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蓁蓁急速横跨一步来到姜漾面前,姜漾包扎工作结束,为了避免变成旋转门的命运,他主动地退开一步,抢先说:“蓁蓁姐,我没事。” “血是别人的,”姜漾明艳地笑了笑,“我干的。” “对!”方庭一听这个就来劲了,附和道:“你们是不知道,他用我的蝴蝶刀把那变态的手臂划出一道大口子的时候有多帅,我真的好羡慕会玩蝴蝶刀的人……” 邓蓁蓁没管帅不帅,敏锐地捕捉到方庭话里不可忽视的重点,问,什么变态,对你做什么了,仔细说说。 陈木潮的目光也从飘荡在街景的虚无里凝起来了,看向姜漾,还是不关注方庭。 倒也不能说多关注姜漾,关心或关注在他身上是没太出现过的行为,只是他“看”的动作太直白,疑惑却太少,包含了姜漾也理解不了的意思。 所以姜漾宁愿过度解读成为关心。 姜漾在方庭细致的描述背景音里朝陈木潮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我没事。” 说的还是“我没事”,陈木潮瞥了一眼姜漾的右手,发现那里已经不抖了,只是脸蛋还是有些苍白。 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陈木潮看了两秒,就把视线移开了,但又一个没注意碰到嘴里糖果融化后的尖锐处,舌尖的血腥味更浓。 方庭说完后,许久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众人神色都有些不好明说。 方庭没有什么大碍,姜漾赶到的及时,那群人还未对他做什么就被制止。 林昂咳了两声,最先反应过来,岔开话题:“小漾这么厉害,我原本以为你们搞不定,还给陈木潮打了个电话让他来帮忙。” 又追加:“毕竟他对这里熟悉点。” 姜漾脑袋上无形的雷达瞬间启动,发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警报声,看向陈木潮。 陈木潮对所有投入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他直视林昂的眼睛,反问道:“你难道对这里不熟悉?” 陈木潮今天像是吃了枪药了,仿佛刚刚要姜漾放下刀时的温柔耐心全是姜漾眼花多想。 姜漾心中一万个疑问,想现在就拽着陈木潮问他为什么会对红灯区熟悉,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看阿珧的样子也能大致猜出来平时什么生意做得多。 但没人给他机会,邓蓁蓁和林昂在另一边问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姜漾偏了偏头,靠向陈木潮一点,问他:“你去么?” 他做好了打算,方庭今天闹这一出,酒吧是不会营业了,要是陈木潮说不去,他就可以顺便问清他对柳里路的熟悉是怎么回事。 姜漾猜测陈木潮大概率也不会去,他向来不爱参与这个。 但今天陈木潮怪得出奇,他往旁边看了看,大约是方庭的位置。 而方庭一脸期待地看着姜漾,脸上因为喝高度数的酒泛起的红还没有完全消下去,耳尖也有一点奇异的颜色。 过了几秒,陈木潮说:“去。”
第37章 跟我回家 出了柳里路所属的挂满灯牌的街区,姜漾呼吸着路港普通的空气都觉得清新,此刻才由衷地感到轻松。 柳里路里的空间好像都与外面不一样,大约是心理作用使然,姜漾觉得里面的氧气与二氧化碳构成的空间四周都弥漫着脂粉的甜腻味和金钱的腐臭,以及血液的腥。 邓蓁蓁找了一家很小的鸭血粉丝店,店面干净,她是常客。 姜漾在为陈木潮与柳里路之间不清不楚的联系而发愁,邓蓁蓁问他们有没有忌口,他并没有听见。 “在问你。”陈木潮站在他身边,用手背很轻地碰了碰他的。 姜漾骤然回神,喉咙里发出一声疑问的音节。 陈木潮侧下身子,微微低了一点头,直视姜漾,又重复说:“在问你有没有忌口。” 陈木潮从没这么耐心且温柔地对他,姜漾受宠若惊,脑袋里想不了太多别的,就下意识地说:“没有。” 结果鸭血粉丝端上来,清香的炖汤上漂浮着一层香菜碎。 姜漾不吃香菜,碰一下都是要命的程度。 陈木潮坐在他对面,正在拆一次性的竹制筷子。 感受到姜漾欲言又止般的情绪以及直直看过来的视线,陈木潮抬起头,没有表情地与他对视,姜漾不移开他就不移开。 与陈木潮相处这几个月,姜漾才明白陈木潮虽然不直接询问,但空给他的大片留白时间,就是“可以问,我会说”的意思。 于是姜漾低头,上半身朝陈木潮那边偏过去,小声说:“我不吃香菜怎么办?” 陈木潮听完,看着他,手上拆筷子的动作停了停,说姜漾:“刚刚不是问你了么,怎么不说。” 总不能实话告诉他说走神是在怀疑你去柳里路看女郎跳舞,或者是像阿珧那样找漂亮的小男生喝酒偷情吧,姜漾咬了咬自己的筷子,盯着陈木潮的脸看。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等到陈木潮一声短促又轻的叹息,他的碗被陈木潮扣着边缘拉远,那双刚拆好的筷子将香菜捞出来,在被他放到自己碗里。 这套动作说大也不大,但绝对不是可以让长条木桌上剩下三个人视而不见的程度,方庭完全变成姜漾的小狗腿子,加上被陈木潮一刺激好像事事要与他对着干,看着那些香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邓蓁蓁一个饮料瓶砸了回去。 “吃你的饭,管好你的嘴。”邓蓁蓁手里抛着一瓶小毫升装可乐,让方庭闭嘴。 