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云峰俱乐部碰上,和盛千陵打一场球,已经是不可控的意外情况。 球既已打完,就没有必要再见面、再拉扯。 盛千陵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低着头,目光直视江里的眼睛,慢慢说:“就算和我分手了,也是旧情人,不至于连吃顿饭的情分都没有,是不是?” 江里一惊,不动声色退后一步,跟盛千陵站远一些。 盛千陵只觉得自己要溺死在江里的眼睛里,率先败下阵,挪开眼睛。 目光一扫,只见天花板上贴着一个什么小玩意儿,还没来得及细看,江里已经在推他,嘴里还说:“走吧走吧,去吃饭吧。” 说完快速把盛千陵往外推。 盛千陵没说什么,迈步出去了。 他走到院外的车前,绅士地拉开后座的门,等江里上车。 江里随手把大门带上,却没上锁。他慢吞吞走到车旁,弯腰坐了进去。刚刚坐稳,见盛千陵也俯身,打算和他同坐后排。 刻意让他去坐前排反而显得矫情,江里默不作声往里挪了挪,和盛千陵拉开一个银河那么宽的距离。 车子行驶在柏油马路上。 天渐渐黯淡,江边这一排民房从后视镜里飞掠,变成一个个虚幻的影子。 江里不说话,盛千陵也没开口。 一时安安静静,犹如在梦中。 路途逐渐又变得繁华。不多时,车子已经停到了九阳大酒店门口。 江里懒洋洋下车,双手抄在运动裤裤兜里。回望盛千陵一眼,见他正礼貌地同送他们过来的司机道谢。 江里没等他,撕了颗甜橙味棒棒糖含在嘴里,痞里痞气往上走。 盛千陵很快跟过来,注意到江里又在吃糖,眸光颤了颤,终于说:“糖不是早就戒掉了么。” 江里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他,满不在乎地答:“也没吧。” 讲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那样随意。 盛千陵低头看向酒店的台阶,虚空中捏了捏手指。 卓云峰就在大厅里等着,见二人过来,扯着半脸胡子在那儿笑得友好。他说:“哎千陵小江,你们到了,这边走这边走。” 江里散漫地跟着走,走了十几米,进了一个装潢高档的包间。 包间里有张大圆桌,桌边已经坐了五六个人,正抽着烟聊天。见盛千陵进来,他们一同站起来,笑意吟吟喊:“哎,盛老师!” 盛千陵摆摆手,答:“叫我千陵就行。” 一点都没有架子,好像只是个邻家男孩,并不是什么斯诺克球星。 江里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是靠近门边的下手位置。 他和这几个会员早就十分熟悉,吃个饭而已,不需要那些虚以逶迤的表面寒暄。 盛千陵被卓云峰安排去了主位,而卓云峰作为东家,顺势就坐在了盛千陵右手边。一张桌子八个位置,这么一坐,正好坐满。 卓云峰把一本菜谱递给盛千陵,说:“千陵,你来点菜吧?” 盛千陵平时不重口腹之欲,但眼下却丝毫没有谦让。 他接过菜谱,草草翻几下,抬眉问道:“三月份,藕带上市了么。” 江里听到「藕带」两个字,目光顿时一跳,又默默垂下眼。 卓云峰很快接话:“千陵吃过这边的特产藕带啊,可惜不巧,最早得下个月吧,才能吃上。” 盛千陵点点头,没再看菜谱,很快报出几个菜名:“腊鸭焖藕,公安鱼杂,清炒菜薹,其它的你们来吧。” 说完将菜谱递出去。 江里听完这三道菜名,依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只是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卓云峰接过菜谱,顺手递给旁边的人,说:“老徐,你来。” 老徐正是那位拿到1号台试杆权且欲争夺「江陵第一臀」的人。 江里慢悠悠喝着水,看一眼老徐,想到他的翘臀,不自觉地挪了挪屁股,心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桌菜很快被点好。 从头到尾,没有人问过江里的意见。 直到服务员拿走菜谱,盛千陵好奇地问:“不让江里看看吗?” 卓云峰一脸江湖气,爽朗地答:“嗨,小江啊,他虽然很少跟我们吃饭,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完全不挑食的人,点啥他吃啥,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什么都不忌口,你要问他啊,他八成就是那两个字——” 另外两个会员仿佛心有灵犀,趁着卓云峰断句时,异口同声回答:“随便!” 说得一群人哈哈大笑,恨不得为这坚固的、跨越年龄的友谊干杯。 只有盛千陵蹙了蹙眉。 有一瞬间,他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仿佛自己并没有在江里的十七八岁里出现过。 而眼前这个人,也从不曾是他的里里。 既然提到了江里,卓云峰很快想起来,转头问盛千陵:“千陵,小江白天说和你打过球的,是吧?” 在台球圈子里,说谁和谁打过球,只能算是点头之交,并不能称为关系亲密。 所以卓云峰没往深了想,但又觉得这是个同盛千陵开启聊天的好话题,继续说:“小江很厉害啊,就我们这些人,除了你,没人打得过他。” 盛千陵点点头,赞扬道:“他是打得不错。” 