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德尔意会,向安德烈举杯。艾利希奥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安德烈。晚宴结束后,艾利希奥送安德烈回家。两人坐在后排,各自朝向自己一侧的车窗。夜幕深沉,棕榈树向后的阴影掠过他们安静的面容,两人一路无言。直到临近目的地,艾利希奥吩咐司机在一个街区之外停车。 “免得为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艾利希奥淡淡地说。 安德烈感激地微笑,下车时却被艾利希奥抓住了手,“我听说核武器没有专业的储存设备时会有放射性物质,那种东西对人体有害,你以后少去地堡。” 说完艾利希奥松开他,关上了车门。安德烈站在路灯摇晃的空荡街道上注视艾利希奥远去,就如过去多次一样。车内,艾利希奥闭上眼睛,强忍住没有回头。 艾利希奥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美国在日本投下的原子弹已经显示出辐射给人体所带来的危害。只是古巴人民对其大多不知情,而知情的却在对抗情绪中并不在意。他们看不见,或者视而不见。谁也不清楚那些钢铁包裹之下的“炸弹”将会带来什么样的毁灭性灾难,毕竟古巴恢复全体国民教育并不久,人民文化素质并不高,而高素质的领导人们却对研究核弹的后果并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是即时的威力。 只要能给美国佬来个狠的,古巴不介意自己也去陪葬。这天真且无辜的念头注定会为古巴这座岛屿带来无数亢奋与甜蜜,但与之而来的,还有苦难与不幸。 安德烈在一次无端流鼻血后终于来到加西亚医生那边,医生在为他进行检查后拉住他不住地叹气。 “你得放下一些。”加西亚医生指着安德烈的心脏说:“这里承受不了那么重的东西。” “可你知道,若没有这里的东西,我早该死了。” 加西亚医生黯然地垂眉,他仿佛听到那个名为“仇恨”的虫豸在安德烈心窝里窸窣作响,啃噬血肉的声音。良久,他郑重地央求道:“至少,至少每周来我这边一次,我会想尽办法让你……让你活得久一些。” “我亲爱的加西亚,谢谢你。”安德烈微笑地说,“这对我来说不重要。” “可你至少也该想一想他,那个为你留下的孩子。” 安德烈眼眸涌动,无法掩饰难过,轻声说:“我已经为他想了很多,只是,再允许我自私一回,让他多陪我一段时间。” 他看向沉默的加西亚,宽慰地笑,说:“看在我们是多年朋友的份上,让这成为秘密,好吗?” 加西亚抬起眼睛,迎向安德烈的目光,他仿佛还是那位哈瓦那大学的哲学教授,总爱站在办公室的窗前,静默地遥望远方。他鼓励这群古巴年轻人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却要自己停下脚步。他看到安德烈的那条生命的细线在风中轻轻摇晃,只消一瞬,就可走向灭亡。 加西亚哽咽地点了点头。
第99章 Chapter 40 === 叶戈尔的死被安德烈上报至卢比扬卡后,加上古巴国安部和克格勃的调查,最终定性为死在中情局手下。阿列克谢耶夫在这一事上罕见地选择沉默,只是叶戈尔手下的那批人,他正不动声色地招入麾下。 他也有压力,来自卢比扬卡的一些声音让他感到疲惫。在他感到伤神之际,在圣地亚哥的欧文则接到了线人关于叶戈尔的消息。当然,在这件事上中情局拒不承认,兰利总部已经发表了郑重声明,但某种程度上,承认与否并不重要。 大家都对这种做法习以为常,没有谁比谁高尚。美国死了一个情报官也会栽赃到苏联人头上。 只是一个克格勃上尉莫名其妙的死亡让欧文看出了其中一些有机可趁的蛛丝马迹,他很确信叶戈尔并非死在美国人手下,那么很大可能就是死在自己人,也就是苏联人手中。当敌人开始内斗,便是深入敌营的最好的时机。 他又想起了伊森和他的Plan B,他觉得是时候与伊森再次见面了。尽管每次见面都会让他不愉快。 而此时伊森也不愉快。时值八月,古巴全国上下笼罩着一层紧张而亢奋的氛围,国内反美主义达到高潮,越来越多的出逃者登上前往美国和墨西哥以及南美的船只,艾利希奥手下的秘密警察有好几回深入美国腹地对一些叛逃者进行了处决,只因为他们或多或少知晓一些关于苏联驻军在此的隐秘。 除了古巴军方高层之外,没人知道苏联在古巴部署了导弹,古巴人民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就连马克,出于对他的保护,塞莉娅将此事对他瞒得严严实实。两人在一次争吵后,塞莉娅提出要马克回美国。 马克什么都没说,他以亲吻告别塞莉娅,那天塞莉娅哭得很伤心,可她认为这是对马克最好的选择。古巴已经容不下美国人,在他还不知道导弹的秘密前离开对他来说最为安全。 八月底,伊森开车去何塞·马蒂机场,这个梦魇般的地方自从1959年一月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在这里他报了杀父之仇,也失去了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现在,他又要亲自送走自己最好的朋友。 “还记得57年那会儿咱们在海滨大道的妓院里撒钱嘛?”马克在候机厅的咖啡馆里喝下一口咖啡,说:“那个时候谁会想到后来发生这么多的改变。” “五年,马克,我们都快三十岁了。” “那是你,我才28岁呢!”马克笑嘻嘻的,语调明快,然而眼底有挥之不去的落寞与疲惫。二十八岁,他有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经历。 “老实说,你后悔吗?”伊森问,“你为这个国家做了这么多,但他不要你了。” “不要我的不是这个国家,而是我主动脱离这个国家所狂热信奉的主义,就像当初我脱离联合果品一样,这是我的选择,我唯一遗憾的是,我无法给塞莉娅幸福。” “她属于人民,无法完全属于你。” 