她对方庭擅自出走产生的气焰还没消干净,但一路上关心没少过,对待姜漾却完全是另一副态度。 桌上除了五碗一样配料的鸭血粉丝外,还有几盘邓蓁蓁单点的闽南风味小菜。她坐在中间位置,小菜的盘子五分之四堆在靠近姜漾的位置,陈木潮跟着沾光,面前也有不少。 “伤筋动骨一百天,”邓蓁蓁胡说八道,看着姜漾手指上那几个小创可贴,说:“漾漾多吃点。” 姜漾这完全就是皮外伤,只是伤口长了点,一个创可贴缠不住,他就多贴了两个,完全没有邓蓁蓁说得那么离谱。 姜漾笑了笑,说谢谢,夹菜的手绕过淋了蒜汁的土笋冻,把那个盘子往陈木潮面前推了推。 吃过饭,邓蓁蓁带着方庭走,事情当然不可能就这样结束,善后以及方庭日后的归属问题仍是个短时间内无法解决的大麻烦。 林昂是无爱一身轻的自由人士,没他什么事,和几人打了招呼,就说要去喝酒。 人都走远了,姜漾与陈木潮一起站在路边的人行道上,高空吹来很暖的风,云层很厚,天是白的,和远处海洋面的交际线揉成一团。 过了无话的几秒,姜漾问:“你今天又请假?” 陈木潮看他一眼,告诉他:“不请,鱼店找了别人帮忙,下午六点还是要去便利店。” 姜漾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过两分,便问陈木潮:“那我们现在去哪。” 陈木潮半垂下眼的动作很常见,眼珠横着扫一小圈,意思是他现在心情很不好。 他今天这么邪门的喜怒无常,姜漾照平时的习惯就不应该再问了,跟着他走就是,但陈木潮奇怪,他也徒然滋生许多大胆,推推他的手臂,小声问:“去哪啊?” 陈木潮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跟我回家。” 姜漾猜到陈木潮大约是有话要对他说。 一路上,他将“跟我回家”四个字偏旁部首,横勾撇仄抽开来细细咀嚼了许久时间,虽然也未从这省略主语,多余增加定状补充的一个短句里分析出什么,但以陈木潮的性格,其实最多只会说两个没什么感情的“回家”。 “跟我”全然是多余,更何况姜漾对他什么想法他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容易死灰复燃,枯木逢春,对陈木潮和姜漾来说想必都十分危险。 从跻身逼仄的楼道到坐在客厅唯一一把沙发椅上,姜漾没和陈木潮交谈半个字,这样的场景他经历过,但又很不一样。 姜漾与陈木潮待久了,熟悉后放松许多,两个人就算一句话不说干坐在一处,都很难感到尴尬了。 而此时陈木潮明显是刻意地缄口,待姜漾坐下后,先用玻璃杯给姜漾倒了热水。 水还很烫,中午的鸭血粉丝又是汤汤水水的食物,姜漾并不口渴,但还是接过来,抿了一小口。 “姜漾。” 姜漾抬头仰视陈木潮,没有什么意外地等待他的下文。 陈木潮说:“我们谈谈。” 姜漾没觉得有什么好谈的,陈木潮前些天把话说得很死,他也还没来得及做出一些新的尝试,仅仅二十几个小时就让他改变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那是陈木潮,因此姜漾还是问:“谈什么?” “谈你。”陈木潮走近几步,手垂在姜漾能平视到的地方。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想我问,随时喊停。”他直入主题,问:“你有没有听说过PTSD。” PTSD,十分流行的网络热词,同时存在于多种极端情况致使下的不良反应,大名鼎鼎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姜漾当然听说过,他不是没有判断能力的人,一阵短暂的思考后,他的右手又变得不受控制。 “手机开机的时候,今天拿刀的时候,都让你想起你捅伤你父亲,是不是?” 从一开始提到深圳,拿到手机开机就会无意识发作的颤抖,到每次提起姜哲驰他就难以压抑的冲动,除了卑劣恶心的本性外,他倒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陈木潮没有放过他,接着问:“你每晚都做噩梦,是不是?” 是。 都是。 他闭上眼就是姜哲驰穿着一件鲜血晕开大半件的衬衫,变成每周运来他公寓的巨大白鼠,小腹上立着那把进口品牌的锋利水果刀,地上的血粘稠得他无法抬脚,在代绮的呼喊和救护车的轰鸣中,他买了来路港的车票。 陈木潮紧紧盯着姜漾的脸,还是血色很少,完全不像他说的“我没事”。 他每天凌晨准时清醒,碰上过姜漾数次眉头紧锁深陷梦魇中的时刻。 不愿意过度为难他,陈木潮蹲下来。不需要再问了,姜漾的反应给他全部的答案,他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也能察觉到他这样有多不正常。 那只颤抖的右手又被陈木潮包裹住,收紧的力度很足够,肢体接触确实能缓解姜漾此刻的不安。 “我不知道。”姜漾眼神空洞,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 他反复强调,却苍白得可怜,仿佛一生所学文字只有这四个。 但若说还有什么能让姜漾心神难安,他愿意再加一句陈木潮说的“跟我回家”,然后用心苦读,奉为人生信条。 他是不害怕困难的人,做好了不顾一切奔向陈木潮的不万全准备,可这一刻,陈木潮给了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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