卓云峰其实没有亲眼见过盛千陵,能邀请到他来开业捧场,也是因为盛千陵的教练承过他妻子一些恩情。 不然,以盛千陵的地位和身价,根本不可能出席这种类型的开业活动。 所以眼下见盛千陵对江里有兴趣,卓云峰只管把话题往这儿引:“小江这准度,千陵你今天也看到了,那叫一个嚣张霸气。就这种狂野球手,竟然没有师父教过,你说他是不是天生牛逼。” 江里心中一怵,很快抬头看盛千陵的脸。 果然,下一秒,盛千陵也看向他,缓慢地开口复述:“没有师父么。” 江里:“……” 他就不该来。 好在服务生进来给大家倒茶递水,稍微缓解了江里的尴尬。 几个会员第一次见到职业斯诺克大师,拉着盛千陵问了不少职业赛的事儿,又提起早些年在球坛叱咤风云的那些斯诺克明星的奇闻轶事,席间氛围一片热烈。 江里一直没怎么开口,来回吮着糖,一直朝说话的人看着,以示他也参与了谈话。 话题轮了一圈,卓云峰又开口了:“千陵,世锦赛的资格赛快开始了,你打算过去么。” 盛千陵回答的话已经来到了嘴边,转了个弯,却说:“比赛打得太多,想休息一段时间。” 卓云峰没作他想,点了点头。 哪知盛千陵又说:“卓哥,我一训练就不带手机,咱俩要不把微信加上,免得你像之前一样,好几天才打通我电话。” 江里莫名又有了那种不对劲的感觉。 而卓云峰正是求之不得,飞快掏出手机扫码,点了好友添加申请。 盛千陵却没收手机,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看向江里。 他貌似是随口一说:“我可能还会在这儿待几天,要不也加个微信,有机会再切磋切磋?” 江里:“……” 这狗东西果然是在玩他! 当年分手之后,江里删掉了盛千陵所有的联系方式,微信也是直接删除而不是拉黑。 最开始的两三年,他还能记得盛千陵用过的手机号和微信号,日子一长,他又刻意想要遗忘,竟也真的忘记了。 江里没有办法当着这一群人拒绝盛千陵,更不可能透出一点儿和他曾经的关系。 只好拿出手机,胡乱一扫,就准备蒙混过关。 盛千陵却不依,平淡无波地说:“咦,只有卓哥一个人的好友申请。” 江里:“……” 最终还是如盛千陵所愿,加上了他的微信。 江里没敢细看盛千陵的头像和朋友圈,加上就锁屏,打算把手机塞回裤兜。 这时却来了一条新的微信消息,屏幕自动亮起来。 江里扫一眼,看到这条消息来自于盛千陵—— L:“里里啊,里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阅读!
第5章 你想要,我就给。 五个字。 两声名字,一个语气助词。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却看得江里心中猛烈颤抖。仿佛无端从这几个字里,品读到了千言万语,与难以言尽的痛楚。 江里甚至觉得,盛千陵在打出这五个字时,应该是在哭的。 凌乱间抬头,仓皇朝他望去,只见盛千陵已经平静地收了手机,正默默侧耳倾听旁人说话。 江里收回目光,用力把嘴里所剩不多的糖球咬碎,抽了张纸巾擦净糖棍上的水渍。 又将糖棍和手机一起塞回兜里,没有回复盛千陵的消息。 点的菜陆续被端上桌。 腊鸭焖藕和公安鱼杂做得色泽纯正香味扑鼻,清炒菜薹紫白相间新鲜水嫩。江里抬眸看一眼,没有伸筷子。 卓云峰起身给大家一一倒酒。 盛千陵用手盖了盖杯口,歉意地笑笑,表示自己不饮酒。 卓云峰猜测这是职业选手的自我要求,没有客套,给他倒了杯饮料。 这几个会员在一起玩的时间挺长了,卓云峰知道他们的喜好,于是很快给他们倒好白酒,又给江里倒了一杯啤酒。 江里从兜里摸出一颗新的棒棒糖,撕了糖纸,将糖扔进玻璃酒杯里,发出一声脆响。 啤酒中的泡泡升腾,那颗橘红色的糖被淡黄的酒一泡,愈发显得诱人。 卓云峰讲了几句场面话,感谢大家的捧场,又带头干了一杯白酒,气氛登时更加热烈起来。 成年男人在一起聚餐,又被酒精一刺激,免不了要插科打诨吹吹牛皮。 多是在吹嘘自己斯诺克球史上最辉煌的一杆,因讲到一半发现职业球手在场仿佛踢到了铁板,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道怎么引到了江里身上,姓徐的会员说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小江,哎,那个……有个女孩,我听说都,跟了你两年多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话音刚落,江里立即感受到从盛千陵那边递来的厚重目光。 好像春雷乍起,前一秒还万里无云,这一秒已然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江里喝了几杯啤酒,不至于喝醉。 他本想认真解释一下姚婷结婚多年小孩都已经上了幼儿园,她本人也只是在自己店里打工,但瞥见盛千陵这神色,感觉一言两语说不清楚,只说:“没有的事。” 含含糊糊,不清不楚。 不知道是没有结婚的事,还是没有女孩跟着他。 其余人并没有感觉到盛千陵与江里之间的风起云涌。 只是盛千陵突然对卓云峰说:“你们喝的,是这边的稻花香酒?闻起来不错,给我倒一杯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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