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多越看越觉得眼熟: “你之前是不是也带我来过?这好像你之前租房子的地啊。” “就是这,你来没来过我也忘了。”喻晗顿了顿, “不过我跟他是在这里开始有交际的。” 廖多嗦了一大口面: “你们不应该是在剧组认识的吗?” “在剧组那会儿只是经常照面,还不算认识。” 贺平秋当时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导演,而他还是个一事无成的打工仔。 喻晗也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性格,以至于一直到剧组工作结束,他们都没正式交流过一句。 但没想到,他竟然能在出租房附近的面馆偶遇贺平秋。 当时也是一个傍晚,夕阳洒进面馆,贺平秋坐在一个特别显眼的位置,安安静静地嗦面,看起来有些孤单。 在剧组的时候贺平秋就是这样,除了工作不跟任何人交流。 喻晗一时鬼迷心窍,主动上前搭了讪。 一方面觉得很有缘分,另一方面也想着如果真能认识一个导演,以后的戏路也好走点。 于是他坐到了贺平秋对面,还找了个完美的借口,美曰其名“面馆生意太好,没位了想蹭个座”。 贺平秋同意了,眼底落着他当时没有察觉的愉悦。 他就这样落进了贺平秋精心布置的陷阱里。 第一次面馆碰面喻晗还没好意思要联系方式,不想显得很巴结人家。 但后来三番五次相遇,两人也就熟络起来了,喻晗还会问: “天天吃不腻啊?” 贺平秋会反问: “那你呢,不也天天吃?” “我不一样,我穷啊,面馆经济实惠又好吃。” “那下次我们吃别的。” 这话有种难以言喻的亲昵感,喻晗当时心里有点咯噔,但一看贺平秋冷淡的表情就没法多想了。 哪么多gay让他撞上,还都喜欢他? 贺平秋的话少,不过喻晗说的每句话他都会回应,就像萍水相逢的友人,听彼此说点生活中有意思的事。 当然多数时候都是喻晗在说,贺平秋在听。 而平日在朋友圈子里,喻晗才是那个贴心的倾听者,和贺平秋的相处让他觉得很舒服。 其实有时候,相处起来舒服就可以说明很多事了。 但因大学被gay骚扰的不好经历,让喻晗根本没往那方面考虑。 现在想来,贺平秋那时候还是打算走正常道路掰弯他的,直到一场车祸,让贺平秋彻底坠入深渊。 那次之后,贺平秋主动问: “可以加微信吗?” 二十多岁的喻晗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甚至有点得意,觉得自己窥伺到了贺大导演私下的,不为人知的友好一面。 不过回家后一盆凉水就浇了下来——贺平秋的朋友圈屏蔽了他。 虽然他无意窥探别人的生活,但被人防备的感觉还是不舒服。 喻晗是个活得率直的人,受不了朋友间还有那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就一直没跟贺平秋聊过天,贺平秋也没主动找过他。 这反而让他打消了心里的微妙,贺平秋应该不是gay。 就这样,他们做了大半年的朋友,不温不火。 贺平秋只给喻晗介绍过一次工作,也不是什么很大的角色,比跑龙套好一点。但这反而让喻晗觉得舒服,他不喜欢无端受人恩惠,更能接受有分寸的相处。 “他看透你了。”廖多也是第一次了解这段过往,咋舌道, “你这是被当青蛙煮了啊。” 喻晗笑笑。 如果没有后来那场车祸,也不知道贺平秋“温水煮青蛙”的策略有没有用,没有被迫结婚的喻晗会动心吗? 答案是未知的。 “香!”廖多灌了一大口汤,尝舒口气: “他朋友圈有什么不能看的啊,后来给你开放吗?” “一直没开放。” “不是,现在也没开放!?” 喻晗嗯了声,叨了片羊肉入口: “我后来问过一嘴,他说没有屏蔽我,只是从来不发朋友圈。” 廖多挑了下眉: “我不信这年头还有不发朋友圈的人。” 喻晗倒是信。 廖多就是过得太幸福了,所以难以想象世界上有种人的内心遍布疤痕,没有分享欲,更懒得在人前装逼。 “你就没查过他手机?” “没,婚姻的基础不是信任么。” “信任也是需要维护的好吧。”廖多指点道, “我就喜欢妙妙查我手机,她要是一段时间不查了,我都觉得她是感情淡了,不在乎我在外面有没有撩骚乱搞了。” 喻晗心里一动,但面上不显。 “你抖m吧。” “你不懂,她查说明她在乎,我心里又没鬼,看到她查完手机什么都没发现我会很骄傲的好吧。” “……他跟你不一样。” “你又没查过,怎么知道贺平秋跟我不一样?” 喻晗一时无言。 看到同为他昔日好友的情侣还是跟七年前一样感情甚笃,喻晗其实挺高兴的。 算是这段时间以来唯一让他升起愉悦的事了。 他转移话题: “你跟妙妙婚期定了?” “定了,今年520.”聊到这个廖多有些兴奋,但感觉喻晗对贺平秋是有感情的,又不想在一个“鳏夫”面前大秀幸福,只能尽力克制。 “不请我参加?”喻晗玩笑道。 “这什么话!”廖多掏出请帖拍在桌上, “你以为我今天来干嘛的,你这份还是我跟妙妙亲手写的。” “行,到时候肯定给你们包个大的。”喻晗收下请帖。 “前面没拿出来,也是有点担心你不想来,或觉得我来骗红包的。” “我有这么小肚鸡肠?” 喻晗不免多想了些,友情尚且能让对方这么忐忑不安,患得患失地揣测对方想法,何况在这场感情里挣扎了七年的贺平秋呢。 廖多性格好,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憋着自己。 而贺平秋最擅长的就是憋事。 他从来不说,愉悦不说,痛苦也不说。 看喻晗一直围着这个话题打转,廖多干脆将近况一股脑吐出来,包括拍婚纱照被坑,买房遇到一个垃圾物业,装修请的设计师死贵等等…… 喻晗从没想过,这些琐碎的生活日常竟然有一天会成为他眼里的幸福象征。 廖多问: “你们这房子是他婚前买的还是婚后买的?” 喻晗: “婚后。” 虽然他们的婚姻罕为人知,但除去婚礼,该走的程度都走了,一起买房装修,存黄金。 甚至尽管他们两个男人,不存在生理差异带来的错位成本,贺平秋还是给他打了笔礼金。 “那时候没能力全款买房,我妈刚动完手术,我肯定拿不出钱,他付了三分之一的首付,剩下的贷款。” “那这房子现在岂不是还在还贷?” 喻晗摇头: “他走之前,把贷款一次性还清了。” 葬礼那天律师找他签字他才知道这件事。 “……还挺体贴。”廖多心里突然一咯噔, “你妈当时的手术费不会是他出的吧?” 喻晗嗯了声。 那会儿廖多和钱妙多也知道这个事,由于都是农村家庭加上刚毕业没两年,身上都没什么钱,但还是想尽办法东拼西凑了八万,甚至刷了信用卡。 当时廖多家里给买了辆车,他还跟钱妙多商量把车抵押贷一笔钱出来借给喻晗应急,结果打电话去说这个事的时候却听喻晗说钱解决了,问怎么回事,只说朋友借的。 “那你们结婚……” “有这部分原因。” 廖多叹了口气,也不好评价什么了。 两碗面很快吃完了,两人约了下次再聚。 “你要是不忙,过几天给我参谋一下我和妙妙的新房怎么改格局吧?我看你家装修得挺好。” “行。”喻晗应了。 出门的时候外面下雨了,喻晗干脆送廖多回去。路上廖多倒是稍显沉默,喻晗也没说话。 “你俩还住这呢?” 车在一个老破小小区前停下,廖多昂了声: “挺好的,房东人也好,就是爬楼梯累。” “我记得你们小区开不进车,只能送到这了。” “可不是,电瓶车太多了,乱停乱放。” 廖多开门下车,雨不算大,可以淋着跑一段。 犹豫了下他回头,问: “刚结婚的时候你不爱他,那现在呢?” 喻晗眼神没有聚焦,车前的雨刷器来回摆动,不远处有一对腻歪的小情侣于一把伞下拉拉扯扯,袖子都打湿了还不自知。 他最近总是喜欢答非所问: “他走之前,我没想过什么爱不爱的。” 廖多说: “但你想过白头偕老。” 在没考虑感情的情况下,喻晗在去年十月订了一对戒指,想给够另一方安全感,想重新开始,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廖多叹了口气,只觉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你好好的,有什么事就找我跟妙妙,以前说那么多气话是以为你被他坑骗了,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你最好的朋友。” “嗯。” “你赶紧去买手机。”廖多警告道, “也千万别想不开,我哪天打你电话打不通可是要报警的。” “不至于。”如果想不开早就结束了,何必等这么久。 廖多走远后,喻晗的车还在原地待了会儿没动。 其实喻晗一直没问廖多:你怎么知道我住金蓝御? 房子是他和贺平秋婚后买的,因为没跟朋友们说已婚的事,自然也不会提买了房子。 可今天,廖多非常精准地找到了他所在的小区,楼栋,层数。 喻晗不想去细究后面的答案,但其实也不难猜。 不过廖多倒是提醒他了,得抓紧时间去修手机。他开车跑了五六个商场,问了十几家手机店,终于有个老板说能试试。 “但你这损坏得太严重了,我只能说尽量,就算数据能提出来可能也有照片,文件受损。” “您尽力就行。”喻晗说, “花多少钱都可以。” “OK,那我弄好了联系你……我怎么联系你?” 喻晗报了贺平秋的手机号码。 他还在老板这里买了新手机,让老板恢复数据后直接导入进来。 他这些年不怎么和人联系,因为手机唯一的用处就是上网,放在老板这里也没什么。 回到家,他换上拖鞋,脱掉外衣,又去浴室洗了个澡。 一阵水声过后,喻晗套上浴袍站在镜子前,头发没完全吹干,有几根湿湿地贴在额头上。 他撑着洗手台,又将冒出来的胡茬刮干净,但犹觉不满意,好像缺了点什么。他的视线移到苍白的嘴唇上,他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直到唇色足够红润。 慎重得像在奔赴一场约会。 卧室只开了盏暖黄色的台灯,窗帘半掩,喻晗特意打开了半扇窗,让外面淅沥的雨声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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