,如果她没有记错,顾终南前几日还和陈伯说过少买一些。陆青崖知道,他并不爱吃这个。 说完之后,顾终南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略作停顿,放下筷子:“我饱了,待会儿有事得出去一趟,你们慢吃。” 等他离开之后,陈伯摇头叹气:“少将近日闷闷不乐,莫不是因为调度总指挥那件事?” 陆青崖闻言不语。 她不知道顾终南是怎么回事,但下意识觉得他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吃完放下碗筷,陆青崖转向陈伯:“我下午要去学校一趟,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用给我留饭了。” “陆小姐今天有课?今儿个不是礼拜日吗?” “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陆小姐早去早回,说来锅炉整日都在烧水,饭菜放在隔板上也不碍事。”陈伯笑得慈祥,额上和眼尾的皱纹很深,精神极好,只是背脊微微有些弯了,看上去略显老态。 陆青崖怔了怔,微笑点头。 她想起从前,父亲也是这样,不管她回家是早是晚,都要和她一同吃饭。她那时不大懂事,有一次和朋友出去踏青,回得晚,吃过了,到家看见桌上盖好的几碟菜,还埋怨道说过不必等她。 有些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如今却再盼不见了。 外边飘着雾雨,或者说是飘着一些水汽,伞面都打不湿,只轻轻盖在上面,许久才凝成稍大一些的水珠。 这把伞是新做的,桐油味还没散,伞线用同色满穿,柄上吊着一个小坠子。 走到一半,陆青崖换了只手撑伞,她的指尖冻得通红,指甲盖几乎变成了紫色。这天儿真冷,她将手拢在唇边呵了口气,迈步进了教学楼。 教学楼里没风,比外边稍微暖和一些,陆青崖握着收好的伞,像是握着把剑,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她轻敲了敲。 “请进。” 门内传出张副校长的声音。 “青崖来了?” 几乎是在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张副校长同时站了起来。 陆青崖将伞靠着墙边放好。 “张叔叔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这么回事。” 张副校长依然是油头西装,一丝不苟,就连脸上的微笑都和平日里没有区别。可是陆青崖总觉得不对劲。 像是一种直觉,她觉得张副校长有什么地方和过去不一样了。 “近些时日,大家推选我为长津大学的新校长,通知大概下周就会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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