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滞地自言自语,翻来覆去念着这几句。伊森不断揩拭他的眼泪,妄图可以让他清醒。他曾短暂地睡过去,不到一小时便又醒来,醒来就往伊森怀里钻,将脸贴在他炽热的颈窝里。 “抱我,抱我……” 伊森紧紧抱住他,听他在自己怀里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 “哭吧,伊利亚,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这世界对不起你,哭吧伊利亚……” 他哭累了,无法出声,只能沉默流泪。时间缓慢地流逝,午夜时分,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他在伊森怀里抬头,问:“这里是哪里呢?” 伊森冲他笑了笑,把他抱起来,从一个窄小的窗口望出去,他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漆黑的海,涌动着白色的浪花。团团乌云堆积在海的上空,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干他的泪痕。他笑了。 “这是在莫罗城堡。”他看向伊森,犹如第一次见到海的孩童,天真地兴奋道:“我们在灯塔上!” “是,亲爱的,我们在灯塔上。”伊森哽咽地点头。 安德烈这才打量起这座灯塔顶部的圆形房间,简陋的石墙上窄窗间隔分布,年代久远的桌椅靠在墙边,伊森的行李箱摊开在角落,他们则睡在这铺着薄棉被的铁架床上。他眼眸颤动,回望伊森,难过地问:“这些天你就住在这里吗?” “是,这里很好,每天都能看到海,就像看到你的眼睛。” 安德烈抬起手,抚摸伊森生起了胡茬的下巴,说:“你看起来很累。” “不,我一点都不累,相反,我很开心,很幸福。” “为什么?” “因为我在这场戏里很投入,除了今天,因为我不想你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伊森握住安德烈的手,放在唇下亲吻。 安德烈苍白地笑了笑,被伊森搂进怀里,他们谁都没有再说话,只在彼此的体温中回顾这些年来的爱情。他们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因为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就是告白,而亲吻则是锦上添花的爱意。 黎明初光乍现,从窄窗里渗进来,落在两具紧拥的躯体上。伊森披着被子,将安德烈搂在怀里,他觉得他很轻,很透明,像一片真正的雪。他亲了亲他阖上的湿润的眼睛,苦涩连绵如茵陈。但他并不介意,他又小心翼翼吻了他的唇,柔软冰凉,让他迷恋好多年。 他真希望时间停在此刻,停在这永恒不变的黎明。可没过多久,日常巡逻的直升机从他们头上掠过,螺旋桨传来巨响,安德烈从浅睡中惊醒,抬起头来看向伊森。 “你睡了吗?”他问。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想多看看你。” “你从很久之前就爱看我。” “因为你从见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 安德烈低头,露出幸福的笑意,说:“可是怎么办,戏还没演完,我不爱你。” “那怎么才能让你爱上我呢?” “回到我们的家,找到帕维尔送我的手提包,将那里面的东西送到关塔那摩海军基地。”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我做到了你就爱我吗?” “是,你做到了我就会爱你。” 伊森强忍哭泣,低头吻住了安德烈。安德烈也含住他的唇,像汲取氧气般地吸吮着。 “走吧。”安德烈对他说,用无力的手掌轻轻推了推他,“不是说我的爱是你最珍惜的东西吗?” “是,是我最珍惜的。”伊森难过地不肯离去。 “那就走吧。” 伊森站在房间门口,回望了一次又一次,看他深爱的人慵懒地靠在墙壁上。黎明的清光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他看起来是那么美,沉静温柔,就像多年前一样。 “你爱我吗?”他问。 他看到安德烈张了张嘴,最终落在一道无声的笑容中。
第106章 Chapter 47 ==== 许多古巴人都将在漫长的人生中记得这一天。 这一天,1962年10月24日,美国政府于早上十点正式封锁古巴。来自美利坚合众国的军舰将古巴群岛包围,使其彻底成为了一座孤岛。任何进入古巴海域的船只都要经过检查,尤其是那些满载武器的苏联货轮,他们统一收到的要求是返航。 有的返航,有的保持前进,可这一切都与安德烈没有关系了。阿列克谢耶夫的死在清晨时分被路易斯发现,她在经过一场哭泣和深思熟虑后按照安德烈曾经教她的方式报了警,以一种慌张的语气掩盖了自己在这场谋杀中的任何嫌疑。她无声地祷告,只希望古巴的警察们能够效率慢一些。 安德烈游荡在混乱的市区,如同孤魂野鬼,他在等待,等待这永恒的夜幕降临。他先是来到了哈瓦那大学,在礼堂和自己曾经教书的教室里坐了坐,而后又开车来到他和伊森的家,确保自己的手提包已经被他带走。 他就像往常的每一个休息日一样,给家里的山茶花盆栽浇水,让每一片花瓣和绿叶上都缀满水珠,他又取下自己手上的欧米伽手表,用毛巾细细地擦拭,看它在阳光下泛起钻石般的耀眼光泽。他听到街区传来警车的鸣笛,一路驶向大使馆所在的考利区。他站在阳台上微笑,沐浴在哈瓦那浓郁的阳光中,他张开双臂深深呼吸。 回到客厅里,他坐在两人曾在其上纠缠过的毛毯上,望着手中的手表,看指针一圈一圈地转动,他看得很认真,嘴角挂着恬淡的笑意,就像在看一本叫做岁月和爱情的书。