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看了进门的姜漾一眼,有些微妙地说:“……他告诉你了,你还问我干什么。” 姜漾想听他和谁说话,把水杯放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陈木潮。 陈木潮没理他,装看不到,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 “你找周颖月说什么了。”陈木潮放下手机就兴师问罪。 姜漾无辜地看他,说只是汇报真实情况,怎么了,你敢做不敢让人说。 陈木潮沉默一会儿,很轻地吸了口气,“姜漾,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 “不好,”姜漾实话实说,“这两天光躺在床上睡觉不理我,我掐你脸你都没有反应。” “……” “咬你手指你也没有反应。” “……” 陈木潮一把推开他下床,姜漾原本蹲在床边看他,这一推一个踉跄,直接坐在地上。 地上很凉,路港连着下了几天雨,从两天前降下太阳雨后就没有几秒停顿的时刻,台风从路港周边拐了个弯再沿海岸线卷过,姜漾醒得早,今晨天只有一点灰白色光的时候,雨还像绒毛一般,淅淅沥沥往下轻柔地降。 湿气更重,气温低了几度,陈木潮没管姜漾还在地上坐着,从衣柜里拿了件薄款的连帽运动衫外套。 颜色没有意外,还是纯黑。 然后扔了另一件黑色的给姜漾,冰凉的人造纤维罩住他的脑袋。码数差不多,像陈木潮为了换洗进的货。 陈木潮往浴室走,手上拿着干净的外套,是要洗完澡出门的意思。 “你要去哪?”姜漾问。 陈木潮回头看他,讽刺他贵人多忘事。 “说了要你陪我去个地方。”陈木潮语气淡淡,“不去算了。” 肉都送到嘴边,吃下去就是偏个脑袋的活,怎么可能不去。姜漾跳起来,膝盖不小心撞到床角,疼得表情难看。陈木潮转身,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
第43章 眼睛眯起来 台风过境,声音甜美的气象预报女主播给出的建议是不要出门,路港陷入短时间的全县半停工状态。 出门的时候不过六点,雨在下,伞还是只有一把,雨衣倒是一人一件,陈木潮把雨衣披上,伞递给姜漾,抹了把摩托车座上的水,开了车锁。 “这伞开车不好打吧?”姜漾爬上去,摆弄折叠伞。 “嗯。”陈木潮掏出个头盔拍姜漾脑袋上,又手痒往上用力敲了两下。 另一顶头盔自己戴上:“你娇气毛病多,不撑更好。” 说完就被姜漾不服气地在肩上啃了一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咬的地方恰好是陈木潮没好全的那块淤青。 陈木潮倒抽一口气,报复似的,油门把手猛地往下转,惯性让姜漾狠狠撞上他的背,脑袋生疼。 摩托开出去五分钟就停下来,姜漾眼看陈木潮熄了火,面前店面上“沙县小吃”的红底招牌被雨水冲刷出几道水痕。 “我们……”姜漾有点卡壳,“你说要带我来的地方是沙县小吃?” 陈木潮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先吃早饭。” 其实不吃早饭也没有什么,他们这两天的作息极其靡败,陈木潮昏睡不醒,姜漾被他的体温捂得也困乏,就着好睡的台风天连着赖了两天床。 姜漾“哦”了声,说不吃也不是不可以,他不是很饿。 陈木潮面无表情,说:“你不饿我饿。” “确实,”姜漾从摩托上爬下来,陈木潮软化的态度让他口无遮拦,给点阳光就灿烂,“你这几天除了睡觉什么都不做了,当神仙一样,我以为你只用在梦里喝露珠。” “嘭”一声,姜漾没来得及摘的头盔又被陈木潮扣了一个爆栗。 扁食要了两份小份的,里面浮着葱花和手打的鱼丸,起太早,两人都不太有吃很多的胃口,没点招牌拌面。 姜漾没吃过沙县小吃,只听说过大名,问陈木潮:“这里面没有土笋冻吧?” 陈木潮说:“你不点就没有。” 扁食冒着热气,面皮一抿就化,肉馅不多却很细腻,一碗下去,雨水的冷意由内而外被冲走大半,每个毛孔都融在热汤里。 姜漾啃了两天没有味道的吐司面包,当下就感叹沙县小吃不愧是享誉全国的美食,实至名归。 陈木潮知道他不会做饭,虽然心里不赞同他的饮食习惯,也没有再说他什么了。 从店面出来时是早晨七点,乌云很厚,雨滴很小,照这样的雨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天上的厚云层消耗完全。 陈木潮在主路行驶了一段距离后,调转车头,上了一条窄了很多的僻静小路。 小路修得还算平整,两边密密麻麻种了常绿的植被,挡住路港低矮的老旧平房和宽阔海面。 前面有一个缓坡,但倾斜弧度一路往上,姜漾透过沾水的护目镜抬头看,是一座海拔中等的丘陵。 陈木潮没有减速,他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姜漾就不问一句,坐在后座,抓紧他的衣摆。 摩托直冲山顶去,姜漾心里的猜测在看见临近山顶一块石头上的刻字时得以应验。 “岳山墓园”。 距离墓园五十几米的地方有一间花店,主销鲜花,但别的也卖,比如香烟打火机,沉香糕点贡品。 