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平秋很喜欢雨声。 也许是见了多年未联系的朋友,喻晗今天心情不错,甚至点了支香薰蜡烛。 在摇曳的烛火中,他拆开了贺平秋的。 【亲爱的喻晗。】 【距离我规划的死期还有三天。】 喻晗紧了紧拳头。 他喃喃道: “我最近脾气不好,别逼我砸你遗照。” 【时间越近,我就越控制不住地去想你会是什么反应,我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了。说出来你也许不信,其实我还没决定好怎么死,死在什么地方。 如果我是个好人,理应死在外面,不让房价降低,不让你闹出心理阴影。 可我是个恶人。 我理应死在你的床上,在一夜恩爱过后,早晨醒来的你会摸到一手黏腻,发现我的血液早已渗透进你的睡衣。 多么美好的画面。 你即便不爱我,也会一辈子记得我。】 可实际上,贺平秋没死在外面,也没死在床上,他死在了次卧的浴缸里。 有那么一秒,喻晗真的想起身把贺平秋的遗照给砸了。 可他看着冷冰冰的文字,竟然无法模拟出贺平秋写出这封信时的语气,他好像有点忘记贺平秋的声音了。 喻晗没急着看信的后半段,而是翻身去够贺平秋的那部手机。这段时间不在家,这部手机又没电了。 插上电源后手机很快开机,他输入密码打开微信,找到贺平秋微信里置顶的“老公”,从里面翻找贺平秋和自己的聊天记录。 但竟然没有一条语音。 大多数情况下,贺平秋都发文字。 不过倒是在相册里有意外发现,贺平秋相册里有很多他的照片,都是偷拍的视角,这点喻晗并不意外,贺平秋的偷拍技术并不高超。 可除此之外,相册里还有数十段黑漆漆的音频。 喻晗点开一听,竟然都是他跟贺平秋认识以来所有的电话录音,时间线从七年前延至今日。 “……痴汉。” 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们也就通过几十次电话。 喻晗随意点开一段,听着里面属于贺平秋的声音。 贺平秋实在太不爱说话,偶尔才来一两句。 【 “……那家伙要跳楼,最后还是被消防劝回去了,物业群里都在讨论。”当时的喻晗分享着家这边发生的事, “你什么时候回来?” 贺平秋声线冷淡: “我明天就回来。” 喻晗问: “几点?”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好像在算时间: “晚上六点到家。” “路上注意安全,让杨知开车慢点,以及给我带个大桶冰淇淋回来。” “嗯。” “劳驾我贺大导演了,辛苦。” 】 最后一句显得十分调侃,还有几分亲昵。 喻晗对这段对话其实没有一点印象,因为实在太日常,没有任何特点。 冰淇淋他倒是知道,是一家他常吃的店,但有点远。 有时候他吃不完,就会勺几口喂给不爱吃甜食的贺平秋。但只要他喂的贺平秋都会吃掉,只是神色凝重地像吃毒药。 喻晗就着那句“我明天就回来”,不断划拉进度条,反复听,反复听。 “我明天就回来。” “我明天就回来。” 喻晗的指尖不知道划动了多少次,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砸在窗台上噼里啪啦得响。 —
第1章 第五封信 “我明天就回来。” 喻晗还有很多个明天。 也许他可以等。 他放下手机,刚拿起信,又听到手机响一声。 喻晗顿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有人在给死去的“贺平秋”发信息。 好一会儿他才拿过手机,点开一看,消息是甘朗发来的。 有种说不出的失重感。 甘朗语音说: “打你电话打不通,说关机了,我想你可能是还没来得及换新手机,就试着给平秋手机发微信,看看你能不能收到。” “收到的话记得回复我一下,也记得看热搜,丁易琛是彻底完了。” 喻晗用贺平秋的手机点开热搜,一眼看见#顶流艳照#的词条,点进去一看,很多照片已经被马赛克和谐掉了。 但网友传播速度之快让人意想不到,实时板块到处都是“我有原图私聊给”,或者“求原图”的评论。 喻晗对丁易琛的艳照不感兴趣,只是没想到黎思良竟然真把丁易琛给爆得这么彻底。 看热搜文案,照片应该是丁易琛和一个大肚腩老男人的照片,这种颜值差,年龄差,除了包养找不到任何解释。 尽管公司发了公告甚至是律师函,但还是有大量粉丝脱粉,诸多cp超话被解散,紧接着又有狗仔爆料丁易琛疑似被请去警局喝茶的照片。 一些铁杆粉大呼不信,要公司要丁易琛赶紧辟谣,结果下一秒警方就发布了公告实锤此事,说丁易琛涉嫌一桩刑事案件,正在调查中。 这自然是指喻晗被下药这事。 他已经很确切地告诉警方不和解。 这样一波接着一波,尽管警方说的是“涉嫌”,还没有实锤,但理性的网友也很清楚,如果不是百分之百确定了,警方根本不会发布公告。 丁易琛自此彻底塌房,剧组那边已经在找新的男演员重拍一遍“独角戏”,再在后期替换掉丁易琛的脸。 喻晗给甘朗报了个平安,说手机还在修。 对面很快回复:没事就好,早点休息。 喻晗想了想,又在贺平秋的微信里搜索黎思良的微信,竟然真的找到了,明明两人都没有合作过,黎思良甚至没来贺平秋的葬礼。 