当指针指向下午两点时,他站起身吃了几片面包,因为他知道为了完成接下来的计划,他需要充足的体力。 期间电话铃声不断作响,显然来自克格勃总站的下属们正在这危急时刻四处寻找他,没过多久他便听到刺耳的警报声又开始在附近徘徊,下午三点,他想,时间差不多了。 他在离开时深深看了一眼他们的家,他突然有些留念。可留念也不能让他止住前进的脚步。他几乎是怀着亢奋的心情踩下了油门。 “去吧,伊利亚·安德烈耶维奇·诺维科夫,去吧!” 他笑着,汽车一路驶向圣克里斯托巴尔,当他站在导弹发射台外时,巡逻的军人们注意到了他,纷纷向他致意。不过安德烈没有走进去,他只是远远地站在发射台外,甚至退到了整个基地的外部,他望了望天,此时天气变幻,落在风雨欲来的阴沉中。他突然感谢起这样的好天气,一定是自己的幸运。 他宁定而又安静地注视电缆地区,那里新修整的土地上夹杂翠绿的嫩草,有一只黄蝴蝶在其上翩飞,他笑着注视那蝴蝶,直到它飞过这片土地,向丛林深处飞去,他才将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摁下了启动爆炸的发射器。 TNT炸药足以将这块地区的电缆和经纬仪全部炸毁,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电光火石间浓烟上天,将阴郁的天色照得明亮。基地内顿时慌忙一片,安德烈于混乱中退出,他不得不掩饰自己脸上孩子气的得逞笑容,跳上车,他前往大萨瓜。 到了那里时,天色已暗,显然这边接到了圣克里斯托巴尔导弹基地的爆炸消息,安德烈刚出现在基地外,就看到负责基地运行的上尉急冲冲地朝他跑来,不断询问有关那边的状况。安德烈推荐他亲自打电话去问一问,于是在上尉转身的刹那,轰的一声巨响,爆炸在离他们两人不远处的地方发生。泥土飞溅,火光冲天,电缆被炸到天上时,在夜空中有如美杜莎的蛇头,痛苦地挣扎。 上尉惊恐地回头,他看见,他们所敬爱的中校站在原地,望着绚烂的夜空,露出幸福的笑容。 他彻底呆滞在原地,连在混乱中连抓住安德烈询问一番都未能做到,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他驱车离开,他为自己刚才所见到的那抹笑容而感到怀疑。也许是自己的幻觉,也许眼前的爆炸也一场幻觉!这种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刻,己方的王牌居然偃旗息鼓,绝不能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 当上尉沉溺在自我安慰的幻想中时,安德烈则在车内张狂地大笑,他踩下油门,以最高时速朝储存核弹头的贝胡卡尔和马那瓜地区驶去。他知道经过这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他或许已经暴露,无法再进入地堡。不过没关系,他只要远远地看着好了,他对自己说,即使远远地看着,他也觉得满足了。 于是当冷却池的水开始倒灌进仓库时,谁也不知道那该死的阀门是怎么坏掉的,苏联军人们只能绝望地看到核弹头被水淹没却无能为力。这时气温又开始升高,剧烈的辐射让他们不得不迅速逃离,甚至要把这块地区锁死。 安德烈站在山岗上,遥望暗夜里灯火通明的贝胡卡尔和马那瓜山谷。灯火闪烁在他深蓝的瞳孔里,丛林的风再度向他吹来,他感觉自己变得是那么轻,轻到可以飞起来。他再度张开双手,就像受洗的圣徒般闭上了眼睛。 “来吧,来吧。” 他畅然地微笑,觉得自己过去的那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的一天而存在。他感觉到了自己,是那么清晰,那么分明。那些面孔,那些笑容,是多么令人怀念。不过,一切都不远了,他马上就会过去,与他们重逢。 当他徜徉在瑰丽的幻梦中时,哈瓦那的考利区,菲德尔等人在作战指挥室里接到了令人崩溃的消息,导弹基地被摧毁,核弹储存基地被灌水,为了掩盖这个可能使所有努力溃败的情报泄漏,他们咬牙死死扛住压力,联合苏联军方进行消息的封锁。 而对艾利希奥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法忘怀的夜晚。 当调查中种种迹象都将矛头对准安德烈时,阿列克谢耶夫死亡的指向也开始清晰。 他几乎当即晕倒在他的下属中间。 “不!不!不!”他绝望地怒吼,根本站立不稳,在下属的催促中,他不得不下令进行全国范围内的搜捕。然而他的搜捕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在一个小时后,潜伏在各个高速公路关卡的秘密警察们就发现了安德烈的踪迹。 可谁也不知道,这是安德烈的有意为之,他在每个可能的地方暴露自己的位置,他知道这些痕迹会将谁吸引来,他只觉得抱歉,但他已经决定自私一回。他开车回到哈瓦那,此刻已经宵禁,他的汽车发出孤独的幽鸣。猎人们听到了猎物的声音,纷纷追随而上。艾利希奥握住那把马卡洛夫手枪,在警车中止不住地颤抖。 “您身体不舒服吗?”他听到开车的警官在问他。 “不。”他对警官说:“请你下车,我来开,让后面的人跟着我。” “这很危险,对方是经验丰富的克格勃。” “我知道,所以请你下车。” 艾利希奥坐上驾驶座后,他才发现自己在流泪。泪水滴在方向盘上,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哭声。包围圈越收越紧,他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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