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别吵你,你不会脑内自演劫狱大戏呢吧。”袁蓓说。 这话不吉利,陈木潮没理他,径自走进没开灯的卧室的暗处。 客厅的讨论还在继续,没过一会儿,陈木潮出来了,手握成拳,好像拿着什么很小的东西,他一手就完全包住。 他走到孟时弥身边,孟时弥好像发现他有什么想说了,终止了和代绮有关姜漾状态和诉求的讨论。 所有人都看着陈木潮,他便微微抬手,然后张开。 银色的,小巧的U盘,但肉眼就能看出损坏的痕迹。 “这是我从姜哲驰那里拿的,”在场没人知道陈木潮曾经和姜哲驰接触过,他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当时拿的时候怕他会从我这里又使手段拿回去,所以在他面前把U盘敲坏了。” “里面是什么?”代绮等不及陈木潮说,主动地问。 陈木潮抬眼,说:“监控视频。” “但是我敲的时候留了力气,主控芯片应该没事。” 孟时弥将U盘接过来,他也看不太懂这些,但能清楚地发现USB接口往里下陷,有被大力砸毁的损坏。 “我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完整的原版,只是多留了一个心眼,”陈木潮把东西交出去,又退了半步,不想与人挤在一块似的,“现在就可以拿去修。”
第72章 二十三层天堂 如陈木潮所说,U盘的主控芯片仍然完好,但USB插头、晶振和FLASH焊盘都有程度不一的,由于时间或外力带来的损毁。 补焊需要时间,陈木潮问了大概的工期,先付了钱。 “其实您可以不用和我一起来。” 走出狭窄的修理店,灰白的半空飞过不知名的鸟雀,陈木潮看着它们,只两眼,又低头往前走。 “出来透透气。”代绮说。 陈木潮没接话了,但代绮又说:“我发现你很容易走神,在想什么?” 陈木潮逃避话题,说,什么都没想。 总不能和代绮说,我想你儿子想得看到一切都想要找他,找他的影子,找他出现过的痕迹,有他的天上人间,他都要看过一次,想过一百回。 他往出租屋的方向走,邱柏绘还在屋里等着代绮回去,然后才一起去她们入住的酒店。 “等一下。”代绮停在原地,叫住他,然后在陈木潮平淡得仿佛只是条件反射一般毫无情绪的眼神里,给邱柏绘打电话,说不用等她,她还有一些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并且非做不可。 “你不想和我聊一聊么?”代绮将电话放回去,“比如问我有没有对你改观?或者是对你们的感情松口?” 过了一会儿,陈木潮才问:“您想说什么?” 代绮想去他工作的科技馆参观。 因为姜漾的事情,陈木潮有两三天没来,赵途为了陈木潮算到一半,画到一半的数据和图纸忙得焦头烂额,但也没有责问。 “你真的选择来这里工作了,”代绮打量了几眼科技馆内的陈设,说,“明明我给你选了一条更轻松,提升更大的路。” “嗯,”陈木潮说,“是辜负您心血了。” 陈木潮语气里不带揶揄,但认真的歉意也不叫代绮听出来多少,相反,代绮甚至决定他有点敷衍。 他们一路往上,走很长的连廊,上很高的二十三层楼,推姜漾推过的,连接天文台的玻璃门,路过姜漾落脚的夜来香,在与天际只隔着一束栏杆前停下来。 陈木潮从吊椅角落放着的纸箱里给她拿水,代绮双手捧着冰凉的塑料瓶,水温穿透纸杯杯壁接触她手掌上的神经末梢,不热,但多少让她感觉安心了些,至少手不再抖得厉害。 “这地方好,”代绮拧开瓶盖,拿着却不喝,“适合聊天。” 陈木潮没头没尾地,突然主动问代绮:“我抽根烟,介意么?”他实在是忍不住,烦得太厉害。 代绮笑他,一针见血点破:“我说介意,你就不抽了吗?现在和三年前又不一样了,还会听我的?” 陈木潮也及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说还是会参考的。 烟灰从二十三层往下落,陈木潮肉眼看不见它们时,代绮开口了。 “姜漾在国外上了三年学,”这陈木潮知道,但代绮仿佛有些犹豫,过了几秒,才接着说,“上了三年学,看了两年半心理医生。” 陈木潮不意外,松下半口气,只是另外半口气还提着,因为不知道治疗效果如何,就算他现在瞧着姜漾挺正常的,但这些,姜漾从不对他讲过。 “当时你和我说他心理上有些问题的时候,我还气急败坏,觉得你怎么可能比我了解他,甚至产生报复心南风团队理——” 代绮缓慢地告诉陈木潮:“我要证明我没错,我的了解比你多,所以带姜漾去看了心理医生,说实话,结果出来的时候我有些被吓到。” 那些奇奇怪怪,她听不太懂的指标,怎么能一项过高,一项又过低,像只能发出五十二赫兹音波的沉默的鲸鱼,在缄默中叫嚣着毁灭,又哭喊着救我。 是不符合社会世俗的正常,代绮决定听从医嘱,开始试着改变,她离了婚,搬出原来的房子,学着下厨,然后生活好像好了一点。 姜漾从不说,一个字不提,直到她一次后知后觉地去姜漾买在学校旁边的公寓给他送东西,才发现了那些锈迹血迹斑斑的刀片,卷刃钝绣的,崭新锋利的,双刃的,圆头的,但那上面的干涸的血是谁的。 她质问回到家的儿子,那个她一直骄傲,并被严格要求的孩子笑了笑。 “妈妈。”小白鼠他没再买过,他说,“我的。” “但是后来,我想想也是的,毕竟我这样的母亲,姜哲驰那样的父亲,我还怎么指望能教出一个身心健全的孩子?”