他发过去一句“谢谢”。 发完他才觉得不妥,大半夜的,心态差点的还以为是贺平秋诈尸发的信息呢,不得吓死。 他刚想撤回解释一下,就见对面秒回两句—— 【算是扯平了。】 【节哀。】 “……” 喻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没有回复。 想到晚饭时廖多的话,他又犹疑地打开“我的”界面,指尖停在“朋友圈”的按键中。 喻晗不确定贺平秋是不是真的从不发动态。 半晌,他还是没点进朋友圈,放下手机看起后半段信。 贺平秋的字很好看。 他一直有练字的习惯,书房里还有半张没练完的字帖挂在书架上。 喻晗对书法不是很感兴趣,但偶尔也会陪贺平秋写两张,等不想写了,就拖张椅子坐在贺平秋旁边,把脚架在他腿上玩手机。 喻晗知道贺平秋喜欢这样。 - 【 “其实我已经写废了很多张纸,如果你这时候醒来,走进书房,就会看到它们堆满了垃圾桶。” “你也一定不知道,半小时前我就站在你床边,举着枕头想要将你捂死。” “我差点就动手了。” “可你半夜睁开眼睛,明明意识都不清醒,却把我拉进被窝说‘腿又疼了?你最近瘦了好多’。” “其实这个侧拥的姿势很不舒服,呼吸的空间也很逼仄。” “但我没有动。” “我沉浸在你虚假的爱意里,时常被你迷惑。” “你记得吗,今天早上我给你煮了杯咖啡。我想你应该不知道,那杯咖啡里有安眠药,量大得足以让你死掉。” “可你接过咖啡却没有喝,而是走来吻即将出门的我。” “那一刻我意识到,比起爱你,我更恨你。” “你像条被驯化的狗,到了特定时间,特定环境,看到特定指令就会对我做出特定的动作。” “你问我今天没有工作出门做什么,我说要见个人,而后便没了下文。你从来吝啬口水去问我要去的具体地点,要见谁,对方是男是女,年轻或年迈,抱有什么目的。” “你从不在乎。你总是这样。” 】 喻晗重复了一遍: “被驯化的狗……” 还真是好评价啊。 喻晗理应生气的。 可人已经逝去,他都找不到发火的支点,他那些痛苦的,压抑的,愤怒的情绪早已无人承受。 他还记得那天早上的咖啡,他本不会醒那么早的。 可他发现了贺平秋这几天的反常,明明没有工作还要出门,以前从不会这样。 于是他爬起来,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厅问: “今天有工作吗?出去做什么?” 贺平秋说要见个人。 他点点头,没有追问,以表信任。 但在愚蠢的人眼里,这是不爱,是不在乎。 他又习惯性地揽过贺平秋,在他嘴上亲了下,说早点回来。 随后他想去喝那杯咖啡,贺平秋却突然神经质地一把夺过倒进水池,然后摔门而去,徒留一脸莫名的他留在家里。 他发信息问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好好说。 他没有得到回复。 【 “我有点写不下去了,喻晗。”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耐心看到这,毕竟距离我死去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也许你已经回归正常的生活,抛下了一切与我有关的东西。” “你也是该抛下了。” “将客厅过道上的花瓶扔掉吧,因为里面不会再有鲜花。” “再打开衣柜,进入洗手间,找到我的衣服,鞋子,拿出我用过的牙刷,毛巾,剃须刀,将他们打包进纸箱扔到地下停车库的大垃圾桶里,它们会在第二天被垃圾车回收销毁,彻底远离你的生命。” “你才三十六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有大把时间脱离我带给你的阴影。” “对了,书房左侧书架下面的抽屉里有张健身卡,算是这个春天的礼物。上次体检,医生说你缺乏锻炼。” “如果你不好好生活,大概很快就能与我重逢,继续被我折磨了。” “我很期待。” 贺于2023.11.11寄出】 …… 喻晗闭上眼睛,泪水还是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胸腔里像是有颗气球,随着充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快要爆炸了。 他有些不堪忍受。 贺平秋凭什么觉得四个月了,他还留着他的衣服,鞋子,牙刷,毛巾? 可他确实留着。 喻晗扔开信,起身去翻箱倒柜地找纸箱,浴袍滑到臂弯也没有理会,但他什么都没找到。 “你那么会规划,怎么不提前给我准备个纸箱?”他对着贺平秋的遗照嘲弄道,脸上的湿润还没停止。 可贺平秋的遗照不会回答,只会用阴郁冷淡的眼神盯着他。 喻晗找到一个塑料箱子,泄愤似的将贺平秋的衣服塞进去。 他将自己好不容易维持的表面平静打破,拿起洗漱台上贺平秋的牙刷牙杯,抽出贺平秋的浴袍毛巾,一直靠在卧室沙发边的假肢,以及贺平秋的遗照通通塞进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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