马克微笑了一下,两人沉默片刻,马克抬起眼睛看伊森,他张了张嘴,有些欲言又止。 “得了,马克,有话就说。”伊森笑着在他肩上锤了一击,马克挤出一道勉强的笑容后,突然抓住伊森的手。 “跟我走吧!”他掷地有声地说:“你说得对,这里迟早会迎来危机和战争,我都被抛弃,更何况你,教授保不住你的!你待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马克目光如炬,泪水盈满眼眶,伊森不免有些呆滞,随即温和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抚摸马克的头。 “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恐怕死的不止我一个了,亲爱的马克,我并非不怕死,但比起死,我更害怕的是与他分开。我早已立下誓言。” “誓言是可以打破的,伊森,想想曾经的你,你是个花花公子,哪里找不到爱情,你迟早会腻的,走吧,跟我走吧。” 马克哭着抓住伊森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放在嘴边亲吻,伊森只是含笑看他,显露出马克从未见过的坚定与成熟。 他再次摇头,然后看到马克眼里的光芒缓慢地暗淡下去。他起身拥抱了他的朋友,马克突然在他怀里哭了起来。伊森知道他在惋惜,他在害怕,于是在他耳畔说:“放心,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放心。” 马克抬头,看到伊森眼里也噙着泪,这时他的航班开始播报信息,他杵起拐杖,在伊森的搀扶下走向廊桥。 他们再度拥抱,随后松开彼此,在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的离开,停留的停留。 伊森回到车上,开车到马拉贡海滨大道,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吹一吹海风。这里的确变了,大街小巷扬起鲜红的旗帜,无处不在的俄语标语,赫鲁晓夫的笑容和菲德尔的并列在革命广场上,孩子们跑过时,脖子上都飘着一种叫做“红领巾”的玩意儿。有一回伊森觉得有趣,花了几比索从一小孩儿那里买了一条戴在脖子上,还打了个牛仔结,觉得挺时尚,结果被安德烈嘲笑了一晚。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安德烈笑成那副模样,几乎是捧腹大笑,笑完后把他抱在怀里,称呼他为”我的小小少先队员。” 后来伊森才知道这东西是专门给孩子戴的,他还以为是苏联的某种流行风尚。安德烈笑他是个不合格的CIA,居然连少先队员要带红领巾都不知道,伊森只是忿忿不平地说中情局就算再下作也不会算计到孩子身上去。但实际上,是伊森再遇见安德烈之前,几乎对苏联没有任何兴趣。 他和马克从小在美国长大,苏联这抹红色离他们太远,甚至在他们所接受到的教育中,红色与他们所信奉的自由主义相悖,是他们的敌人。伊森就算不喜欢美国,在耳濡目染之下对苏联也没有任何好感,马克更是不必说。要他从一个民族主义革命者变成一位社会主义者,对他来说是整个人生价值观的颠覆。他做不到,很多人都做不到。于是离开的离开,叛逃的叛逃。 伊森叹了口气,靠在车身上,遥望碧蓝的海面。他正处于静默的放空状态中,一根烟便递到了他的面前。 伊森接过烟,微微低头,用手挡住对方的打火机火焰不被海风吹灭,深吸一口后,他吐出烟圈,略显老成地说:“你不该过来。” 欧文耸耸肩:“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你自己?” 伊森忘了欧文一眼,哂笑道:“哈瓦那已经不是以前的哈瓦那,你们现在可以说是在苏联的地盘上。” “是我们,伊森,别忘了中情局并未将你除名,尽管兰利总部那边有这个意愿。” 伊森将烟灰轻轻弹落,目光从海面收回,望向欧文:“说吧,你的目的。” “倒也不用这么直接,你都不打算和我叙旧么?” “没时间,我一会儿还要回家做饭,我亲爱的今晚要在家里吃晚餐。” 欧文勾了勾嘴角,“身上到底流的是意大利人的血液。” 欧文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漫不经心地说:“叶戈尔·伊乌什金上尉是不是你杀的,或者说,是你家那位中校杀的?” 伊森脸色阴沉,似笑非笑地问:“怎么,难道你也替苏联人干活儿了?” 欧文干笑两声,“我可没兴趣,只是有了这件事,倒让我看出些机会来。伊森,我教过你,机会是得靠自己找的,找了还得抓得住,抓住了还得有用。你家那位现在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但凡说上几句话都能让我们情报人员分析个好几天,想想你的那些黑手党朋友们为你铺的路,亲爱的,只要你给我们点有关苏联人的情报,不多,中校随便说几句就够了,我保证向兰利总部申请你的庇护令,万一发生什么,你就带着你的那位,回意大利建立你的黑手党帝国,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们有那个实力。” 伊森冷淡地瞥了一眼欧文,“说完了?” “说完了。” “那我走了。” “等等!”欧文抓住伊森,说:“我现在不急着你给我回答,相信我,伊森,我是为你好,如果叶戈尔死在你们俩的手下,总有一天克格勃会查出真相。而你——亲爱的,我们的新局长可对你没有那么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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