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救他,毕竟他看起来一切正常,”代绮说,看另一座更高的天文台,“但我知道病因是什么。” 是她,是姜哲驰,是被迫与他分开的陈木潮,那些与他血缘和感情最亲密的关系,全部的感情纽带被拉直,被打磨,变成比刀片尖利一万倍的武器,凌迟或是快刀,一道道沿着血管的纹理上割。 “我错了,我到那时才明白我错了。” 所以姜漾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又说要回路港找陈木潮的时候,代绮不敢拦,也不想再拦着了。 代绮坦然地笑,对陈木潮说,不知道为什么,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姜漾喜欢你,就连邱柏绘,她一手带起来的得力的助理,没见过你几面,也要为你说话。 或许是出身相似,邱柏绘第一次否定她的想法。 “代总,我和他一样,都是底层出身的人,”代绮拿着姜漾的病例翻来覆去地看,反复地崩溃时,邱柏绘说,“所以您既然能给我这样一个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尝试着接受另一个原本就优秀的人呢?” “你看见我,共情我,点拨我,又排斥他,排斥路港,只是因为他是男性,和姜漾一样的男性吗?” “可是,爱确实是很好的东西啊。”邱柏绘又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烟灰已经烧了很长很长的一截,摇摇欲坠,陈木潮回过神,手一动,那截黑色白色的粉末就被吹断,葬身在风里。 谈话短得像半指的一截烟灰,长得又像万物的复苏和腐烂。 最后,代绮说:“对不起,这几年,你们都幸苦了。” U盘第二天就修好了,陈木潮掐着修理店开门的时间取回来,交给孟时弥。 一群人围在一起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用期待的脸希望视频的时长一定要超过二十三秒。 有点像双色球开奖现场。 起初因为刚修好的U盘还在表面有些凹凸不平的凹陷,电脑上一直都没有接收到移动硬盘的插入请求。 “不会是没修好吧,骗你钱,浪费感情。”袁蓓说。 陈木潮低着眼睛看孟时弥来来回回又尝试数次,但电脑一直没有什么反应,搞得小孟律师开始怀疑是自己电脑出了问题。 “我来。”陈木潮伸手,朝孟时弥要U盘。 其实这种事情,就算换一个人来尝试,结果也大概率不会有什么改变,陈木潮深谙唯物主义思想的正确性。 所以这次尝试算是什么? 不是对马/哲的背叛,而是对世间万物生长规律的一次无计划出逃,设计时空的折叠,在像USB接口一样狭小的时空里进行一场真相的抢夺。 U盘接口已经被尝试到微微发烫,隔着陈木潮掌纹上的茧,他握紧,又松开。 “叮咚”一声,电脑屏幕弹出连接成功的弹窗,半程成功,陈木潮移动鼠标,点开那段被他收缴后从未打开来看过的视频。 不是用手机摄像头二次记录的画面。 原版的,完整的,被直接导出的监控视频,时长24小时,日期标注在三年前事发的全天。 陈木潮长呼一口气,周遭声音嘈杂又繁多。 谁的拍手和欢呼,视频被按下开始传出的白噪音。 风也告捷于青空长啸,榕树嫩叶抖落,海洋的呼吸伴海鸟的呼喊。 这一场争夺,还是他赢。
第73章 什么时候嫁给我 开庭前,孟时弥背了一个巨大的包,把留在陈木潮出租屋里的资料一份一份往包里装装装装装。 陈木潮站在他旁边看,看了一会儿,嫌他动作慢,随手拿起一张不知道写了什么东西的纸,问他:“你这有什么用,草稿纸带去做什么?” 孟时弥把纸抢回来,说这些都是他的诉讼用纸,律所发的,不能丢掉。 “你真的不进去听么,”孟时弥装好了材料,废劲地将拉链拉上,“可以陪同的。” 陈木潮过了几秒才说:“我就不进去了。” “等他出来就好。” 好像知道这场与姜哲驰的决战他们一定会赢,而姜漾也一定没事似的。 只有24小时的监控视频不够翻案。 孟时弥找到了姜哲驰和代绮原来那间房子离得近的别的住户,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说,或许是忌惮姜家的势力,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婆,接了电话,说有点印象。 “好似成日嘈交(吵架)呢。”独栋别墅相隔也有一定距离,她也只是夜晚散步时隐隐约约听到过。 另外,范临那边也有进展,说在聂嘉越的丈夫突然换了工作,从工地的苦手转业到路港创业园里做了建筑项目的负责人,而警方也从她的外地个人账户里,发现了一笔大数额的外来汇款。 可能对姜正嵩来说并不算什么大额的数字,但万千软红散入寻常百姓家,就是几辈子的吃穿用度,是挥金如土的阶级跨越,是聂嘉越两个孩子入学外地私立中学的资格。 孟时弥平时看起来脾气很好,人很软,说话都不大声,但在法庭上不是。 言辞犀利,直击要害的提问点频繁,将对方律师的脸都憋红,给聂嘉越哄得一愣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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