陈木潮在花店前停下来,不顾雨滴,脱了雨衣塞进座桶里,他烧没退完全,姜漾打了伞跟上去。 花店老板是一位成熟的三十岁出头女性,眉眼沉静,围着米色麻布围裙,宽松的白衣白裤,看见她,闻见沉香的味道。 “阿潮,”老板亲切地叫陈木潮,声音轻飘,“这次这么早。” “嗯,”陈木潮没说要什么,把现金放在玻璃柜台上,“白瑜姐,麻烦你。” 白瑜挥挥手,指责陈木潮太客气,从柜台里拿了两包红河烟和火机,又走到放花的桶边,素净的一双手从里挑出八支新鲜的白菊。 白瑜拿了剪刀修剪白菊的花杆和枝叶,对姜漾礼貌笑笑,低下头,说:“你这是第一次带人来。” “以前都不愿意和周姐她们一块,”剪刀落下,缓慢又坚定的声音,“这次是什么兴致?” 陈木潮说:“她们太吵,哭个不停。” “这位不哭?”白瑜打趣。 陈木潮瞥姜漾一眼,说,不至于。 花枝修好了,白瑜问陈木潮需不需要用牛皮纸包成花束。 陈木潮说不用,不算很珍重地握住八支花杆,有水珠沾到他修长的手指,他道谢,说:“谢谢白瑜姐。” 走出没两步,白瑜突然叫住他,“阿潮,等一下。” 姜漾和陈木潮一起回头,白瑜站在那里,笔挺,肤色苍白,下雨光线暗,花店里开了亮得过眼的白灯。 每一种白都近乎悲哀。 “她最近怎么样?”白瑜笑着问,嘴角往上,表情却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陈木潮面色不变,垂着手臂,没有波动地问她:“谁。” “你就拿我寻开心吧,明明就知道我问的谁。”白瑜举了举剪刀,坦白:“蓁蓁,她怎么样?” 姜漾身形一顿,好巧不巧,他就认识个叫“蓁蓁”的,白瑜语气微妙,表情也不自然,手指无意识蜷缩,又放开,再蜷缩,再放开。 陈木潮直视进白瑜的眼睛,半晌低下头,阴影遮住半张脸,连带那双没有情感的眼珠。 “你想知道,自己下山去看。” 白瑜愣了一下,手撑在下巴上,威逼利诱:“告诉我,多送你一包红河。” 陈木潮挑眉。 “白沙。” “……中华,行了吧?”陈木潮气人的功力有一等,白瑜这样看起来脾气顶好,慢悠悠的人被他逼得咬牙切齿。 陈木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扬了扬下巴,对着姜漾,现在才为他们做介绍:“我带来的这位,现在是邓蓁蓁的员工,你想问什么,找他,我不清楚。” 白瑜的眼神一下就投在姜漾身上,刚才还分明一副对他兴趣缺缺的样子。 姜漾咽了口唾沫,说蓁蓁姐啊,她……她很好,每天都很有精力,酒吧生意也还可以。 白瑜追问:“有没有什么感情生活?” “没有……没有吧。”姜漾想了想,好像也确实没发现邓蓁蓁有什么恋爱迹象。 “那不错。”白瑜评价,然后笑容散了,陷入沉思一般,不再开口。 姜漾一头雾水,惴惴不安,小心地扯陈木潮的衣服,轻声问:“这就好了么?” “可以了。”陈木潮低下眼,没再和白瑜说话,走出花店,走进雨幕中。隔了几秒,姜漾的伞追了上来。 “她们……”姜漾与陈木潮并排走在伞下,陈木潮腿长,步伐很快,姜漾跟得有点费力气。 虽然知道这属于他人隐私,但姜漾好奇,问一半,没想好怎么继续往下说。 然而陈木潮点点头:“没什么不好说的。” “邓蓁蓁是白瑜的前女友。” 这消息的炸裂程度好比袁蓓变成异性恋,姜漾和陈木潮现在立刻马上举办结婚典礼。姜漾人一惊,就又落后陈木潮两步。 陈木潮不得不停下来等他,站在雨里说:“邓蓁蓁的母亲,我的房东不同意,以死相逼要她们分手,白瑜没有双亲,奶奶去年辞世,也葬在这里。” “她住岳山上,花店两层,楼上是她的卧室。” 陈木潮语气没有起伏,好像只是告诉姜漾,雨又下大了一点,你快过来。 “这是可以告诉我的么?”姜漾说不出话,无法做出评价,只能这样问。 陈木潮不看他,说:“我带你来,她应该不会排斥让你知道。” “岳山墓园”几个字在姜漾眼里放大,陈木潮目不斜视,拿着花和香烟,一脚跨了进去,守墓员正在打瞌睡,见到两个穿黑衣服的进来,像是联系实景,以为自己白日见鬼,从板凳上跌下去。 姜漾听到塑料碰在地上的响声,然后是闽南语的小声骂人。 知道不合时宜,姜漾还是笑了一下,问陈木潮:“他刚才是不是被我俩吓到了。” 黑衣服黑伞两个人,姜漾要是穿白就变成黑白无常,陈木潮勾了下嘴角,带他穿过一排排墓碑。 照片各异,笑或不笑,但都是黑白。岳山墓园是公墓,位置要买,环境幽静,比别的墓园稍微贵一点。 陈木潮又走了几步,在边缘停下来,旁边一颗高大榕树离得很近,正被雨打落叶子。 “到了。” 他站住脚,姜漾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墓碑上刻的字。 “陈志之墓。” “周思妍之墓。” 墓碑并排,款式简单,最上圆弧型,两边直线往下,刻字是正楷,为了字迹清晰,涂了黑色的防水颜料,右下角是出生和死亡日期,中间用一根直线连着两串数字。 一根直线,连着出生死亡年月,生命就此抚平,谁都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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